劉姨娘讓丫頭開了箱子拿銀子到大廚房加點心:“拿四姑娘愛吃的,湘兒喜歡吃什么?”她抱著自己的外孫女一句句的問她話,小丫頭口齒清晰,劉姨娘面上的笑容就沒有停止過。
世蕓怔怔的看著微笑的劉姨娘。她從來就沒見過生母這樣笑過,她的記憶中,生母只有開夸張的笑容,毫不掩飾的笑,原來母親淡淡的笑容是那樣的美麗。
劉姨娘瞧著世蕓望著自己出神,不由的笑了:“你瞧我做什么?我臉上有什么不成?”
世蕓搖搖頭:“我只覺得娘瘦了。”
邊上的丫頭道:“姨娘成日里吃素哪里能好。姨奶奶,如今四姑奶奶也回來了,姨娘也不用供奉佛祖了。姑奶奶,自打姑奶奶同四姑爺上任,姨奶奶就一直吃齋念佛,保佑姑奶奶跟姑爺。”
“姨娘……”
劉姨娘笑著道:“我年紀也大了,你還指望著我伺候老爺?如今你們好了,我也就好了,我還爭那些虛的做什么?這里到是安靜,沒有那么多的糟心的事。”劉姨娘上下打量著女兒,“瘦了,也黑了。”劉姨娘握住世蕓的手道,“趁著這回回來,好生的補一補。上回五姑奶奶送來的阿膠都拿出來給她帶回去。”
“姨娘自己留著吃,我好著呢。”
劉姨娘責道:“你年輕以為自己就是好?拿著,這是好東西,多吃有好處。你多吃些,好生的把身子養了,上回我接到老三的信,說你小產了。怎么就那么不小心?”
“也不曉得,才疏忽了。”
劉姨娘看著自己懷中老實坐著的湘兒不由道:“你也該再懷一個了。我聽說有幾家瞧婦人最好的郎中,你也去瞧瞧。你還沒個兒子,我心里也不踏實。”
世蕓笑著應下。
“我除了擔心你,也就你兄弟了。也不曉得他成日里都在做什么。跟著侯爺雖說是好,但是他都多大的人了,還沒有個功名。”說道兒子,劉姨娘少不得嘆氣。
“是。娘不必擔心,三弟自己肯定會謀個前程。再說侯爺也喜歡三弟,也會幫襯的。”
劉姨娘搖搖頭:“喜歡他也沒見他為你三弟說什么親事。他如今都多大了,又沒功名,年紀又大,還指望哪家小姐跟他?你既然回來了,哪一天就到侯府去,瞧瞧五姑奶奶也去看看他。一年沒兩日在家,回來了,飯也不吃又走了。”
“是。”
劉姨娘說了一大通只覺得好像沒什么話說了,只盯著女兒一個勁兒的瞧。原先為了女兒的親事操心,姑爺先頭的風聲不好,她只覺得心都死了,卻不想姑爺是個爭氣的,一下子就考中了舉人,又放到外頭做官,官雖不大,到底是正正經經的官身。這里想了想,這么多姑爺之中,姑爺的出身雖然是最不好,但姑爺是靠自己,是真本事。到底還是自己女兒最有福氣。這丫頭怎么會有這么大的福氣呢?劉姨娘看著看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姨娘想到什么好事了?”
劉姨娘笑道:“沒什么,只是瞧著你了,心里歡喜。”她又低著頭看著乖乖的湘兒,“煩了吧?”接著卻對世蕓道,“也不留你了。你去吧。”
世蕓沒想到只不過是才坐了一會兒,劉姨娘就趕她走:“我再陪娘一會兒。”
劉姨娘笑了笑:“去吧。我這里供奉著菩薩。我見著你好就好了。去吧。”她突然對世蕓眨眨眼,“別叫太太如意了。”
世蕓不禁愕然,她同劉姨娘生分,太太才覺得舒心?這……她只得道:“我改日再來。”
劉姨娘擺擺手:“去吧。”說著,自己又敲響了木魚,低頭誦經。
世蕓只得帶著湘兒出來。
“怎么今天這么乖?”小丫頭老老實實的待著,一句話也不說,這有些不像她。
湘兒仰著頭:“我弄不明白。”
“哪里不明白了?”
“到底哪一個是我的外祖母?我怎么有兩個外祖母,兩個祖母呢?可是,我只有一個爹爹同娘。”
小丫頭真的覺得很苦惱。她覺得自己的腦袋都是亂的,比如說先前見的那個是外祖母,這一個怎么又是外祖母;就跟那日一樣,家里有個祖母,可是母親卻說那個祖母不是自己的親祖母。
世蕓不由的啞然一笑,若是湘兒一直長在京城當然曉得這里頭的復雜的關系,可是她一直跟著自己,身邊就沒所謂的什么妾之類的,她哪里曉得這樣的事情。她只笑著道:“那有兩個祖母,兩個外祖母疼你不好么?”
沒想到小丫頭搖搖頭,表示自己的不愿意:“可是,我不喜歡她們啊!”
“為什么?”
“那個祖母和那個外祖母都兇兇的。”小丫頭鼓著臉,皺著眉頭,盡量的讓自己看起來是兇兇的,可是鼓著的笑臉,只讓世蕓覺得想笑。不過,小丫頭沒說錯,章太太同謝氏都不大樂見他們,對著湘兒也就不那么親切。
“那還有一個祖母同這個外祖母呢?你也不喜歡么?她們沒有兇你啊。”
小丫頭很是為難:“沒有兇我,我也不喜歡。娘,為什么他們要對著菩薩,跟我們說話不好么?為什么都要跟菩薩在一處?菩薩又不會說話,也不會動,有什么好玩的?”
世蕓只摸摸小丫頭的腦袋:“去大舅母那里。大舅母家有三個姐姐,你同她們玩可好?”
小丫頭鮮少有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玩,一聽到有人玩,不由的高興起來,很快便煩惱的事情拋在腦后。
孟氏跟前的兩個大女兒世蕓都是見過的,只有這個小女兒卻是世蕓離開后所生,同湘兒差不多大,兩個人雖然瞧上去一般高矮,可是到了一處,世蕓才覺得自己對這個女兒管的松了那么點。
靜兒是人如其名,安安靜靜的坐著,說話小聲小氣的,一眼瞧上去就是個大家閨秀。若是對女孩湘兒算是活躍了,世蕓到也覺得沒什么,關鍵是面對著自家表哥譚綸,她還是那么的顯眼,簡直就是個上躥下跳的皮猴。她有活力,說話中氣十足,偏偏自己有同父母在外地,見到的看到的聽到的要比三個從小就被關在家里的姐姐還要多。四個小姑娘到了一處,就聽著她在那里不停的說。
原本是她同孟氏說話,顯然都停了下來,聽著湘兒一個人在那里說話。
“我們到濟寧去的時候坐的是好大好大的船。”湘兒不曉得要怎么形容,只是張大著雙臂,表示很大,“我們是順漢水南下,到了武昌府,然后再順長江到揚州,再沿運河北上到濟寧。”
“武昌,揚州我都知道。武昌有黃鶴樓,有鸚鵡洲。”大些的譚維德一聽到自己曉得也來了精神。
“對,我還上了黃鶴樓,那好高好高,比京城的樓都要高。我還去了岳陽樓,滕王閣。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湘兒不由的賣弄了起來。
“這一句我曉得。這是王子安的《滕王閣序》(王子安即王勃,字子安)。你可知道岳陽樓有什么名句?”
“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
譚家的大姑娘見難不倒湘兒,想了想:“你若是能用一首詩吧黃鶴樓都包含進去我就服你。”
這可把湘兒難著了,抓了抓腦袋,一攤手:“我不曉得了。”
“綸兒可曉得是哪首詩?”低沉的男聲在外頭響起。是譚世懋回來了。
孟氏忙站起來將丈夫迎了進來,譚世懋對著世蕓笑了笑,端正的坐下,盯著自己的兒子:“你大姐說的,你可能回答上來?”
綸哥一見到父親變得小心翼翼,他怕父親,支支吾吾半邊說不出來半個字。
譚世懋的臉越發的黑。
綸哥還沒表露點什么,湘兒突然哭了起來,撲到世蕓的懷里便說怕。
譚世懋的黑臉嚇到了湘兒。
譚世懋被湘兒這么一哭到有些慌亂了,一見面就把外甥女嚇哭,他算是頭一份了。譚世懋只得站起身:“我去換衣裳。四妹,你且坐一會兒。”
孟氏笑著抱著湘兒:“別哭了,大老虎走了。”湘兒這才揉了揉眼睛表示沒事,孟氏歉意地對世蕓道,“你大哥就是這樣。孩子們都怕他。偏偏綸哥兒……”孟氏輕輕嘆口氣,“經哥越來越聰明,你二哥不如你大哥,這孩子卻反了。你大哥……恨鐵不成鋼。”
世蕓曉得自家女兒那里是裝的,她怎么可能因為譚世懋的黑臉就哭。這個小鬼頭。
“嫂嫂多慮了。我覺得綸哥兒很好。不過是大哥太急切了。綸哥兒,你可知道?悄悄的告訴姑姑跟妹妹可好?我們都不曉得呢?”
綸哥兒抿著嘴不說話。
譚維德要說,世蕓只是搖頭:“綸哥兒來告訴姑姑可好?姑姑覺得,只有綸哥兒會。“
綸哥兒的眼睛微微一亮,輕輕的說著。他的聲音雖小,可是大家都聽得見。
孟氏只覺得是意外之喜,綸哥兒居然把整首詩都背了出來。她一把攬過綸哥兒:“你會背?”
綸哥兒點著頭。
孟氏歡喜笑著對世蕓道:“這孩子打小就跟你有緣。”
世蕓笑著道:“別罵他。一罵他,他害怕以后就因為害怕不敢開口。”
孟氏因為兒子的意外表現格外的高興,對著世蕓更是親切。幾個孩子才說笑了一會兒,偏譚世懋又過來,又一個個的不說話。
譚世懋皺了皺眉:“你們到外頭去玩,我同你們姑媽說話。”
幾個孩子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可是世蕓分明聽見,才出去的那一會子,孩子們長舒了一口氣。這樣嚴厲的譚世懋,孩子怎么不怕。她也不習慣大哥的黑臉。
“大哥,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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