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鄉試還沒考,中舉的名單就已經排好了?章延闿笑道:“恒二弟,你迷瞪了吧?別緊張,輕松點。”
恒二爺急得直跺腳:“延二哥,你這是在說什么,我說的是真的。我聽人說有人現在就去拜了房師。”
拜房師章延闿是聽說過,有的確實起了作用,可是本朝科舉講究的是謄錄彌封,所有的卷子遮蓋了姓名原籍,就連文章都要由專人謄寫,哪里能曉得誰是誰?不過這一科……“這一科我勸你還是熄了這個心思。今年順天鄉試的主考官你曉得是誰么?翰林院孔之任大人。誰不曉得孔大人是有名的不講情面的人?”
翰林院是個顯貴衙門,但也是個清水衙門。孔之任是個從五品的侍講學士,一年八十兩的俸祿。這錢在京城是絕對不夠用的。要補貼,就要有外財,偏偏,翰林院沒人來求,也就沒有人來巴結。再比如說,有些有遠大理想的人,也會給這些個國家未來的內閣人選們送些孝敬,為自己以后謀取前程鋪墊,可這樣的事還是沒有孔之任的事情。因為老頭太清,太倔。人家巴結他,他不收也就是了,偏偏還要告你一狀。就連他的學生們每年過節的去瞧他,送了禮,他不是折了銀子,就是退回去。這樣的人,他能收賄賂?
“所以才覺得奇怪。”章恒闿也是滿心的奇怪。
“奇怪什么。每一科總有那么幾個鉆營投機之人,有這樣的人,就有蒙他們銀錢的人。也就是騙騙那些書呆子!你且安心,有這么一位正直無私的主考大人,不愁不中。這兩日就不要再看書了,好生的歇息,過兩日就要進貢院了。我還等著你蟾宮折桂呢!”
章恒闿只得應下,心里還泛著那么點的疑惑。
錢師爺同方進沉著臉走了進來,一見到章恒闿在屋里,到笑了出來:“恒二爺。”
章恒闿忙站起身來。
章延闿笑著道:“你們好高興啊!”
方進指著錢師爺道:“老師,有好事。方才有人給錢先生算了一卦,只說他這一科放心的考,定能蟾宮折桂!”
錢師爺笑道:“休要聽他們胡扯,不過是要討喜多要些賞錢罷了。若是別人也就讓他碰上了!只是,他今日碰到的是我,也該他折財了。”
方進笑道:“不是碰到先生您。而是碰到紹興府的學子們,都要是敗北的。”
“這話就過了。”
“但卻也是大多數不是么?先生,您不是說你們紹興府讀書人最不熱衷科舉的么?”
“話到不是這么說。也有熱衷的,大多數卻不走科甲正途。”
章恒闿不解的瞧了章延闿一眼。
章延闿笑著為章恒闿解釋道:“錢老夫子原籍紹興,當地有風俗,學子若是遇到家道中落,或是無緣取仕,便會從幕學。你日后為官就會知道,官場有句話,叫‘無紹不成府’。若是做的好,得了東翁的保薦,也是可出仕的。”
“正是,同樣是可以做官,我為何要死讀書?那九本書讀熟了,就是好官了?就是國之棟梁了?屁話!”
章恒闿搖搖頭。雖有大人保薦,到底不是正經出身。這科舉一向被讀書人視為正途,怎么這位錢師爺,口中到瞧不起科舉?在方進的口中,不止是這位錢師爺,連帶著他家鄉紹興府都是這樣?
章延闿見他這樣,只是搖搖頭,并不多說。
錢師爺微微一笑:“寒窗數十載,一朝金榜題。到最后要的是什么?是什么?是為顯父母,萌子孫還是為百姓做事,為君主效力?”
方進反問道:“難道不是么?”
錢師爺笑問著章恒闿:“恒二爺,你也是這么想的?”
章恒闿道:“正是。”
“哎,我勸你們日后還是不要去做官了。你們不適合官場。”
“哎,錢先生,你……哎,我到要聽聽您的高見。”
“這當官么,要我說,一則是為了權,二則是為了財。”
章恒闿只想拍案而起,這真是有辱斯文。
錢師爺看著漲紅著一張臉的章恒闿不由一笑:“是,我承認在你沒做官的時候總是想日后我若為官,定要為民請命。可是做官后,又多少能做到呢?一門心思的謀求鉆營,為了升官,升官為了什么,為了發財。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有了銀子又做什么呢?自然是繼續鉆營,謀求升官,這么周而復始。讀書人的棱角在官場之中也漸漸的抹平了,眼睛被白花花的銀子晃花了,早就忘記了當初的什么為百姓做事,為君主盡忠。所以,我說是為權,為財。東翁,我說的可對?”
“二哥也是這么想的?”
章延闿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看著章恒闿:“你覺得錢老夫子的話可對?”
章恒闿抿著嘴不說話,他不想承認,可是他平日里見到的正是那樣。
“可是,錢跟權,做旁的都可以得到。我為什么要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這樣的官,做了也是誤民捂國的官!”
章恒闿似乎有些開竅,卻又覺得自己這么想不符合圣人的教誨,忙壓下自己心中的妄想,慌忙告辭而去。
章延闿看著錢師爺:“先生這么急急的把二弟轟走是有什么事么?”
錢師爺笑道:“看來什么都瞞不過東翁。東翁,我不是故意攆恒二爺走,而是真有事要告訴東翁。”他從懷中掏出一張帖子,“請看。”
章延闿看著那帖子,上面有幾句話,熟讀四書五經他的一看便曉得這是出自何處:“這是……”
“這是今年的考題!”
章延闿笑著丟到了一邊:“假的吧!怎么連先生您也相信這個?”
錢師爺道:“學生也想著是假的最好。可是,您再看看這個。”錢師爺又從懷中掏出了一張大紅帖子。
章延闿看著這張帖子:“現收紋銀百兩,立此為據,日后憑此帖查驗,如有不符,原銀退還。”那帖子上還加蓋了印信——悅來記。
這是一張兌現銀子的帖子。這是說考題是假的,就返還現銀。即使是這樣,他也不相信,考題泄露,這些人給了這樣的東西無非是針對考生求安穩的心理。可是這考題是假的又如何?難不成到最后還要鬧出來?到最后丟功名的還是自己,葬送的是一輩子的前程,一百兩銀子,就當吃虧而已。
錢師爺也不極力勸說,只是道:“東翁,且留著這兩個。待到考場放題再拆如何?”
章延闿看著錢師爺。
“小方是舉人,自然不用參加鄉試。我雖是個秀才,但卻沒報鄉試,若是假,我們去找他要銀子;若是真,大人……您想想,這天大的事,若是最后被人揭了出來,大人您會怎么樣?”
不怎么樣,正副主考,十八房考官,再加上他們這些監察鄉試的御史們全部人頭落地,家眷流放三千里。
“監管兩京鄉試本來就是大人的職責。大人,您再想想,能干這么天大的事,那背后的人會是誰?”
章延闿抿著口不說話。背后的人會是誰?張家?張家會掙這個錢?這么大風險的事,張家是不會做的。
世蕓正在給章延闿收拾東西,鄉試要考九日,考官同都察院的御史們卻要提早兩日入住貢院。要準備的東西不少,鋪蓋,衣裳,都要打點。還要準備些點心,讓他到時候吃。
“你放心餓不著我的。”
“偏就怕餓著你了。厚衣裳我給你裝一件,如今變了天,早晚也涼些。你到時候記得自己加。”
章延闿聽著世蕓一句句的吩咐,不由笑著攬著她:“若是進貢院能把你帶去就好了。”
世蕓狠狠的擰著章延闿:“我撕了你的嘴,滿嘴胡言亂語!”
章延闿還把嘴湊了過去:“還請夫人撕了。”
世蕓不理他無賴樣,章延闿見世蕓不理越發的來勁,伸臉湊到世蕓跟前。他下顎才冒出青須渣,扎的臉微微的癢,偏偏世蕓又怕癢,只得不住的躲。
章延闿越玩越起勁,一眼瞅見妻子面上泛起紅暈,輕輕的喘著氣,低下頭便吻了上去。
“奶奶,泰寧侯夫人派人送東西來了。”
世蕓忙推著章延闿:“來人了。”
“不理她們。”
“奶奶?”
世蕓一把推開章延闿,滿面通紅的攏著衣裳,對著鏡子抿了頭發。又見自己面上通紅,這一出去,人家一看就曉得是怎么回事。世蕓翻出收起來的團扇,盡量遮住臉,免得讓人瞧見。
世萱命人送東西來,可是,來的人卻是鄭濬身邊的護衛杜芳,送來了一只食盒:“夫人說這是侯爺從貢院邊上一條街買的,請姨老爺姨太太嘗嘗。”
世蕓點點頭,一開食盒,那食盒里儼然放了一張帖子,帖子上寫明了章延闿的名字,這是……
世蕓笑了笑:“你且下去吃茶,我有幾樣東西要托你帶回去。”她說著將食盒送進去拿給章延闿。
章延闿一看,卻是鄭濬寫給他的,鄭濬也懷疑本科鄉試試題泄露,提議章延闿開考后細查,并送來三個大紅封,都沒有開封。這是……難道真的有試題泄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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