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禽相悅

第一百一十三章 試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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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惜月

本章節

酒過數巡,賓主皆已半酣,不再如起初那般循規蹈矩,離座者有之,劃拳者有之,臉紅如關公者有之,酷哥變話嘮者有之……容悅忽覺腹痛難忍,咬牙起身更衣,跪坐后方的容情神不守舍地看著穆遠,褚姝低頭弄衣帶,竟沒人想到盡侍婢的義務,庾嫣冷冷地瞥了她們一眼,自己伸手攙住容悅道:“我陪你去。”

穆遠正跪坐在御案前為昭帝斟酒,待回到自己的坐席,三位王妃只剩下一個。

姜頎掩去眼中的得色,左手輕挽繁復衫袖,右手提起一把小巧玲瓏的銀壺,眼中柔情無限,聲音低迴婉轉:“王爺,這是你最愛的霧泉酒,貴妃姑媽說,你小時候總愛偷喝她的梅子窖,這霧泉酒與梅子窖味道相仿,只是酒味重些,不宜多飲。”

穆遠恍若未聞,端起手邊的琉璃觴,一口飲盡半盞殷紅的玫瑰釀,姜頎眼中噴火,面孔扭曲,再也維持不了溫婉賢淑的形象。待要發作,時機場合不對,且她那點刁蠻勁,在家中耍耍也罷了,在穆遠面前怎敢?

臉紅臉白變幻了一陣,最終只能顫著聲嗓幽怨地指控:“因為這霧泉酒是我斟的,它就變得難以下咽;那玫瑰釀是她喝過的,你竟連殘酒也不嫌?”

“是又如何?”穆遠的語調中沒有任何起伏。

“不如何,頎兒能如何呢?一切但憑王爺罷了”,妝容精致的美人如花委頓,哽咽難言:“這段時間大姐對我說了很多,我只不信,以為她出于嫉妒,故意歪曲事實,離間我跟表哥的感情,沒想到她說的都是真的頎兒……好難過。”

雖抽抽噎噎,一雙眼睛卻緊張地觀察著穆遠的反應,見穆遠聽了她的話無動于衷,嘴角甚至露出幾分不屑,一時沒忍住,大聲質問道:“難道我說的不對嗎?你心里只有那賤人,從內心鄙薄我們姜家,認為都是我們姜家無能,才沒把你扶上太子之位”

饒是宴會廳中杯觥交錯,鼓樂相喧,這番話還是激起了不小的漣漪,無數眼光朝這方聚焦,連皇帝皇后都豎起了耳朵,想聽穆遠怎么辯白。

恰此時,云翼匆匆而至,在穆遠耳邊低語了幾句,穆遠頓時神色慌張,什么也沒交代就離席而去。

等著看好戲的人相顧愕然,皇帝招手跟總管太監交代了幾句,太子也派了近身侍從去關照,姜貴妃忍著怒氣喝令:“雍郡王側妃醉了,還不快扶她下去?”

姜頎憑一時激憤,口不擇言,當時固有種“與其慢慢煎熬,不如拼個魚死網破”的絕然,真說出來,又后怕不已。她自小養在深閨,嬌滴滴的女兒家,別說死,連幾句重話都受不了,此刻被貴妃姑媽當眾斥責,又愧又怕,手腳抖得站不住,被高大壯實的七皇子妃章氏挾著退場,甫出側門便蹲在地上狂吐不止。

那令人作嘔的酒臭味讓姜頎的兩個侍婢恨不得掩鼻逃竄,章氏卻毫不在意,一面撫背安慰,一面向往來送酒水的宮女討茶漱口。

待姜頤從另一個門里出來,外面早沒了姜頎的蹤影,她逮住人問話,才曉得妹妹已經被章王妃護送走了。

且說容悅從凈房出來,等在外面的庾嫣擔憂地問:“好端端的怎會吃壞肚子?今天上的菜中并無寒涼之物。”

容悅苦笑:“恐怕是著了人家的道。”

庾嫣大驚:“你的意思是菜里被人下了藥?”

容悅想了想道:“不是菜里,那菜你們也吃了,多半是趁我不注意時下在酒里的。”

“天”下藥之人呼之欲出,庾嫣嘆息著搖頭:“這卻是為何?”

容悅試著分析:“這種場合,她不敢明目張膽地毒死我,只是弄點瀉藥,讓我早點離開,一來省得礙眼;二來,她可以多些跟王爺相處的機會,你陪著我一起離席,正中了她的下懷。”

庾嫣狐疑地問:“看你說得頭頭是道的,莫非早有覺察?”

容悅仔細回憶當時的情景,她端起酒杯時,姜頎的眼珠子亂轉,似有幾分期待,又有幾分慌亂,她雖沒往“下毒”這方面想,卻隱隱覺得不安,沒什么心思吃喝,酒水用得很少。

庾嫣怒道:“喝一點點就內急成這樣,可見藥性非常利害,那人必是想讓你當場出丑。我們離席時你的酒還剩了大半盞,我們這就回去查你放心,我必還你公道。”

容悅搖頭:“她敢做,必有后著,我猜,我們前腳剛走,她那邊立刻換了沒加料的酒。”

以她對穆遠的了解,這人樂于在人前展示對她的眷寵,尤其喜歡在覬覦他的女人面前作秀,她懷疑,換的酒多半已被穆遠喝掉,也就是說,姜頎要么有物證,要么有人證,她貿然指控,根本討不到半分好。因而言道:“算了,她愛怎么玩花樣都由得她去,反正我們也不想跟她爭什么,如果她能得償所愿,我們倆樂得清凈。”

至于瀉藥之仇,一旦查實,她自有辦法讓姜頎付出代價。

庾嫣不再堅持:“既然如此,我們干脆回府去吧,這種烏煙瘴氣的地方,待著委實難受。”

“姐姐從海上來,體驗過乘風破浪的感覺,無論是在雍郡王府,還是在皇宮,都一樣覺得憋悶吧?”兩人擠進同一個車廂里,容悅恨不得舉手稱慶,來云都兩個多月,她終于找到了和庾嫣密談的機會。

穆遠怕她再次逃婚,把她當囚犯一樣看管著,到處都是窺視的眼。她上午假裝遇刺,就為了試探一下穆遠到底在她身邊安插了多少人手。她原本以為,在皇宮這種地方,穆遠多少會避些嫌,畢竟,皇宮是個特殊的所在,也相對安全,沒想到即使在宮里,她身后也跟著四條尾巴

看著庾嫣,容悅心念電轉:不知是否可以從這位身上打開缺口?

清了清干澀的嗓,容悅鼓起勇氣開口:“庾姐姐,你對未來有什么打算?”

其實她很想說:庾姐姐,我們一起走好不好?一起去海上,哪怕做海盜,也比被妻妾成群的男人收進后院好。這個平行時空的婚姻制度如此操蛋,就連嚴謹,其實她都沒有太多期待,嚴謹家里現有兩個女人,也并未承諾往后不再娶妻納妾,她跟嚴謹訂婚的主要目的,是想有個婚生的孩子,再感受一下身為的幸福——這份幸福能維持多久,她心里是沒底的。

庾嫣略感訝異:“妹妹為何有此一問?”

容悅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恕我直言,迄今為止,王爺與姐姐,尚未成為真正的夫妻,對不對?”

庾嫣沒有否認,也無從否認,在王府,這根本不是秘密,因為兩個當事人都沒有刻意隱瞞。

“而且,我看姐姐對此并不遺憾。”

這才是最關鍵的。一對名正言順的夫妻,只要他們愿意,隨時都可以圓房,所以有沒有圓房不能說明什么,愿不愿意圓房才是重點。

庾嫣眼神鎮定,一點兒也沒有閃爍之態,依舊笑得雍容:“妹妹到底要說什么呢?”

容悅倒躊躇起來,面對這樣心思縝密,輕易不露一點口風的人,她不敢稍有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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