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的味道越來越香，囡囡也不知從哪鉆了出來，趴在灶臺旁不挪窩，水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冒熱氣的蒸籠看，看得陸姐兒在邊上心慌慌的，怕熱氣噴到臉上紅腫起泡了，想拉也拉不走，也緊挨著灶臺站那兒了。
陸老太太也抱著三娃子走進了廚房，二丫扭頭一看她，直接轉過去不搭理。
陸姐兒嗔怪地瞟了她一眼，對老太太笑道：“嬤嬤，你怎么過來了，廚房熱，要悶了熱氣可不好了。”說著，眼睛看向她懷里抱著的小胖墩。
三娃子才幾個月大，伊伊呀呀地說著只有自個兒聽得懂的話，蓮藕似的小白胳膊朝灶臺方向撲騰著，小身子挪來挪去的往前探，要不是陸老太太抱著緊，怕是這會已經撲了出去。
二丫不大待見老太太，連帶著三娃子也懶得去逗了，拿著先前揉面裝青的木盆去外頭洗。
許氏看到她出來，眼神有點復雜，張了張嘴，終是輕嘆了口氣，往邊上挪了下身子，騰出空地給她。
和了糯米粉的青有點黏，這會又風干了些，粘在壁上洗不下來，二丫拿指甲一點一點摳著，青色的渣子帶著很濃很重的草味兒，和著廚房里彌漫開來的清香，讓她不由狠狠吞了吞口水，肚子也好像變餓了起來。
“大姐，好了沒呀？囡囡好餓。”
不愧是姐妹連心，囡囡糯糯的聲音道出了她的心聲。
“快了，就快了。”陸姐兒往灶里又加了兩把柴，把火燒得旺旺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可能是一兩柱香，也可能是一兩時辰，千呼萬喚中，陸姐兒終于揭開了蒸籠蓋兒。
剛蒸熟的青餅帶著水汽，水潤潤的，比生的時候要柔滑許多，顏色也看著要淺一些。
許氏這會也弄好了松花，把黃色的松花均勻地灑在青餅上，二丫也幫不上忙，拉著囡囡站在一旁，隨著動作的上下起伏移動著眼睛，盯了好半天，才見到母女倆放下手來。
到這一步，青餅總算是新鮮出爐了。
陸姐兒看兩妹妹等得辛苦，拿了兩個給她們，三娃子見姐姐都有自個兒沒有，急得哇哇哭喊起來，二丫趕緊從自己那撕了一塊遞過去，還沒塞進他嘴里，就被陸老太太半路攔下了：“你自個兒吃，三娃子沒牙，吃不了這個。”
到嘴的食物沒了，三娃子大聲地宣示他的不滿，許氏隨手拿筷子蘸了點湯水給他，有了吃的，三娃子立馬止了哭，用力地吮吸起來。
一看他消停了，陸老太太趕緊抱著離開廚房，生怕他又哭著喊著要吃青餅。
看到她走人，二丫撇了撇嘴，陸姐兒偷偷用手戳了她一下，又朝許氏那努了努嘴，讓她也消停點別惹事。
二丫聳了聳肩，側過頭又看到囡囡大口大口吃得開心，牙縫里都是沒切碎的細絲，也沒空去剔掉，還在那歪著腦袋用力咬，狼吞虎咽的，就像在吃世間最美味的食物一般，看得旁人也跟著生出了食欲。
蒸熟的熱青餅帶著濕濕的水汽，青青軟軟的，二丫小口小口地咀嚼著，只是粗纖維有點兒韌，要費好大的勁才能咬碎了咽下去，吃了幾口牙齒就覺得累了，停下來歇會，看到許氏和姐兒都沒動靜，開口問道：“娘，你們怎么都不吃？”
“這丫頭，娘又不餓。”許氏溫和地朝她笑著，伸手替她擦掉嘴角帶著的綠渣，“瞧瞧你，吃得滿嘴都是，囡囡也是，都成花貓了。”說著，拉過囡囡拿袖子替她把嘴角臉上掛著的都擦了去。
看了看蒸籠里還剩的七八個，二丫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出聲又問：“娘，后山的青還多嗎？要不我們明天再去采一點來？”
“怎么，還不夠吃啊？”許氏回過頭來，“喜歡吃就多吃點，娘明天再做給你吃。”
“不是不是，娘，你也吃啊，吃點粗纖維對身體好。”說著，扭頭看向陸姐兒，“姐，你明天帶我去好不好？”
對上她閃閃發亮的眸子，陸姐兒稍稍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姐明天早上喊你。”心里總覺得好像不是真為了采點做青餅吃的，可到底是為了什么，她也想不清楚，索性也不想了，等明兒看看就成。
不得不說，陸姐兒對弟弟妹妹的了解要比當爹當娘的還要清楚，現在的二丫倒還真不是只為了幾個青餅早起去后山。
吃著青餅，她突然想起來，這會正是青最嫩長得最好的時候，采集也方便，要是都做成艾絨艾條之類的，又好用又容易保存，可比晚些時候單單炮制艾葉要好得多。
唉——這么好的點子，我怎么才想起來呢？二丫又是后悔又是懊惱的，把自己埋怨了一通，這要是再早些日子，這會已經賣掉換來錢了呢，這樣家里頭過節也寬裕一點，不會這么緊巴巴的，可一轉念，想到那個許杏花，念頭立馬轉了回來：
幸虧啊，不然，指不定要被她剝削去多少呢。反正，絕對會超過四十文就是了。
這么一琢磨，心情頓時又放晴了。
不過，改天還是得好好問問大姐，家里頭都還有些什么七大姑六大婆的親戚，要不然，今兒誰誰誰來一趟，明兒誰誰誰又來轉轉，那咱們自個兒家還要不要過日子了？
只是每次采藥炮制都得借老神仙的由頭，可這理由好像也不是很站得住腳啊，家里人倒還好，可要是遇到外人也這么說，萬一誰懷疑了把自己當異類抓起來了處理可就倒霉了。
呃……浸豬籠，綁架子上被火燒……好像都挺恐怖的，不行，不行，得趕緊讀書，到時候就說是醫書上寫的，恩，這才是正理。
“二丫？二丫？你想啥哪，青餅都涼掉了。”
正滿心滿念地盤算著怎么理順家族關系，冷不丁地被陸姐兒打斷了思路，一抬頭才看到娘三都看著自己。
“沒事，那個我吃好了，先回屋了。”二丫被她們看得有點難受，含含糊糊應了兩句，直接溜人。
“這丫頭，還這么咋咋呼呼的。”
身后是許氏半帶無奈半寵溺的嘆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