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過插秧節(一)
陸大柱抬頭看了陳二狗一眼,心里像大暑天吃了碗涼茶一樣,渾身上下都爽快,直接把車趕到了邊上,拍了下搭在自己肩上的小手:“還是咱們二丫拎得清楚,這路,也就他二狗讓不得。”
陸姐兒坐在車后把頭埋進了肘窩里,使勁地憋著勁,生怕忍不住大笑出聲來。
看到他們父女三的反應,陳二狗的臉跟變譜似的,由紅轉青,青了又白,到最后,黑得跟鍋底灰似的,哼哧了好一會兒,狠狠地瞪了瞪一臉天真爛漫的二丫,看著滿臉快意的陸大柱,發狠道:“這會得意個什么勁?有本事,等插秧的時候你再得瑟啊,再這么來一回啊?”
陸大柱的臉唰地陰了下來,梗著脖子沖他喊話:“我家的事,用不著你操心。”
“誰替你操心了?我是替阿蘭抱不平,好端端的嫁給你這么個人,累死累活的,真圖的你啥啊?”
陳二狗又恢復了平日那副斜著眼睨人的神態,沿著讓出的空道走到大柱老爹跟前,“你別急著否認,要真有本事,咱們比比,看誰家秧插得好,我要是輸了,就輸你一頭牛犢子,你要輸了,我也不要你家那頭老牛,你就在村子里承認,你害阿蘭吃苦配不上她就成。”
“你……比就比,誰怕誰”陸大柱漲紅了臉,兩只拳頭捏得噼啪響,“我跟阿蘭,用不著你說。”
“好,我等著。”陳二狗復雜地看了他一眼,丟下句話施施然地往前路走去。
重重地哼了一聲,陸大柱鞭子一抖,駕著牛車繼續前行。
二丫也不說笑也不玩鬧了,回頭看看陳二狗小小瘦瘦的身影,再看看老爹厚實的后背,支著下巴認真咀嚼著剛才的對話,心里的八卦因素蹭蹭蹭地上竄:老爹跟陳二狗不對頭,該不會因為阿娘吧?
只不過,眼下的情景實在不是她好奇八卦的時候。
一回到家,大柱就宣布要大大準備插秧的事,也不管陸氏怎么驚奇,一向孝順的他甚至還把老太太頂了,也非要大辦一場不可。
爭執中,二丫才弄明白,原來在下河村這一帶,插秧一直是當喜事來辦的,就是再窮的人家也會在這一天千方百計擺一桌飯菜招呼插秧的客人跟前來幫忙的親朋好友。
以前家里插秧時都辦得很簡單,把虎子一家跟斧頭叔他們都叫一塊幫幫忙吃一頓就算過完節了,可這一回,陸大柱是鐵了心要好好地辦,要大辦一場。
老太太跟媳婦看到他這么堅持,也只好都答應了。
一家人就開始張羅插秧節的事。
大柱老爹跟大郎一連在水田里泡了許多天,硬是憑著兩雙手把水田深翻了兩遍。
陸氏跟陸姐兒鎮上村里跑來跑去的,邀人的邀人,買菜的買菜,就為了張羅那一天的酒席,也多虧有了四百文錢,要不然,這肉啊魚啊的都上不了桌,可就得被人看笑話了。
家里的活有好一半壓到了二郎跟二丫身上。二郎主外,放牛割豬草給爹跟大哥送飯之類的都是他干,而二丫則跟著嬤嬤一塊處理家務,打掃院子,忙得也是腰酸背疼熱火朝天的。
陸家過插秧節,真是開天辟地的頭一遭。插秧那天,村子里得閑的聽說的大多都過來了,除了村里的劉大夫家、村長家跟陳二狗家沒來人,其余的都來了。一大群人往村南那塊一畝八分的水田走去,后面還跟著不少跳著腳的小孩和系著圍裙的婦女,他們倒不是跟著去插秧,而是去看稀奇。
家里該準備的這會都已經準備好了,二丫便央著大郎捎她一塊去看熱鬧。只是大郎這回也是插秧的主力軍,就把她交給了二郎。二郎拗不過她,只好拉著她遠遠地跟在后面,看著老爹跟村里人挽起袖子準備大干一場的架勢,倒也挺有意思的。
陸家這塊田比半山那塊要小得多,別人家都是過節去大田的,可陸家那塊大田是被強行跟孫二狗家換的,陸大柱當然不會選那塊,平白被人看笑話。
下河村的水田不少都連在一塊,沿著青河一直順到大青山外,坦坦蕩蕩的,青青的水田在天藍藍云白白的天地間,田間隔著細細長長的小渠,渠水清澈明凈,甚至還能看到小魚在里面游,看得遠些,就能看到自己住的村子,大大小小的院子,高高低低的瓦房,十幾戶人家的村子看著就像世外的桃源一樣,恬靜,祥和。
陸家這塊水田離村子口大概有一里多的路,陸大柱還找了虎子他爹陸二德幫忙當牛工碾田。
對于插秧節,二丫陌生得很,也好奇得不行,看到開始了,更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水田里看,生怕漏下哪一個特別的環節。
這一天,天氣特別好,大柱老爹跟請來的八九個村人都打著赤腳,把褲子挽到大腿上,只等二德叔最后一次把稻田整治平了就下田插秧。
一頭高大的牛拖著一塊一丈來長的木板被人在后面趕著,“哞哞”地叫著來回在田里碾,不一會兒就把地碾得平平整整的了。
還沒等牛從田里被人吆喝出來,等著田埂上的人們就急著跳進水田里飛快地插起秧來。
斧頭叔插秧的手法一般,就負責給大家甩秧把子。他把秧把子挑到田埂上,一把把地往田里甩。他的手法很準,大概是打獵射山雞練出來的眼力跟氣力,要甩多遠就甩多遠,要甩在什么地方就甩在什么地方,看得埂上的小孩子都拍著手不停地嚷著再來一把。
倒是小刀小剪的胸脯挺得高高的,使勁地沖著斧頭叔喊“阿爹”,就差沒把“那是我爹”四個字寫臉上了。
甩好了秧把子,斧頭叔上來摸了摸兩孩子的腦袋,笑罵著小兔崽子,看得二郎跟二丫遠遠站著,二丫眼里還帶著星星,就笑著朝他們招招手,讓他們都過來一起呆著相互有個照應。
小剪大概是不樂意自家爹爹老對別人家孩子笑,撒開腳丫子在田埂上跑,小刀看了就在后面追著喊:“小剪,你別跑快回來哎呀,小心——”
還沒等他喊完,小剪腳下打滑,一個趔蹌就栽進了一塊還沒插好秧的水田里。
田埂上看熱鬧的,水田里忙著活的,都循著聲音看了過去。
“撲哧——”
“哈哈——”
人群里不由爆發出陣陣笑聲,此起彼伏的,跟看大戲似的。
原來,這一帶的水田大多都是爛泥田,深的地方有點兒像沼澤,插秧時也要搭上長長的、寬寬的木板,人爬在木板上插,最淺的地方大概也能到成年人的腿肚子那里,眼下又是插秧的季節,陸大柱又為了這個忙乎了好多天,這會田里都灌滿了水,小剪一栽進去,就像栽進了棉花堆里,只剩下個腦袋還露在外面。
這會還一臉迷惑地東看看西瞅瞅,似乎很是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整個人掉了進來。
斧頭叔正走遠了些拿水壺倒水喝,聽到這頭的響動轉過頭來,一看,臉色一下子就白了,再一細看,也跟著笑了起來:“這小崽子,憑地不叫人省心。”
說著,幾大步過去把他從爛泥里提溜了出來,又拉到小渠水溝邊去洗他身上的泥,爛泥里是溫溫的,比外面要暖和些,可渠水有點涼,凍得小剪打了兩個哆嗦。
“看你還皮不皮?還亂跑不亂跑?”替他洗掉身上的泥巴,斧頭又提著他到太陽底下曬,看他動來動去地還不老實,一巴掌拍在他后腦勺上,“好好給我在這呆著,要真著了涼,我看你怎么辦。”
看他還東張西望地不老實,又補充了一句,“你要再亂跑,待會你陸阿嬤拿來好吃的就沒你的份。”
阿爹動了氣,又有這么明白的懲罰措施,小剪一下子變乖巧了,老老實實地站在那曬太陽,就連平日玩得好的幾個小伙伴起哄吆喝著叫他過去也沒挪過步子,直到把身上曬干了才動起來,但也只是從這頭走到了二郎跟二丫身邊。
小孩子的氣來得快也散得快,這才多少工夫,就忘了剛才為了什么跑的,湊一塊就等著待會陸氏跟陸姐兒拿吃的來時能多分給他一份。
過插秧節一共要吃三頓飯,早上扯好了秧把子要吃一頓,中午把秧插了一半要再吃一頓,把秧都插好了就吃最后一頓。頭一頓叫做“起秧”飯,中午是“過案”飯,最后那一頓叫做“圓滿”飯。
早晨的“起秧”飯吃什么都成,“過案”飯則要求必須有酒跟饃饃,最后的“圓滿”飯才是真正的酒席,不喝個人仰馬翻那是不能罷休的。
早晨的“起秧”飯跟下午的“圓滿”飯一般都是家里吃的,而中午這一頓,卻是要送到田埂上來吃,只是不知是怕耽誤了插秧的正事,還是圖得這么個氣氛。不過流傳到這會兒,已經是個約定俗成的風俗,家家戶戶都這么做的。
“看來人了來了”
也不知誰喊了一嗓子,圍在田埂上看的孩子們都沖了出去,當看到路上兩個人推著一輛小板車往這頭走時,都扯著嗓子歡叫了起來:“過案啦——來過案啦——”
PS:清清也順便大大地吆喝兩聲:打劫粉紅票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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