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生春

27.說定了

掀開簾子見了陳榮,姚海棠這才拍著胸口大聲喘氣兒,陳榮見她這模樣就取笑道:“剛才瞧著你挺鎮靜的,這會兒知道后怕了。”

“當然怕,萬一手起刀落我這小命兒就白給了,冤枉著哩!”姚海棠左右一看,沒見半點血腥,她又沒聽見半點打斗聲就奇怪地問道:“怎么這么順利?”

順利?陳榮心里一驚,遂想起太平院現在只有幾個人守著,連忙說道:“你們幾個護送姚姑娘回云涇河,剩下的跟我快馬加鞭趕回去,院里現在正關著林羅衣,怕事有生變!”

這地方回云涇河去,估計怎么著也得是夜里了,陳榮當然越想越擔心。

當陳榮領著人到云涇河城外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而云涇河的太平院前,百姓們繞路而走自然就顯出一派清冷來。這時林羅衣正在走與不走間掙扎,走固然是自此后江河湖海隱姓埋名,可是倘若那個人要尋自己,就算是上天入地窮盡碧落黃泉也無處可藏身。

“羅衣,你現在不走就沒有機會走了!”外邊的人在喊著。

可是林羅衣依舊在心里掙扎,留下憑著往日情面是不是會有一條生路,想到這兒林羅衣慘然一笑,那個人何曾有情面二字:“走……”

次日里,云涇河的百姓從睡夢里醒轉來時,就感覺到了那股子滿城風雨欲摧來的味道,太平院又出幺蛾子了,當然這對老百姓來說真不算什么,反正太平院在普通人眼里就一常出幺蛾子的地兒。

這時太平院里的人一夜沒歇,陳榮瞪著布滿了血絲的眼說:“走!”

“頭兒,上哪兒?”

“姚姑娘那里。”陳榮說著也不再解釋,只領著太平院的人浩浩蕩蕩地向西城姚海棠與杜和住的院子行去。

其實陳榮哪里是去找姚海棠的,他就是為杜和來的,杜和是早上回的云涇河,陳榮一早得了消息也不知道該不該再去詢問,但這時候也是沒有法子了。

眼看著給喬致安的信已經送出去了,要是喬致安來卻不見了林羅衣,那陳榮就緊等著喬致安往死里收拾他吧!

這時候西城的院子里,姚海棠正在那兒說書似地跟杜和說“海棠歷險記”,她是個很能講故事的人,雖然她知道的壓根就最平淡無奇的后半截兒,可憑著太平院來人所說的補全了所有,講那那叫一個口沫橫飛、身臨其境。

然而姚海棠覺得自己故事講得很圓的時候,杜和卻一張嘴就把“海棠歷險記”里一些不合理的地方指了出來:“安豐呢,就算安豐最近失意不如平時,太平院也有人在四處關照,如果陳榮為了抓現形,也應該事先有安排。太平院就是下藥起家的,他們不可能看著外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這事兒,那下藥的時候太平院的人在哪里?最后,你在路上聽說的那些事也不靠譜,慧思公主和六王爺年紀相仿,怎么會是父女,海棠這腦袋不去說書太浪費了。”

這一下就被戳中了,姚海棠也在想:“是啊,既然有這么多疑問,那就說明事情不合理,既然不合理那就必然有真相是我不知道的,關鍵是什么才是真相!”

于是姚海棠就糊涂了,而杜和看著她眨著迷迷濛濛的眼睛胡思亂想時,就不由得笑了,真是個傻姑娘啊:“別傻了,想那么多仔細睡不著覺。既然陳榮把人弄丟了,他自然會來這里,待會兒看他怎么說。”

“你又知道他會來,你怎么好像什么事兒都料定了似的?”姚海棠的腦筋真就全在古董上了,她上輩子加這輩子都沒彎彎繞過,所以通常只能從很表面來理解自己所看到的事。

看著姚海棠良久,杜和說:“海棠,你不能走一步看一步,事情也不要往表面想,在所有表相之下都會藏有很微小的線索。”

線索?姚海棠想了會兒,然后說:“至少這能證明六王爺需要我,我對他而言有什么用處,所以他才要來抓我,可是慧思公主為什么要抓我?”

笑瞇瞇地看著姚海棠,杜和說:“你這樣想就算是邁出一步去了,海棠啊……你這腦袋看來很值錢啊!”

這話讓姚海棠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然后被杜和那眼神給看得一陣陣發涼:“我這腦袋值什么錢,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你腦子里有東西!”

“你腦子里難道沒東西……”下意識地回了一句后,姚海棠就停下了嘴,悄然大悟地說道:“我知道了,匹夫無罪,懷壁其罪,這事是慧思公主帶到京城去的那套釉里紅惹的。上天對一個人看不順眼是因為那個人太完美,一個人對另一個人起了謀心是因為那個人知道得太多。”

“海棠其實挺聰明,該你想到的事兒你都想通了。”杜和的意思是這事兒背后還有姚海棠不該想到的真相,說罷杜和就看著門外,然后說道:“陳榮來了。”

聞言姚海棠就要去開門,杜和卻叫住了她:“讓他等一等醒醒味兒,就像你說的,這是個不受窖的爛苕薯!”

于是姚海棠回身說:“其實我覺得他也挺不容易的,我們倒是睡得好了,加上昨天到城外守候,估計他都兩天兩眼沒合眼了,別為難他了,而且你不是有辦法嘛。”

卻見杜和搖頭說:“海棠,不該心軟的時候,哪怕你很同情一個人,也不要為他說話,這很危險。”

危險!姚海棠覺得杜和說得太過了,但也沒再說什么,不多會兒后安豐給開了門。進了院兒的陳榮看著杜和那叫一個七上八下、沒著沒落,當杜和涼涼地看著他,一副什么事都已經了然于胸的樣子,陳榮就莫明地縮了縮脖子。

“杜公子。”

這時杜和也不再端架子,只是說道:“據時間上來看,林羅衣還沒工夫出城,現在城門都設了卡,你能保證她不從你們眼皮子底下溜出城去嗎?”

這話說來讓陳榮覺得受辱了似的,一挺腰背說:“當然不可能,這天底下沒誰能從太平院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你現在去做兩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把明哨暗崗都撤了,第二件事在城外四周撒上苦葉蘿的粉末,不要節省多撒一些。”杜和說完就不出聲了。

愣在原地的陳榮也是好一會兒沒出聲,末了問道:“苦葉蘿倒是便宜好得的東西,只是我不太明白。”

這時杜和站了起來,轉身邊走邊說道:“你明白了,也會有不該明白的人明白,照做了自然會有結果。”

一看這態度陳榮就知道自己得走了,再留下去杜和也不會再說什么了。等陳榮帶著人走了后,姚海棠就琢磨自己是不是選錯了地方,這可真叫個是非之地:“嘖,要不咱跑吧,惹不起這群人躲得起啊!”

可是又一想,自己現在算是被盯上了,保不準暗地里就有人等著自己往外躲呢,云涇河里有太平院在,陳榮雖然被杜和說得一無是處,可也鎮得住場面。

想了想姚海棠趕緊追上杜和的腳步,說道:“杜和,你趕緊跟我說說器師怎么治好你這毛病?”

她覺得杜和一旦好全了,有的是腦子跟這些人斗智斗勇,她這小人生還是老老實實做手藝人比較好,不管是制器還是做菜,那也比現在這費心勞神的勁兒好。

卻沒想到她的話讓杜和停下來回望著她說:“海棠希望我想起過去,回到京城里去嗎?”

不是……這哪兒跟哪兒啊,姚海棠轉了會兒彎才想明白過來:“誰說的,我就希望你想起從前的事來,然后把眼前的事都平了,再然后我們才能過太太平平的日子,而不是像現在這么操心!”

“你得見過了迷塵劍才知道怎么解,我現在想不起迷塵劍的紋樣來,等喬致安來了再說。至于事,眼前的這些小事,再不清楚我也能平了!”杜和對自己表示出極大的信心。

可姚海棠覺得自己心里沒底,于是就數著日子開始期待喬致安趕緊來,她真沒想到自己還會有期待太平院院長的一天,想想她都覺得毛骨悚然。

第二天據說是哪位神明的生辰,所以街上很熱鬧,姚海棠就硬拽著不愛看熱鬧的杜和上街上去。杜和就由著她拽著去,街上這時處處是成雙成對兒的夫婦,然后姚海棠才知道,原來是娘娘節,這天是送子娘娘下凡的日子。

擠在一群小夫妻中間姚海棠跟杜和倆人不自在了,其實本來他們倆是很自在的,可是壓不住認識他們的人時不時來一句:“杜公子和姚姑娘這就求送子娘娘了?”

“杜公子和姚姑娘不先求姻緣,直接求送子娘娘了?”

這一句二句很多句加起來,倆臉皮再厚也沒法待下去了!姚海棠看著杜和,杜和看著她,倆人錯身進了偏巷就笑得眼睛都沒了:“他們什么眼神兒,八字還沒一撇呢!”

只是這一撇來得比較突然,杜和斂了笑聲后就特認真地看著姚海棠說:“海棠,我們這樣過一輩子也很好是不是?”

樂不可支的姚海棠很自然地點頭說:“那是那是!”

“那就這樣說定了。”這算是最終結論了,然后杜和拉著姚海棠笑得特圓滿地往回走。

沒走出三步姚海棠就醒過神來了,側著臉看著杜和弱弱地問道:“你是說我們倆過一輩子?”

“嗯!”

蒼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