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做點心不是姚海棠擅長的,她就擅長炒熱菜、拌涼菜,兼著跟潮流時興過一段時間各種外國料理,點心真能算是她的短板了。不過姚海棠是個吃貨,總能想起些東西來,這會兒她就想起驢打滾兒和涼糕來了,還有春卷和涼皮、卷粉兒,甚至還有臭豆腐。
不過老太太肯定吃不下臭豆腐,味覺好的人吃臭豆腐那是自找罪受。
“一個好的廚師,會用有限的材料做出無限的美食來。”這是姚海棠那大廚爸說的,這是一個真正把菜做成了藝術,這藝術不是說菜好看,而是入眼、適口、舒心、宜人、合時。
于是姚海棠憑著她爸的話去看眼產有的原材料,一聽做小點心,廚房里的婆子端出來的盡是些米啊面啊的東西,并著芝麻、豆沙一類的配料,還有干果等食材。
首先姚海棠想到的就是驢打滾兒,然后就想到了梅子醬糕,這倆樣兒一樣能墊得了肚子,一樣兒開胃消食兒。這時候也正是夏初新上各類果子的時候,所謂梅子醬糕只需要酸口的水果就成了。
驢打滾本身就是簡單的,看起來簡單,做出來的自然也是簡單而清香。糯米加水后放在紗布上蒸熟了,起出來放在案板上,然后再鋪上一層炒香了的黃豆粉,鋪了黃豆粉之后均勻地抹一層豆沙,卷起來晾涼了再切開裹上一層黃豆粉就能裝盤了。
考慮是一屋子女眷吃,又是大家族來著,特地把驢打滾做得小一點兒。驢打滾擺大盤里圍成圈兒,盤兒中間放上一小碟兒,用青菜襯了底兒,再用蘿卜做了大小兩朵月季花兒,拿了幾個小紅椒剪成小花兒點綴著。
婆子在不遠處見她似乎忙和得差不多了就上前來,一伸腦袋看:“喲,這倒像是一道大菜了,瞅著跟府院里的宴席似的,姑娘這就做得了?”
聞言,姚海棠搖頭說:“還沒吶,再做一個酸醬糕就得了。”
酸醬糕其實底子也就是普通的糕點,只是蒸出來后在上頭淋了果子醬,這回用的是小圓盞,每一盞里就三個小小的酸醬糕淋好了果子醬,又點綴了兩三瓣園子里新開的月季花瓣兒。月季花瓣只拿鹽水泡了,再用糖水稍浸一下,還沒失了原有的鮮嫩艷,點綴在盤里看起來就自然顏色誘人,而且極其符合女性的審美觀。
“好了,可以呈上去給老太太了。”姚海棠一拍掌,對自己做出來這兩樣兒東西還是很滿意的,畢竟她不擅長點心啊!
然后廚房里的婆子就問她:“姑娘,這倆點心都叫什么名兒?”
總不能真叫驢打滾吧,姚海棠覺得得取個漂亮的名字,要不然準得失色,垂著頭一想,指著驢打滾說:“這叫金玉滿堂,這叫踏雪尋梅。”
說完她就覺得自己真俗,這倆名字太大路貨了!
可是在她腦子里大路貨的東西在東朝這地方就不大路貨了,當李婆子領著姚海棠和那廚房里的婆子把東西呈到老太太跟前去時,老太太看了看姚海棠,問了句一樣兒的話:“都做了些什么點心?”
因為一路走來,怕落了塵沾了蚊蠅,點心都放在食盒里,姚海棠揭開了自己捧著的食盒說:“回老太太,我手里捧的叫金玉滿堂,何嬸兒手上捧的叫踏雪尋梅。”
老太太伸長脖子一看,金玉滿堂在白盤子里,一個個還真是黃澄澄的,中間青紅相間的盤飾也挺見心思,紅綠各有深淺還真是活靈活現的:“那我就先嘗嘗金玉滿堂,你上前來。”
廚房里時何婆子已經嘗過了,所以這時候老太太才會直接吃,拿了一雙雕花銅筷,老太太挾了一個往嘴里放,大家伙兒齊齊看著老太太,生怕老太太說出“不好”兩個字來。
這府里上下為了老太太這張嘴,真是費盡了心思,巴不得來一個能把老太太降服的,省得再為這事兒操心。
只見老太太抿了抿嘴,咽下去了后才說:“是江米粉做的,不粘牙還挺順口,裹的是豆粉吧,有股子香味兒不見豆腥氣。”
“回老太太,是,豆粉炒過了,這才黃澄澄的,裹在江米粉的地子上正像是金和玉,所以才叫金玉滿堂。”姚海棠說完這話自己都替自己紅了一把,現在她是忽悠人都不帶臉紅氣喘的了。
聽完她這話兒,老太太認認真真的看了驢打滾一眼,然后指著紅豆沙說:“那這算是什么?”
就這會兒姚海棠只想瞪老太太一眼,非要問得這么仔細做什么,不過她也不至于真瞪,只是笑著說:“這顏色如朱如玄,可不正是經年的門楣梁柱么。”
“是了是了,娘,你看這姑娘心思多巧啊。”這位的意思是,就留下吧,別再折騰人了。
另一位說:“可不是么,都是好兆頭,別說吃了,看著都讓人舒心。”
可是老太太能這么容易被收服,當然不可能,這會兒她開始盯著何婆子手里捧的食盒了,發現都是一小盞一小盞的,叫丫頭端了一盞來后,指著自家那些個媳婦兒說:“你們都嘗嘗。”
說來,這果子醬糕其實要比驢打滾擺出來更漂亮精致些,女眷們一個個端在手掌里,小巧玲瓏的果子醬糕居然還散發著絲絲涼氣,看來一路上一直用冰鎮著。拿了細細的銅筷子挾起來嘗嘗,入口先是清酸再是綿軟細滑,最后還帶著股子花香氣。
“怎么有股子花香氣,這么點兒花瓣點綴著,也不能有這么悠長的香氣吧。”
“面里加了榮花蜜。”榮花就是月季花,其實就是太陽好時取月季花洗凈涼干了水,然后和蜂蜜一起密封窖藏著,等到味道都浸透了再取出來用。
吃完了果子醬糕后,女眷們已經很滿意了,看著好吃著好就看老太太好不好了,于是大家伙兒又齊齊看向老太太,老太太這時候才看著姚海棠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眾女眷們這下知道,老太太是滿意了,要不然老太太是不會問名字的,直接就讓人給轟出府去了。
真名呢,還是隨便編個名兒呢,最后一想是喬致安家,姚海棠就沒了編名兒的興趣:“回老太太,我叫姚海棠。”
“以后就留在我這供事兒,準備飲食就行了。”齊老太太總算是滿意了,不過還有晚上的菜算是一關,其實做點心不容易有味兒,就是菜容易有異味。
其實對于姚海棠來說,熱菜的關才好過吶,不管是蔬菜還是葷菜,從她手上出來的當然是半點兒異味兒也沒有。
其實她也就是善用各類調料而已,比如最能去異味的是醋和酒,在青菜里放點兒醋不僅顏色好看,味道更鮮爽,而食材本身的一些異味則能被去除,并不是掩蓋,而是中和。肉也是這樣,肉里加了點醋不僅解膩,還能提鮮,腌肉的時候加點兒醋肉更松軟嫩滑。
有道是醋為百味之首,其實通常來說不是要體現出酸味兒來,醋和酒一類放熱菜里,通常很快會被蒸發,并不會體現出酒味、醋味來。
這一頓飯,老太太吃得不錯,雖然說沒多表揚什么,但好歹把一頓飯吃好了,滿府上下頓時間就跟過節似的。但是姚海棠一點兒也沒感受到,她現在一點兒也不歡呼:“這居然不是喬致安家,居然不是,居然不是……”
把這話重復了很多回后,姚海棠很想跟人說:“咱走錯門兒了,能不能放咱出去?”
可能嗎,當然不可能,不過她倒是聽到一個很重要的訊息:“那位得管咱們老太太叫一聲婆婆,不過你可別到處說去,這要是讓旁人知道了,以后少不得見著咱們也得繞路走了。”
“噢,我不說。”還等著喬致安來好問杜和的事兒呢,她怎么可能說,而且把她關院子里了,她上哪兒說去!
她這話一說完,就聽得跟她八卦的人說:“那位逢年過節還得來給老太太問禮,那位是嫡房老三的兒子,三爺和三太太去得早,那位供職的地方有些不太……就出府自立門戶了。”
那就更好了,掐紙一算,八月里有仲秋節,和現代的中秋節差不多一個意思,也是同一天,這一天在東朝也是三大節之一,所以喬致安是肯定會來的吧!
在這之前她得打起精神來對付老太太,這位現在是她最大的敵人,因為稍稍一疏忽就可能拍碗拍筷拍得她各種不踏實。
據說年輕時的老太太是個很講究規矩禮儀排場的人,可臨到老了,自個兒都不講究了,所以現在什么舉動都很正常。
在京城,這座喬府是最穩定的府邸,沒有之一,因為家里就一個自出門戶的喬致安在朝堂里謀差事,其他的要么教書育人,要么做器從商。所以在喬府,姚海棠完全可以避過京城正在醞釀的一場大風浪。
但怎奈何她就是來找風浪的,準確的說是來找攪風的人,這樣一來她還怎么避,只能蒙頭蒙臉一腳踩進去了,至于能不能站穩,那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