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54立冬時
正文54立冬時
當言行云從一些很細微的事里發現真相時,真相就把他給劈得七零八落了,再一想杜敬璋那樣……那樣的一個人竟然和那么個小姑娘差點兒,差點兒就共結百年,言行云就覺得很難以想象。
從小言行云就和杜敬璋一塊兒長大,一個是相府公子,一個是四公子,兩人可謂是一時雙壁。當時光漸漸讓言行云長得溫朗時,他才發現自己一直被杜敬璋引領著,甚至他的成長很多時候也是效仿于杜敬璋的。
從明白了這一點后,他開始追隨于杜敬璋,不僅僅是因為杜敬璋所謀的很讓他認同,更多的是因為這個人他已經追隨慣了。追隨杜敬璋,對于跟在他身邊的人來說,通常是一件很容易慢慢演變成習慣的事。
“西城就不用找了,在云涇河我見過她,其人擅音律,制出樂器來也不過是無意之舉,現在去問她器是什么,她可能也答不出來。”言行云這么沖他的屬下說道。
只是他這話讓姚海棠聽得心驚肉跳,怎么人人都像是知道準確答案,卻就是一句話不說,而且至今也不肯把那一年多發生的事告訴杜敬璋。她知道杜敬璋在查這一年多的事,但是她不能明白為什么大家都不肯說,這“大家”里甚至也包括了她自己。
抱著東西回了南隅,最終她覺得自己找到了答案:“因為就算告訴他,他也還是杜敬璋,不是杜和。別人敘述中得來的不是記憶,只能是故事,所以我不愿意說。”
這只是屬于她自己的答案,而別人……她是不知道的。
很多時候,很多決定不說正確與否,只能說合不合當下的環境與時機。不論是喬致安還是言行云,他們做事都有一套準則,但更多的人是沒有準則、沒有原則、沒有底限,甚至是沒有下限的,極端追逐利益的人通常沒有道德可言。
黃昏時,太平里一扇朱漆大門緩緩迎著斜陽開啟,從這扇門里光明正大走進去的,正是入京后前來應詔的六王爺。他和慧思公主既是堂兄妹也是表兄妹。
“王兄一路風塵土辛苦了。”慧思公主還是那般的嬌艷,那艷色中帶著些許妖嬈之氣,一行一動之間顯得格外風姿誘人。
而六王爺似乎是視若無睹一般,恭敬地行了禮,漂亮的臉上露出十分燦爛的笑來:“皇妹還是風采依然,這些年在沉國難為皇妹了。”
這是很正常的親戚間來往,甚至六王爺來前還特地去跟宮里的老太后說了,說是:“家母聞說臣入京,便讓臣入京后去看慧思公主。”
六王爺的母親和慧思公主的母親是嫡親的姐妹倆,所以這也名正言順,老太后當然答應了。
此時,兩人入了正廳里,又是一通禮來讓去,各自坐下后,慧思公主和六王爺依舊維持著良好的儀態,只是眼神與眼神的交接之中,透著非常多不同尋常的東西。
不多會兒,慧思公主摒退了左右,說道:“都下去吧,我領著王兄在外邊兒看看,園子里的菊花開得正好,王兄可愿移步一觀?”
聞言,六王爺身體往前微微一傾,笑道:“早聽說公主園子里種的菊花天下無雙,自然是要去看一看的。”
說罷兩人起身,使女和侍衛們自然退了退,這是府里當然不會出什么意外。六王爺和慧思公主前一后出了廳里,沿著曲折昏暗的小徑往一側的花園里走,兩人一路靜靜地越過回廊、越過曲亭、越過小橋,到菊花深處時,才停了下來。
停下來后,慧思公主烏黑漂亮的眼珠子如黑珍珠一樣看著六王爺說:“王兄,這些菊花像不像我離京那年的模樣,你還記得那時的樣子嗎?”
“記得,不過我記得這里應該有幾株紫盞,那兒應該有一叢茗煙,再在那樹上種上三兩株雪涯就是當年的情景了。”六王爺一邊說著一邊指著院子里幾處,說話間存著十分地認真與懷念。
卻忽見慧思公主如小姑娘一般笑出聲來,像銀鈴兒一樣清脆響亮,笑著笑著看向六王爺說:“敬玠,這里沒人不用再端著了。”
說罷,慧思公主就如同燕子一般撲進了六王爺杜敬玠的懷中,表兄妹從古至今就是天底下最曖昧的關系。當年六王爺在京中學習多少年,他們倆的曖昧關系就保持了多少年,寂寞而有不受寵愛的少女就此對那樣禁忌的戀情難以割舍,抵抗過、舍棄過、但終情釀成了不計后果與無所顧忌。
抱著懷里的慧思公主,杜敬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手輕輕地碰觸著慧思公主的眉眼,眼神溫和且柔軟:“玉兒,你回來了。”
“嗯,敬玠,我回來了,我活著回來了,完好無損的回來了。敬玠,在沉國我沒有一刻不想念你,沒有一刻不想回來像現在這樣被你抱在懷里。好在……好在我終于回來了,敬玠,他們欠我們的,我們終于可以一一收回來了。”慧思公主由著杜敬玠的手指掠過她的眉眼、鼻尖乃至下巴和鎖骨,她的眼里有恨,深切地恨。
只見杜敬玠的手停在慧思公主的肩上,然后緊緊地把她帶入懷中,一絲縫隙也沒有的抱著:“好,他們欠的也是該還的時候了。”
在杜敬玠的懷里點了點頭,慧思公主忽然有些羞澀地說:“敬玠,我的身子還是清白的,不像外面傳的那樣已是殘花敗柳之姿。當年我們都不曾越雷池一步,又怎么會讓他碰呢,那不過是可又可恨又可憐的老頭子而已。”
這話讓杜敬玠的眼里流露出不自覺地驚喜,于是摟得更緊了:“玉兒……”
“敬玠……”
兩人對望間,月色忽然隱入了云里,一陣風帶著寒意滲過來,兩人卻絲毫不曾察覺。
這世上沒有永遠不被人知的秘密,在太平院面前,除了皇帝要藏的秘密之外沒有任何秘密,更何況慧思公主和六王爺的陳年舊事雖然隱秘,卻終因年少不經事留下了些尾巴被有心人揪出來了。
太平院的暗房里此時正在進行著一些相關的對話:“目標見過面了,晚飯后在太平里人慧思公主住處的花園里,談了一些沒什么意義的話。”
“嗯,把記錄拿給我,你繼續派人盯著,那里一刻也不要疏忽。”說話的自然是喬致安,接過卷宗后就讓人出去了,他靜靜地看著手里的卷宗,從杜敬玠進城門開始,到剛剛一語不差一步不落地詳細記錄在上邊。
看到慧思公主仍舊保持清白之身時,喬致安的臉上露出了極其怪異的笑容,在沒有人的時候,喬致安放任自己流露出很少的情緒來:“要是小言知道了,肯定很有意思……”
只是他知道了也不會讓言行云知道的,言行云有時候還是太過不成熟,尤其在處理感情的事上更加不成熟。從前喬致安就覺得言行云是需要被關照的,現在加了一個杜敬璋,杜敬璋曾是鐵板一塊,但現在到底有了一個名叫“海棠”的縫隙。雖然他自己不曾察覺,但存在就是存在,不會因為自身不知道而自然愈合。
因為年下里各府會招待客人,自然會向外招一些丫頭,然后次年開春再把年紀到了的放出府去嫁人,東朝的規矩向來是這樣的。
眼看著立冬后快要招人了,姚海棠卻忽然有些猶豫,她雖然已經做出了決定,但她并不能確定自己的決定就是正確的,因為每個人都有選擇錯誤的時候。
但是六王爺的到來實在讓姚海棠不由得想起自己兩次被綁架的事兒,都是這六王爺干出來的,她是天生八字跟六王爺犯沖:“這個人很危險,而且每次危險都讓我的生活發生一些改變,第一次讓我跟杜和的關系有很大的進步,第二次讓我見識到了杜和的另一面,事不過三,我不希望出現第三次。”
反正每一次都是杜和,這回干脆點自己上趕著去至少不會出什么意外,不會有太多她掌控不了的事情。
幾天后各府招人,人頭涌動間真正到那位人人稱道的四公子府上去的卻沒幾個,姚海棠疑惑地問身邊的姑娘說:“怎么四公子那邊沒什么人啊?”
姑娘白了她一眼答道:“招廚娘,又見不著四公子,誰去啊如果不是沖四公子去的,不得想想四公子那個名聞天下的屬下。”
名聞天下的屬下,大概是指喬致安吧,姚海棠覺得喬致安可以跳出來舉個牌牌喊幾句冤枉,喬致安人確實不錯啊,就是被傳著傳著給誤解了。
這時姚海棠又換了張臉,易容的手法只是騙不過杜敬璋和喬致安,別人是看不出來的,這點自信她有。只是在身份上想了很多主意,最終特不好意思的跟劉羅生說自己傾慕四公子,就想在回去前悄悄進去看看,不想被人知道。
劉羅生極其了然地點頭,然后在她說要拖個他那的出身時,就想了想答應了。
不過正到了這時候,和園招人的管事卻只看了她幾眼壓根沒問出身姓名之類的,就問了一句:“會燒大菜還是燒小菜,紅案還是白案?”
“大菜小菜都會一點,紅案白案各懂一點。”答完了姚海棠才想起來,一來和園有太平院的背景,沒人敢以身試險,二來就是廚房連灶房里都可能出不去,也構不成什么威脅。
是此,姚海棠算是半只腳已經踏進了和園,另一只腳么,還得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