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生春

169.想歪了

169.想歪了

時至七月中旬,發兵之事就在這幾天,老早杜敬璋就寫了信給姚海棠,讓她不必來京中相送,因為到時候要經過四方堂附近,他會去看她。

而越是臨近發兵,皇帝就愈發舍不得自己這兒子了,實在是最近杜敬璋態度太好,讓他實實在在地感覺到了做父親也是件愉悅之事。正是在這關口上卻要去西邊兒平夷人,既不舍也不放心,畢竟杜敬璋在軍中沒待過幾年,而且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老四,一路小心,朕等你平安歸來。”皇帝這時說的既不是得勝也不是其他,說的只是平安,這樣聽著就盡是父親的語氣和心態了。

“父親保重,兒子必凱旋而歸,不負所托。”杜敬璋面對皇帝的溫情時多少還是會有些別扭,按姚海棠的話說,他就是個不別扭會死的人。

皇帝這時候挺想說一句“朕不需要你凱旋而歸,朕只希望自己的兒子安安全全地回來”。可眼下是送大軍出征,他不能這么說,只能說道:“朕準備好慶功酒,希望三軍將士早日得勝而歸,到時候必是為你們鮮花鋪道,滿城披紅。朕盼你們在戰場上所向披靡、勇武無敵,但是三軍將士皆朕子民,朕更盼望你們從戰場上安全歸來。”

接下來皇帝說了很多煽情的話,有不少兒郎都跟著落下了淚,離家之際有些話是萬萬聽不得的,一聽準得掉淚。女兒家哭固然是梨花帶雨楚楚可憐,而男兒一旦落淚了,那就必定是見之令人覺壯闊,聞之令人覺酸楚。

最后還是杜敬璋說了幾句,又把氣氛帶動了起來,他說完還覺得今天皇帝是不是犯了糊涂,怎么說得三軍將士都抹淚了,這不應該是說得一個個熱血沸騰的時候嗎?他圓了圓場面,辭別了皇帝之后翻身上馬。

皇帝看著杜敬璋嘆了口氣,又看了眼身后的皇子們,再嘆了口氣。實在不是他想嘆氣,最近對比太強烈,他不得不嘆氣:“小九,過來。”

杜敬玱依言上前來,垂首問道:“父皇。”

“老大,你也過來。”

大皇子不明所以,心里暗想自己最近沒做什么惹禍的事,自從被杜敬璋削了后,他就一直老老實實地不爭不搶不使壞:“父皇。”

于是皇帝接著嘆了口氣,掃了自己眾多皇子一眼,心里有些不痛快:“算了算了,今兒都陪朕上天然居吃飯去,朕也正好問問小的功課,問問大的起居。”

皇帝心說,兒子不來就老子,老子想享天倫,就只好上趕著去就兒子們了。

眾皇子各自瑟瑟然,心里大抵都在想:“杜敬璋前腳剛一走,正預備好了過過舒坦日子,難道他們這位父皇又看誰不順眼了,準備收拾誰?上天保佑,但愿不要從自己開始收拾就行了。”

帶著一干皇子到了天然居,高掌柜一看,差點一口血噴在柜臺上,不是沒接待過皇子,也不是沒接待過皇上,是沒接待得這么齊整過,這得拿什么規格啊

只見皇帝熟門熟路地說:“出新菜譜了?”

“回爺,前些時間剛接到東家的菜譜,這幾天才上新,爺和諸位公子可是要試試新菜譜?”高掌柜捂著胸口,生怕自己一個不注意,心就從胸口跳出來了。

“嗯,加上醬蘿卜……”皇帝還真是好上這口了,宮里那廚子一天到晚換著花樣兒做,至今也才做一回醬蘿卜,所以皇帝是真饞這口啊。皇帝說完了自己喜歡的菜,還一一點了皇子們喜歡吃的菜。

這一來就鬧得皇子們更加惴惴不安了,各自看了一眼,都是詢問的眼神,都以為是誰惹著皇帝了。

點完了菜坐下,皇帝說:“糊涂了?”

眾皇子們點頭,大皇子左右一看,橫豎自己是大哥,頂風上唄:“父皇,請容兒臣問一句,今日與兒臣及兄弟們設宴在天然居,所謂何事?”

“朕說沒事,你們這些腦子能不胡揣測嗎?”皇帝可了解自己這些個兒子,擺了今天這陣仗說沒事,剛幾歲的小公主見了都不信。

這時高掌柜在外邊喊著上茶果點心來了,皇帝就沒說話,眾皇子看向高掌柜心生感激啊,要不然就得答這句話了,答能太違心,答不能又有些不妥。

可是高掌柜為難啊,上完茶點趕緊消失,皇帝又說道:“朕與你們一樣,幼時長在深宮,少年時與眾兄弟暗里角力,卻也還能融洽相交,只是至冠禮便生間隙。朕那時想,若朕將來有了兒子,必教導他們兄友弟恭,爭來爭去如何有意思。”

眾皇子一個個聽得滿腦門汗,皇帝今天這一手讓他們都坐立不安了。

“最近朕想明白一件事,不是你們要爭,是朕的態度過于不明顯,朕總希望選一個最能干,最有謀略的。所以朕冷眼看著你們爭,暗地里比對著誰更合適。朕給你們擺句明白話,朕天命將盡,詔書也立好了,等老四打完這場戰回來就布詔。自然,不是老四,老四這輩子估計就著落在那姚海棠身上了,看樣子是給個神仙都不干。你們也別再爭來奪去了,朕只想著,既知天命將盡了,就趁著這些年享享天倫之趣,朕要的是兒女,不是皇子公主,要是皇子公主趁早滾蛋,別跟朕眼前轉悠。”皇帝言罷就擺出一副什么都說完了,你們趕緊表態的模樣。

皇帝這么說除了字面上的意思,還有很多東西,至于這些個皇子們怎么揣測,那就是他們自己的理解問題了。皇帝笑著一一掃著眼前的皇子們,忽然發現自己這些個血脈,一個個都心眼多,一時半會兒是不會應承什么的。

天然居里這一頓皇家家庭宴會,大部分人吃得自然是沒什么滋味,最有滋味的是皇帝。

而出行的隊伍做的行軍飯,杜敬璋慣來挑嘴,這時候卻是與士兵一塊用飯,雖然飯糙菜糙,可杜敬璋咽得很從容,就像是吃姚海棠做的菜一樣,只除了少了幾分滿足與愉悅之感。

“公子,您何必呢?”幾個大將不得已了,也只好跟著一塊兒吃行軍飯了。本來大將們有小灶,杜敬璋就更不用說了,皇帝格外關照了一句,早準備好了合適的廚子侍候他的飲食。可杜敬璋偏要蹲著,他們也沒辦法,勸也勸不動。

“確實是不好吃,可是領兵打仗如果連同甘共苦都做不到,怎么能同生共死、同進同退?”杜敬璋每吃一口都想起姚海棠做的菜來,真的差太遠了。

士兵們看著也不由得側目,京城里誰不知道四公子嘴挑得令人發指,可這位居然能跟大家伙兒一塊吃行軍飯,還絲毫不嫌棄。甚至是一口一口細細嚼了,沒有浪費一點飯菜。按姚海棠的話說,杜敬璋具有很深的人格魅力,在他身上的具體體現有很多,眼前這就算一種。

好在吃著吃著也就習慣了,行軍飯簡單,飯用大鍋煮了,偶爾底下糊了有焦香氣,要是有心的灑了點草根之類,還會帶著些許甘香。伙頭兵做飯還是挺上心的,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現在四公子跟著一塊兒吃了,得用點心,誰也不知道四公子下一頓吃哪個營哪一隊的飯菜。

到了四方堂附近時,大將們心領神會,在離浮梁山約五公里的地方扎營,提前安帳歇宿。杜敬璋則騎了馬去找姚海棠,趁夜去還得趁拔營前歸,時間并不寬裕。

姚海棠事先也接到了信兒,知道杜敬璋今天晚飯前會來,早早就準備好了飯菜等著他。等一見著了人,姚海棠不由得心疼:“又瘦又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當礦工去了,你怎么就不好好照顧自己呢。”

“在京里忙,出京這幾日也沒好好安頓,瘦點也是應該的,上戰場瘦點黑點好找地方隱蔽嘛。”杜敬璋笑著輕輕把姚海棠抱進了懷里,旁邊蔣先生和蕭素各自咳嗽了一聲。

蔣先生和蕭素回山后就沒再接出山的任務,一心一意看著姚海棠修煉,看著她不去京城。

聽著咳嗽聲,兩人倒也不尷尬,分開了后杜敬璋朝蔣先生施了一禮:“蔣先生。”

“吃飯。”蔣先生兩個字一招呼,就算是跟杜敬璋見過了,其實蔣先生和姚海棠有個共通點兒,那就是都不怎么把身份看在眼里。不過蔣先生是有這概念的,姚海棠從前是半點這念頭都沒有。

今天杜敬璋是拿著徒弟夫婿的身份來的,施了禮,蔣先生只點頭應聲回了,這就代表這做師父的拿杜敬璋當自己晚輩看待了。

杜敬璋自然也是心領神會,和姚海棠蕭素一道進廳堂用飯,用罷了后蕭素洗碗去了,蔣先生咳嗽都不咳嗽一聲地回后院去了。杜敬璋看著姚海棠,姚海棠就回望著,此時夕陽漫天,山霧微收,整個留云樓在一片金橙色的薄霧里,如流金溢光一般燦爛而和暖。

然后姚海棠就想歪了,真的不能怪她要想歪啊,天光太好,然后她就想起一本小說里寫過,什么男主去從軍,從軍前跟女主那什么什么的……

她覺得這樣出格的事杜敬璋干不出來,這人規矩著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