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妍一眼看到袁敏兒那震驚中帶著怨恨、酸楚里含著凄涼的眼光,不由頓時有了種做第三者被抓了個現行的心虛,往后退了一步,尷尬的笑了笑:“嗨,你來了?吃過飯了沒?”問出來才恨不得給自己一耳光:傻了啊你,你又不準備跟她搶男人,心虛你個頭啊?
袁敏兒略一怔,眼中的神色已不著痕跡的換成了哀怨,只看著杜宇辰盈盈欲泣。杜宇辰心里也有些發虛,看見袁敏兒蒼白的小臉,桃子般的兩只眼睛,又有些心疼,便道:“我不打發人告訴你我沒事了么?早上還冷,你怎么不當心身子?”
袁敏兒便向著洛妍深深一福:“姐姐辛苦。”才回頭對杜宇辰道:“我是在路上遇見送信的小丫頭的,你的話雖這么說,可我不看一眼,哪里能心安?昨天晚上若不是夫人不許,我定是要守著你的!”說著,兩行淚水又流了下來,凄凄噎噎,好不動人,一步步挨到床前,杜宇辰就拉住了她的手。
洛妍腳下便往外溜——她可不要當個二百五十瓦的大燈泡。直接走出正房,呼吸了幾口清新的空氣,忍不住又點發愁:運動計劃看樣子這個月都要泡湯了,唉,她的武俠夢啊!這軟榻睡了一夜,腰酸背疼的,以后可怎么是好?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見小梅已帶著兩個小丫頭拎了食盒過來,洛妍知道里面是新熬好的粥,看這丫頭臉色發黃,自然也是沒有睡好,想了想便道:“如瀟在外間,還是讓她進去伺候二爺吃飯吧,你去小廚房幫我拿些早點,一碗粥,兩樣小菜,昨天的桂花糕還有就熱兩塊,千萬別往我的粥里面加勞什子羊肉!”
梅子臉色越發不好,埋怨的看了她一眼,懇切的道:“公主怎么這么不愛惜身體?平日也就罷了,現在這樣辛苦,不吃點肉,哪里有精神熬?”
洛妍嘿嘿一笑,心里也有點不好意思:這個時代,豬肉還是窮人家才吃的,牛又嚴禁屠宰,所以日常都是羊肉,而她最恨羊肉的腥臊之氣——北方苦寒之地的羊還好,這南方的羊肉實在太難吃,她是寧可吃素也不要吃那玩意兒。偏梅子最信羊肉補身,每每勸她吃不果,又偷偷在她的粥里、菜里,甚至藥里加下幾片羊肉去。奈何洛妍鼻子太好,無論什么重味的東西,里面加了羊肉一聞便覺得惡心……就為這個,她跟梅子不知道打了多少官司,搞得都有了心理陰影:一看見梅子,就覺得鼻子里聞見了羊臊味!
梅子看她這表情,知道根本沒聽進勸,嘟了嘴便轉身去了小廚房。直到洛妍乖乖的把她拿來的早點吃了個干凈,臉色也沒好多少。天珠看著不像樣,便把她拉到一邊勸道:“公主如今不吃羊肉就不吃罷,你給臉色要給多少才夠?到底是誰在賭氣!要是擔心公主身子,找些雞鴨燉了不也一樣?”梅子悶悶的點頭,收拾出去不提。洛妍便拉了天珠笑:“還是你對我好!”
昨夜沒睡好,洛妍見眼前無事便想松泛會兒,正跟天珠說在書房里再設一個正經的床榻,白天也好偷空休息。卻見如瀟收拾了食具從里屋出來,看見洛妍便道:“二爺請公主進去,有事情跟您商量。”洛妍臉立時挎了,低頭給自己做了番心理建設:“他受傷也算是你害的,不消停就不消停點,就當伺候他還了債。”這才嘆口氣,抬頭換上和煦的表情往里去了。
卻見袁敏兒緊挨著杜宇辰坐在床邊,臉上淚水未干,嘴角卻噙著微笑,杜宇辰也神色溫柔,只是看見她進來,臉上卻露出一絲古怪的愧疚神色。洛妍心里嘀咕,便笑了笑道:“二爺有事?”袁敏兒忙站了起來,笑道:“二爺剛才說,這邊有些事兒丫頭做不方便,我那邊瓊瑤正是沒事兒,我想讓她過來,晚上也好守夜伺候二爺,為姐姐分憂。”
洛妍好容易憋住了自己的笑容,眼睛卻不由已是彎彎的:“瓊瑤么?好啊,太好了!”看見那兩人多少有些錯愕的眼神,忙掩飾的咳了一聲:“妹妹所慮甚是,你看這窗下軟榻便是我平日用的,回頭讓移到床邊來,讓……瓊瑤夜里便睡這個,又舒服,又便利,丫頭的小榻便放窗下,這外屋如今每天也有兩個丫頭守夜,有事使喚起來都方便。”
袁敏兒看著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昨夜就開始擔心洛妍乘機接近了杜宇辰去,沒想到早上趕來一看,竟是成了真!剛才思來想去:自己白天可以多來幾次,卻不能守在這里,如今只能讓瓊瑤過來,雖然也不愿讓她得了乖,但到底是自己的丫頭,總比讓洛妍得手了強。誰知跟杜宇辰一說,他卻有些猶疑,好容易說得他點頭了,想著跟洛妍還有一場硬仗要打,打疊了百般說辭要讓她不得不同意,結果洛妍卻是一副正中下懷的歡喜模樣!見鬼了么這是?還是她心里又有什么別的毒計?
杜宇辰心里卻是一沉:“她莫不是不知道瓊瑤是通房?怎么一副巴不得讓她來伺候我的樣子?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袁敏兒心思百轉,想著無論如何事不宜遲,得先回去跟瓊瑤好好交代,讓她盡快搬過來才是,便笑道:“那就麻煩姐姐費心了。”回頭跟杜宇辰柔聲道:“二郎,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午后我再來看你。”杜宇辰點了點頭,心里卻依然郁悶難解。洛妍笑微微的與袁敏兒道別,又轉頭找了個杜夫人打發來的丫頭送袁敏兒出去,回頭看見杜宇辰臉色不大好看,想想自己的任務就是哄這位爺開心,便道:“二爺坐著也悶,不如找本書來看?”
如湘卻忙道:“使不得,二爺現在受著傷,看書只怕太費眼勞神。”洛妍在心里翻了個白眼“他是摔了腿養傷,又不是生了孩子要坐月子,怕費什么眼!”這話卻無法說,只好道:“那不如我去找本閑書,念來給二爺聽聽?”只見這爺臉色果然緩了一些,便一邊自嘆命苦,一邊去書房找了本地理游記的雜書,慢慢念給他聽。
那書文字極淺,寫的是大燕北方的種種風物,洛妍一邊念著,眼前便仿佛出現了無際的草原、橫亙的雪山、奔騰的野馬……她聲音清亮,聲調舒緩,念的內容又十分新奇,一時間,一屋子人包括幾個丫鬟,都聽得入了迷,連院子里遠遠的一聲“夫人來了”,以及打簾子聲、腳步聲,統統都沒聽見。
杜夫人來到門口,只見兒子臉色白凈,散著一頭黑發倚在堆得厚厚靠枕上,半閉著眼睛,屋子三四個丫頭也呆頭鵝似的坐在那里,卻聽洛妍緩緩念到:“正是月朗星稀,天如穹蓋,草如被席,及半夜時分,卻聽遠遠的幾聲狼嚎,馬頓時嘶叫起來……”心里忍不住便有些納罕,問道:“洛妍,你讀的是什么?”
一屋子人這才回過神來,齊齊給杜夫人請安,幾個丫頭更是嚇得變了顏色,洛妍心里也略有些忐忑,回了句:“是《漠北游記》”。杜夫人便笑道:“這書卻有趣,我都聽入了神。”回頭便問,“二郎,你感覺可好些了?”
杜宇辰忙道:“兒子不孝,勞母親擔憂了,現在卻是好多了。”如湘便道:“回夫人,昨夜是公主和奴婢守的夜,二爺一直睡得安穩,早上公主便特意安排小廚房做了紅棗黑米粥和碎菜蓮子粥,二爺連用了三碗。”
杜夫人瞇著眼睛笑道:“好,好,這我就放心了,二郎,我就說洛妍是好的,就你平日像個烏眼雞,沒想到摔了這一下倒是開了竅,我看你們這相敬如賓的樣子,比什么都高興!”
洛妍只覺得頭皮一麻,卻發作不得,不由就紅了臉,杜宇辰眼睛一撇,只見她雙頰飛紅,低頭站在那里的扭捏樣子,嘴角不由便翹了起來。杜夫人又細細的問了一番,卻見屋子里外丫頭們各司其職,事事都安排得極為周到妥當,連連點頭,心道:“原先竟看不出,這洛妍真是個心細會照顧人,又能安排事的,倒是做主母的人才。”又想,“原以為二郎這一跤摔得太不是時候,但現在這樣,卻也好,只怕等這傷好了,不用我扭,這瓜兒就能自己長一塊兒去了!”
杜夫人正想得入港,只見正屋里門簾卷處,一個婦人打扮的年輕女子俏生生的走了進來,后面還跟著個抱著鋪蓋的小丫頭,不由就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