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千乘在老太太房中吃了雞湯蘿卜面條,這才起身告辭。秦媽媽送出去,回來看著錦繡收拾完碗筷,打水給老太太絞了熱帕子,“今日奴婢又見了夏至。”
老太太眉目含笑:“你若是喜歡,就將話挑明了吧,她有心,正好全了你們兩人的情分,沒有心的話,你心中也好有個數目,免得日子久了生出感情后再來傷心。”
秦媽媽笑著應了聲“是”,遲疑了一下,道:“奴婢聽她提了一句,說在騎射場時,胡二少爺托趙大財送了一包花樣子給二小姐呢!胡二少爺送花樣子,怎會送到騎射場去?他怎么就知道二小姐去了騎射場?奴婢覺的蹊蹺,怕出事,思來想去還是覺的應該讓老太太知道。”
老太太眉頭一挑,“還有這事?”略一思忖,又道,“明日我問問四丫頭和六丫頭再說,你也仔細問一下跟去騎射場的人。”
自從文夫人有孕之后,蘭千乘一直歇在書房。他一進門,看見文夫人竟然坐在書案前,面色就沉了沉,“這么晚了你不歇著,來這里坐著干什么?”
文夫人頓時覺的手足無措,頓了一下,上前替蘭千乘解外袍,蘭千乘擋了一下,沒讓文夫人近身,文夫人僵立當場,眼中升騰起一層霧氣,幽幽的道:“老爺就這樣見不得妾身?”
“多年在軍中,不習慣而已,你想的太多了。”蘭千乘語帶凌厲,“說吧,什么事情?”
接觸不多,文夫人對蘭千乘的性子還是有所了解,知道再不說來意,蘭千乘就要攆人了。她咬了咬下唇,“茉兒再過幾月就要及笄了,也該為她的婚事考慮了……”她看了蘭千乘一眼,雖繃著臉,卻聽得認真,“今日聽茉兒說,她們在騎射場遇上了辦差事的衛王……老爺說過,安陸侯胡霆使出腌臜手段敗壞茉兒閨譽,就是為了將兩家綁在一處,妾身就想,與其和安陸侯府綁在一處,倒不如直接與衛王搭上關系……”
蘭千乘直視著文夫人,他萬萬沒想到她會生出這個念頭。
文夫人硬著頭皮往下說,“衛王素有才名,又謙順恭謹,深得皇上喜歡……”
蘭千乘打斷她:“衛王并非良人,你就歇了這心思吧,二丫頭心性怎樣,你還不知道?沒有八面玲瓏的本事,還是不要往皇家湊的好。聽說這些日子文家與胡家走的近,你自己當心些,別把自己繞了進去。還有二丫頭那里,你也應當好好約束,不要一味的嬌慣,鳳仙樓的事情,不是她自己不守規矩隨便下樓,胡家又怎么會有機可趁?”
他在指責自己沒有做好母親。
文夫人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蘭千乘道:“你走吧。”說著,已是進了里間。
自己永遠走不進他的心中去。
文夫人只覺的手足冰涼,呆滯了好一時,才緩緩的出門。
第二日蘭芮去勁松居問安后,老太太留了她說話,說的是姜氏送還蘭茉的衣裳的事情。
蘭芮早聽說姜氏昨日來過,卻不知是為這事,聽著很是吃了一驚,昨日在西郊騎射場安陸侯府的人還想拿這身衣裳做文章,怎么才一會的功夫,又將衣裳送了回來?
老太太笑道:“你不用緊張,我說與你聽,就是想讓你知道鳳仙樓的事情過去了,讓你不必擔心。”
蘭芮一下子就明白了,夏至的話起了作用,她又一次賭對了,老太太雖未明著與她說安撫的話,但心中還是覺的愧疚的,不然也不會讓她“不必擔心”。
她笑了起來,很是高興的樣子:“這可太好了,那日雖應付過去了,但二姐姐的衣裳一直在胡家手中,到底讓人覺的不安。”她一句也未提騎射場遭蘭茉設計的事情。
越是這樣,老太太就越覺的她懂事,不住的點頭,還留了她一起用午飯。
沒過兩日,安陸侯夫人果然遞了帖子上門做客,態度謙恭不說,還給每人備了一份厚禮,老太太的是兩株大小形態相差無幾的珊瑚盆景,文夫人的是一尊白玉觀音,蘭芮和蘭茉各得了一座慶春坊出了蜀繡屏風……
如此重的禮,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賓主相見甚歡,自然無人提及從前的種種不快。
安陸侯夫人走時,老太太讓秦媽媽開了庫房,比照安陸侯夫人來時帶的禮物備了回禮。
自開年后,北疆戰事一日緊似一日,西南各族也趁機作亂,戰敗的諜報不時從各處送回京城,朝中人心慌亂,局勢不穩,就有人提出延緩會試的時間,從二月延至三月,又從三月延至五月。延遲會試時間,自大陳開國以來,還是第一次,京城聚集的應試舉子們各有猜測,一時間人心惶惶。
預備參加這次會試的蘭千舟也無法靜心讀書,收了吳夫人身邊的一個婢女做通房。
蘭芮每隔五日要去一次西郊騎射場,從魯先生和冷先生的口中,總能聽到一些時局上的議論,她心中不免擔心。
也不知蘭淵在北疆的情形怎樣。
三月末,蘭千乘領命,再次執帥印征戰北疆。這一次戰事吃緊,與他歷次去北疆又有不同,讓人不由自主的想到景陽元年蘭道遠出征北疆的情形。
蘭家氣氛壓抑,老太太在勁松居設了佛堂,日日在佛前誦經。
閑暇時,蘭芮開始抄佛經。
傾巢之下無完卵,她真心的祈求蘭千乘能平安歸來。
如此情形下,文夫人不敢大意,沒心思理會蘭芮,只將蘭茉拘在身邊學習女紅。
北疆的情勢依舊急轉直下。
“三小姐。”玉桂挑簾進來,天氣漸漸轉熱,她走的急,額上浸出密密匝匝的一層細汗。
蘭芮將手中的狼毫擱在筆架上,抬頭問:“收成怎樣?”
現在是麥收時節,錢貴昨日告了假去通州查看收成,今日一早才回來,玉桂回家了一趟,就是打聽這事。
玉桂道:“因是頭一年,打井挖渠耽誤了灌溉的最佳時節,麥子因缺水產量不到別處的三成,這三成除去種子錢,雇人的工錢,以及攤派下來的稅賦,奴婢家的虧了八兩銀子,三小姐的,虧了二兩銀子……”一邊說就一邊去看蘭芮。
這樣的結果,蘭芮早料到了,但聽到虧損,還是不免失落了一下。見玉桂看她,就笑道:“因打井挖渠誤了時節才虧的銀子,下一季水源齊備,收成自然就上去了,你回去跟你爹娘說,不要將一時的盈虧放在心上。”
這個道理玉桂自然知道,她不過是擔心蘭芮責怪,聽蘭芮這樣說,笑著應下。
蘭芮提筆繼續抄寫佛經。
玉桂在旁磨墨,突然道:“是了,奴婢回來時,遇上官府的人四處張貼布告尋人,奴婢看了一眼,布告上的畫像像極三山庵的靜心師太。”
蘭芮聞言,執筆的手輕輕抖了一下,一滴墨浸在了蘭萱上,漆黑的一團,在整齊的簪花小楷之間,突兀而扎眼。
玉桂見過靜心師太,但不知蘭淵的猜測,是以并未察覺蘭芮的異樣,繼續道:“三小姐你說,這靜心師太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官府會到處張貼布告尋她?”
蘭芮另換了一張紙,好一時,才道:“不知道。”
謝謝薩灑、聾系我心兩位的粽子,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