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門淑媛

第118章 落定(五)

將門淑媛第一卷第118章落定(五)小米辣

將門淑媛

第一卷第118章落定(五)

胡愈很快回來,先前濕透的戰袍換成了一件極不合身的粗布棉袍,蘭芮見他和大夫合力抬著一筐草藥,知道他肩上的傷沒大礙,便沒有開口詢問。

胡愈隔著車窗,看見小幾上的飯菜沒動過,眉頭不自覺皺了皺:“三小姐,你是不是還覺的不舒服?”

“倒沒覺的不舒服,只是沒胃口,所以不想吃飯。”蘭芮靜靜的看著胡愈,他眼里的焦急瞞不了人,她不愿去深想,轉過目光,“我們得趕緊回去,孟侍衛他們昏睡不起,再遇上叛軍,后果不堪設想。”

“三小姐說的是。”胡愈神色恢復一貫的平靜,喚先前的婦人收拾碗筷。

兩人隔著車,一時沒說話,蘭芮突然問:“筐中草藥可是方才給我吃的那種?”

胡愈答道:“正是。”

“駐地的水想來不能再用,胡二少爺若是想將藥帶回駐地煎,還須得帶幾桶水才是。”蘭芮道,猴二等人下藥,只有一個途徑,那就是放入他們煮茶的水中。

竟忘了這茬?

想到自己差點又鑄下大錯,胡愈倒抽了一口氣,訕訕然的應下,轉身去張羅。

兩人重回駐地,孟虎等人依舊昏睡,好在沒有叛軍從此經過,而追去播州方向的三名侍衛還是不見蹤影,蘭芮暗暗著急,道:“你我二人這樣干等著也不是辦法,不如我留下照看眾人,順便煎藥,胡二少爺騎馬往播州方向去,若是追上,也好接應三人,胡二少爺以為如何?”

蘭芮所乘的馬車有兩匹拉車的健馬。

“好。”胡愈點頭,迅速解下車上的韁繩,躍上馬,打馬狂奔。

蘭芮則洗干凈煮茶的大鐵鍋開始煎藥。前世今生她都從未燒過火,好在方才為了取暖,煮好茶之后沒有將鐵鍋下的火熄滅,這時還有火星子,她添了幾根柴,火又熊熊燃燒起來。

煮好一鍋藥,蘭芮先喂了玉桂吃下,一刻鐘之后,玉桂醒來,兩人合力喂孟虎吃下,救醒孟虎之后,兩人將藥交給孟虎,由他再去喂替他人吃。

玉桂這時才想起問蘭芮:“三小姐,奴婢方才明明看見您也暈過去了,怎么又……”

蘭芮就笑笑:“我被那日在府城所遇的那個統領帶走,是胡二少爺攔下馬車救了我。你知道就是了,旁人要是問起,你就說我沒吃那茶末子……”

她默認了胡愈的提議,這樣的事,遮掩過去,肯定比說出來少很多麻煩。

想起胡愈,她又是心煩意亂。

玉桂愣了下,很快想明白其中的關鍵,“奴婢知道了。”

事情沒有想象的糟糕。孟虎將所有人救醒時,胡愈和另三名侍衛也回來了,糧食一粒未丟,到這時,所有才真正將一顆懸著的心放回腹中。

三名侍衛看見孟虎,得知是蘭芮煎藥救醒眾人時,一人望著胡愈嗤笑:“我就說三小姐身手了得,肯定是循著匪徒的蹤跡追逐而去,你卻偏偏咬定她是被匪徒帶走,真是……害我們三人瞎擔心一場。”

胡愈臉上風輕云淡:“雖我猜錯了,但依照方才的情形,我做那樣的判斷并沒有錯。”

遠遠聽見,蘭芮轉身去看,卻正好瞧見胡愈看過來,她略點了點頭,然后別開目光。

稍事休整,眾人重新趕路,一路有驚無險,終于在日落西山時回到平叛大軍的營地。

孟虎命人先行回營地送信,他們到時,蘭英蓮早已侯在營地外。

蘭芮下車,迎上去,福身喚道:“姑姑。”

孟虎胡愈等人跪下請罪。

蘭英蓮目光掃過蘭芮,輕輕頷首,她的表情冷峻,但蘭芮還是一眼瞧見她眼底那份濃的化不開的關切。

“你一路辛苦,先去營帳中歇息,我處理完軍務再去看你。”蘭英蓮又吩咐身側的一名軍漢領路。

蘭芮和玉桂隨軍漢往營帳走,身后斷斷續續傳來姑姑的聲音。

“事情始末本將軍已知曉……念在你們及時奪回糧食,算得將功補過,這次的事情先記在榮辱簿上,暫不責罰……”

“三小姐,到了。”軍漢在營帳前止步,“我就在帳外,三小姐有事盡管吩咐。”

蘭芮道了謝,舉步進入營帳內,營帳里的陳設與她來時所住的營帳一模一樣。

玉桂見營帳里的銅壺上煮著熱水,走過去替蘭芮絞了熱帕子。

擦過臉,蘭芮靠在床上假寐。

她將自己和胡愈相處的點點滴滴從心里翻出來,一絲一毫的去琢磨……

胡愈應該對她存有好感……

哪怕有胡愈不辭而別在前,這一點也毋庸置疑,她不是十來歲的懵懂少女,知道一個男子若是對一個女子有好感,言行舉止必然不一樣,只要靜心觀察,總會有所察覺。

就像今日的胡愈,他與大夫說話時的那種焦急不安,是裝不出來的。畢竟那時他不知道她已經醒了。

可是,她總覺的,這好感之外,還有很多她看不透的東西……

一串穩健的腳步聲傳來,蘭芮睜開眼,坐直身子。

蘭英蓮掀簾進來,見蘭芮站了起來,淡淡一笑:“這里沒外人,你無須多禮,快坐下吧。”

蘭芮依言坐下,兩人說了些西峰鎮的事情,她才問:“姑姑,怎么不見魯先生?”

蘭英蓮回答:“他如今升了百戶,負責營地巡防,這時正忙著,一會兒我再命人去找他。”

聽魯先生升了百戶,蘭芮很高興,魯先生一步步往高處走,離他心中所想才會越來越近。

掌燈時,魯先生來了,魯先生比之從前,率直中又添了十分的自信,整個人看起來容光煥發。

三人說了一會兒話,門口的軍漢稟報,說吳王殿下讓人送了飯菜過來。

吳王送飯,從京城到忠州的路上天天如此,三人誰也沒覺的奇怪。

魯先生是蘭芮的先生,卻也是蘭英蓮的屬下,在等級深嚴的軍中,這里沒有他的位置,等飯菜擺好,他立刻告辭。

蘭芮起身,笑道:“我送先生出去吧,先生如今軍務繁忙,也不知明日是否能騰出時間與我說話。”

魯先生大笑,不自覺的看向蘭英蓮,見她含笑看著他們,這才道:“走吧。”兩人走到營地后面的山崖旁,他才道,“轉過山崖就是吳王殿下的營帳了,三小姐有話就在這里說吧,這里沒人。”

蘭芮微愣,很快又笑起來:“什么也瞞不過先生。”頓了頓,“這些日子姑姑可還好?”

魯先生本來一直笑著,聽了這話,爽朗的笑容漸漸變成一抹苦笑:“十五年伴著青燈古佛,蘭將軍早已習慣那種恬淡平靜的生活,卻又被人逼著上陣殺敵,整日浸在血雨腥風中,心里肯定很難受。”

蘭芮一滯,張了張嘴,卻又什么也說不出來。

是啊,姑姑怎么可能過的很好?

她簡直是多此一問。

魯先生不知在想什么,望著山崖,目光空洞無神。

沉寂中,蘭芮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在山崖上說話。

“侯爺命小的給二少爺送信,還說務必要親自交到二少爺手中。”這個聲音她不熟悉,卻聽過,只是不記得是誰。

“我不在京中的這些日子,夫人可有為難姨娘?”又有人刻意壓低聲音。蘭芮立刻辨出是胡愈,她突然想起來,剛才說話的那人是胡愈身邊那個叫疙瘩的小廝。因名字特別,她一直記著。

只是,他怎么在這里?

蘭芮看了眼魯先生,他依舊望著山崖出神,沒有絲毫異樣,想來又只她一人聽見。

她原本以為練武之人耳聰目明,所以她耳力才會如此聰敏,今日看來,并非這樣……

她屏息往下聽。

“姨娘病了,說是心疾,侯爺一直不讓告訴您,說怕您在軍中分心。您放心吧,侯爺請了太醫院擅長心疾的牟太醫來給姨娘問診,小的聽說,太后娘娘也犯有心疾,一直就是這位牟太醫醫治的……”

“胡說姨娘身體一直康健,怎么可能犯有心疾?”

蘭芮同樣吃驚,文姨娘保養得宜,長的珠圓玉潤,哪次見她,都是紅光滿面,從未見過她有絲毫病態……

只是,心臟病誰也說不準。

她喚了魯先生一聲,“姑姑還等我用飯,我就不送先生了。”

魯先生肯定想起了不高興的事情,情緒不佳,聞言略微點點頭,“我明日上午還有空,到時再過來考較三小姐拳腳。”

蘭芮笑笑,還是留意著山崖上頭,只是上面已經沒了聲音,她想了想,問:“胡二少爺身為侯府少爺,現在卻一人在軍中,家里肯定擔心……”

她沒有直接問是否有人來給胡愈送信,她怕旁人不知道,她一問,反而讓胡愈陷入困境……

魯先生負責巡防,對營地人員出入情況了如指掌,幾乎沒想就回答了:“是不是有人擔心他我倒不知道,不過安陸侯府今日倒遣了一個小廝前來給他送信,說是他姨娘病重。”

“原是這樣。”蘭芮看了看山崖上面,什么也沒瞧見。

她辭別魯先生,轉身往營帳走。

山崖上,胡愈臉色鐵青,渾身瑟瑟發抖,手中厚厚的一疊蜀地竹紙已經被他捏的失了原來的形狀……

良久,他一掌擊在身旁的青石上,掌心磨破,血珠浸出……

疙瘩嚇得身子抖了下,小心翼翼的喚了聲:“二少爺……”

胡愈躬身坐下,將臉埋進掌心,肩膀輕輕的聳動。

疙瘩驚愕,二少爺竟然哭了……他在二少爺身邊服侍八年,這還是頭一回見他哭……

不知過了多久,胡愈再次抬頭時,已是一臉的清冷,“你回去就說,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