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無罪
妾無罪。
星移放下筆,吩咐柳毅:“這名冊不小心污了,你去叫爹再送一份過來。”
“是。”柳毅只答一個字,便轉身出去。明明小姐剛才自己劃來劃去的,卻說不小心弄臟污了。這是不是說明小姐對名冊上的人不滿意?
不過小姐不說,他就不問,也不去揣測,他只要照辦就是。
柳毅才出門,星移便起身,對晴柔道:“你陪我出去,到無名居。”
晴柔立時跟上,道:“姑娘是要見歐陽公子嗎?無名居雖是他的別院,但其實他并不住……”并不住在那。
那么,姑娘要見的就不是歐陽公子,而是……少爺?
星移停下腳步,問:“無名居是歐陽公子的別院嗎?呵,這倒巧了,我還以為那只是個酒樓名。”
晴柔傻了眼,哦一聲,道:“酒樓?什么時候開業的,我怎么……不知道?”
星移笑笑,道:“我也是才知道,今天開業,所以我們要去湊湊熱鬧。”
無名居是九娘開的,星移來敬賀,只帶了一壇好酒,算是賀禮。九娘笑著迎出來道:“喲,柳大小姐大駕光臨,敝酒樓不勝榮幸。”
星移斜她一眼,道:“徐九娘,我以為你好歹和我算是共過患難的,原來還是不掩你勢利之人的本質。”不忘提醒她姓柳,是何居心?如果她只是昔日的蘇星移呢,難道她就沒這份熱情了?
九娘咯咯一笑,道:“我是個商人,無商不奸,當然唯利是圖。你也說咱倆共過患難,我對你就打個九折好了——坑別人十回我只坑你九回。”
星移嘲弄的道:“罷了,為了這饒的這一回,我還不知得賠進去多少呢。這酒是我的賀禮,待會咱倆喝兩杯。”
九娘早就看中了那壇子酒,聽星移這么一說,立時伸臂搶了過去,笑道:“這酒不錯,叫什么?”她送的,定然是好的。就她兩個人喝,九娘可是舍不得的,她還等著奇貨可居呢。
星移看她那小氣樣,不禁笑起來,道:“這的確是個新鮮的,不比你平日喝的水酒,這酒叫沉醉,酒勁可大著呢,入口又醇,包你喝了還想再喝。”
九娘一伸手,笑瞇瞇的道:“拿來,這無名居我算你一股。”
星移打掉她的手,道:“你倒是個有眼色的生意人,才一股就想換我酒方?”
九娘堅持不懈的再伸手,道:“你又不是貪財的人,要那么多銀子做什么?再說你現在有依有靠的,不像我,萬事都靠自己,當然用不著銀子。況且,世事難料,誰能說你明日就求不著我呢?”
星移不理她,只往里走,道:“我誠心誠意的來賀,你不把我往里請倒也罷了,難道還想把來客都堵到門外?”
九娘也不氣餒,伸手將星移迎到里面。
無名居裝潢的很是大氣,不像女子的手筆,很有九娘自身的風格。星移坐下,對九娘道:“你只管忙你的,我坐坐就走。”
九娘依桌而立,笑道:“你借我的地,怕是約了人?我不是那沒眼色的人,不會壞你的事。想吃什么只管點,今天開業大吉,我算你五折。”
星移駭笑連連,道:“難得你這么大方,咬著牙橫著心才說出了個五折,我還以為你要請我白吃白喝呢。”
九娘道:“豈有此理,都白吃白喝了,老娘去喝西北風啊?交情是交情,生意是生意,不能混為一談。”
星移不無贊嘆的豎起拇指。這九娘真是個坦率到可愛的女人。這世上沒有誰值得依靠,除了銀子。盡管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可是人活著沒有銀子是最最痛苦的事。
九娘等星移點了菜,拿在手里道:“我去叫人準備,你自己稍坐,等我閑了再來陪你。”今天來捧場的人著實不少,她一時還真難抽出時間來陪著星移敘舊。
星移揮手:“只管去,沒看見白花花的銀子朝你招手嗎?你賺的越多,我分的也就越多。”
九娘啐一聲,道:“我辛辛苦苦的,倒給你做嫁衣裳了。”雖是說著,腳下生風,還是走了。這一聲嫁衣,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星移臉一紅。
幸虧九娘走了,不然看出端倪,追問兩句,她無以作答。
星移等了一刻,就有伙計送上了酒菜。星移自己取了杯子,將溫著的酒取出來斟在酒盅里,拿在手里把玩,卻并沒喝。
門口有人笑,道:“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未免大煞風景,為什么不叫我一聲?”
星移一抬頭,進來的人是歐陽。放下酒杯,星移起身行禮,也笑道:“歐陽公子是天上謫仙,我不過一介凡人,哪敢唐突?”
他是一個人來的,星移不自禁的看下他身后,雖是笑著,卻流露出一抹失望來。
歐陽坐下,徑自取杯斟酒,呷了一口,道:“好酒。聽說你送了一壇好酒給九娘做賀禮,就是它嗎?”
他視而不見她的失望。
星移替他再斟滿,搖頭道:“不是,九娘眼里只有利益二字,豈會白白便宜了我?她等著奇貨可居,賣個大價錢呢。”他不說,她便不問。
歐陽哈哈一笑,道:“九娘是個頂有生意眼光的人,她這般,也證明你的酒非同凡響,什么時候送我一壇?”
“這個容易,什么時候歐陽公子方便,可以派人來我家里取。或者,我親自給歐陽公子送過去?”讓她見見文翰。歐陽幫了那么大的忙,別說一壇酒,就是讓她給他釀一酒窖的酒都成。
歐陽卻笑了,說:“不行,無功不受祿,這酒我不能要。吃人手短,你要時要讓我殺人放火我也得去?”
星移氣笑出聲,道:“不過是一壇子酒,哪里就值得誰殺人放火了?”
“天下之大,你怎么知道沒有?起碼,我認識的人中就有一個。”歐陽睜著一雙通透的眸子,淡淡的語氣,卻是沒有惡意的促狹。
星移想裝不知道,便好奇的問:“真的么?誰啊?”
歐陽打量著星移,只是默然一笑,喝下這杯酒,說:“你這么名目張膽的約我喝酒,就不怕有人傳出什么難聽的流言來?”
星移反問:“你在乎?”反正她不在乎。
“當然不,可是你應該在乎。聽說你要選親?”他純粹是明知顧問,那名單上不是有他的名字?星移煩躁起來,卻只低垂下眉睫,轉動著手里小巧的盤龍酒杯,很快的抬頭,露出明媚清爽的笑,說道:“是啊,你消息好靈通。”
他們兩個一來一往的,都在打著啞迷,是什么讓他這么瞻前顧后?
歐陽含笑不語,說:“我帶了個朋友過來湊熱鬧,如果你不嫌,我叫他進來。”
是文翰嗎?星移立時緊張起來,點頭道:“能結識歐陽公子的朋友,星移很榮幸。”客套話沒什么感情,也可以掩飾情緒,甚至沒什么意義,卻不得不說。
歐陽朝外面一拍手,道:“進來,柳小姐有請呢。”
星移抬眼看著門口,秀眉微蹙。歐陽說的是“柳小姐”,那么他所說之人絕對不會是文翰。到底是誰,他要讓自己見她?
門外環佩叮當,蘭香馥郁,來的竟然是個女子。十七八的年紀,衣飾華貴,尊不可言。一雙美麗的眸子,似煙非煙,像是時時刻刻都在撩撥著誰的心弦。
星移微怔,不由的看向歐陽。她是誰?
歐陽已經起身,朝那女子笑道:“梅小姐久等。”
梅小姐紅唇嬌艷,笑起來瀲滟生輝,視線卻只落在星移身上,道:“無妨,這位就是孟月瑤的女兒星移么?”
她很有大家氣度,不慍不火,不急不緩,仿佛沒有什么事能讓她發怒發急。如果說星移是一朵花,也只不過是一株菊花,略顯清冷孤傲。而這位梅小姐卻是花王牡丹,貴不可言。
星移見她開口就提到蘇媽名字,便知道她和蘇媽媽應該是有關系的,因為明明歐陽提的是柳承歿柳家。
只是,她的語氣中并無尊敬可言。
星移一點頭,說:“不錯,我是蘇星移,不知這位小姐是……”
那梅小姐略略的看向歐陽,含笑的眸子里沒有一分責怪:“歐陽,你沒有提到我嗎?”
歐陽不再置身事外,上前道:“星移,這位梅小姐是當今御史梅飛的女兒,閨名一個玫瑰的玫字。若是當真論起來,她還是你的姐姐呢。她的娘,就是你母親的親姐姐:孟月清。”
原來如此。
提到蘇媽媽,星移對這看上去高貴恰人的梅小姐并無什么親昵之感。如果梅夫人念著當日姐妹之情,會這么多年對自己的親妹妹都不聞不問?
梅玫道:“我聽說柳將軍新認下了瑤姨的女兒,叫什么星移,一直想見見。可是娘說,孟家和柳家勢如水火,老死不相往來……所以我才托了歐陽公子。星移,這么多年,娘親一直惦記著瑤姨,以為她早登西天極樂,不想才知她竟然一直隱姓埋名,過了這么多年的隱世生活。娘親很是遺憾,也很傷心。她想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