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紫言微微一怔,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聽見柳氏呵呵的笑道:“紫言這懷像,多半是會誕下麟兒。”沈紫言不過微微一笑,“借母親吉言了。”柳氏如此說,不過是想增加她心中的負擔,林媽媽在跟前,她雖無法反駁,可不動聲色,就是最大的忽視了。
林媽媽在一旁笑道:“不管是兒子女兒,我們王妃都是極喜歡的。”柳氏一愣,有些失望的瞅了林媽媽一眼,臉色一僵,轉瞬又恢復了常色,“還是王妃有氣度。”沈紫言強忍住了才沒有撫額,很快就轉移了話題,“這是才出的新茶,母親您嘗嘗口味如何?”
柳氏淡淡笑道:“我嘗著倒覺清淡了些。”沈紫言神色不動的吩咐秋水:“去拿龍井出來泡茶。”秋水應了一聲,匆匆而去。柳氏看著她的背影,目光微閃,“一轉眼秋水都出落得如斯漂亮了。”
沈紫言哪里不明白她的弦外之音,只裝作糊涂,笑道:“正是呢,我還愁著為她找婆家呢。”林媽媽笑著接過話頭,“若是秋水姑娘,我倒有一人介紹,只是不知三夫人瞧得上否?”若是林媽媽親自做媒,那自然是秋水的休面。
沈紫言心里自然是愿意的,只是不好當著這許多人的面提起秋水的婚事,只和林媽媽說道:“到時候好好和您說會話。”這樣說,自然是樂意坐下來商談了。林媽媽笑了笑,應了一聲。
二人之間氣氛十分融洽。
柳氏見著,眼里有一閃而過的怨恨。
本以為沈紫言這樣放肆的人,在這福王府里遲早得受到敲打,哪知居然和福王妃的管事媽媽如此親昵“
柳氏只覺得這地方一刻也坐不下去了,立刻吩咐隨身媽媽拿了包著的幾味藥出來,便匆匆告辭。沈紫言親自送著她出門,折轉回來時,吩咐白蕊:“將那些藥,都拿去放著吧。”意思就是不必使用了。
屋子里頓時靜如水。
不過是柳氏胡亂送來的東西,沈紫言哪里敢用。更何況如今正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時候,不當心此,將來可有得后悔的。白蕊聽著,眉眼也沒有動一下,不動聲色的收下了藥,放在了最隱蔽的地方。
秋水暗暗記下了位置。
沈紫言見她面色繃得緊緊的,會心一笑。用不了多久,秋水自然會將那些藥盡數扔了。神不知鬼不覺,也唯有秋水這促狹鬼。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沈紫言不時吃著西晨風送來的藥,心里暗自想,總要為他做一件事情才好。念頭轉過,嘴角微勾,那一天,應該不遠了。
轉眼就過了七七四十九日,這一日,卻是杜懷瑜下葬的日子。天還未亮的時候,杜懷謹就換上了一身孝服,草草收拾妥當,立在窗前,看著外間天色如黑墨,眼里盛滿了惘悵。沈紫言半撐著身子從被中坐起,饒是在溫暖的內室,也能覺察到外面寒風的凜冽。
又是心疼又是心酸。
杜懷謹聽見動靜,忙轉過身來,扶著她躺下,口里不住囑咐:“留心些,別受冷了。”耳畔是北風吹打窗根的聲音,沈紫言暗自嘆息,卻也無可奈何。今日杜懷瑜出喪,福王妃觸動心事,也不知怎樣的難過。
杜懷謹已摸了摸她的頭,“再多睡會。”沈紫言自有孕后,一直嗜睡,此刻也是睡眼朦朧,聞言也不再堅持,順勢縮進了被子里。杜懷謹替她掖了掖被角,又看著她合上眼睛,才默默走了出去。
福王府早已鬧成了一團。好在有福王居中主持,雖然是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倒也是井井有條。福王妃早起時掌不住又哭了一場,林媽媽在一旁勸解了好一陣,才稍稍好些了。杜懷懂幫著福王打下手,處理一些瑣事,也是忙得不可開交。
啟殯在天色微明時舉行,王府門外點燃了兩支燭炬,用以照明,映著門前雪白的燈籠,說不出的刺眼。靈樞還半埋在堂上的坎穴內。福王府眾人在門外朝夕哭的地方即位。此時眾人都止住了哭聲,有司連續三次發出“噫興”的叫聲,用以警醒杜懷瑜的神靈:又連喊三次“啟殯。”告訴神靈行將出發。
此時眾人開始號哭。祝將放置在坎穴前、寫有杜懷瑜名號的銘旌取出,插在庭中的“重”上。喪主哭踴,不計次數。有司將靈柜從坎穴中徐徐起出后,用大功之布拂拭靈樞,并將小斂時用過的夷余覆蓋。
杜懷謹神色凜冽的立在門前,聽著擾人心緒的哭聲,薄唇緊抿,眼里似結上了一層寒霜。
牟內裝滿了明器,有包裹羊肉、采肉的葦包二個:盛放黍、稷、麥的春箕三個。甕三只:分別盛放醋、醬和姜桂的碎末。瓦概兩只:分別盛著醛和酒。每一器都有木架,器口都塞著。還有杜懷瑜生前日常的器物,以及樂器和鎧甲、頭盔、盾脾和盛箭器等兵器。
沈紫言有孕在身,一直靜靜的坐在屋子里,聽著外間震天的哭聲,心里蒙上了一層陰影。杜懷螳一直到黃昏時分才回來,進屋子時一言不發的坐在了窗前,一連抿了好幾口茶。沈紫言默默的看著他,一直到他放下茶盞,才將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都過去了。”
她的手帶著此許暖意,一直暖到他的心頭,讓他冰冷的心里也微微一暖。
冷峻的面容柔和了下來,順手輕撫她的肚子,沒有說話。
沈紫言暗暗嘆了口氣,現在惟愿時光能沖淡一切。
杜懷瑜下葬以后,福王府漸漸平靜下來。
沈紫言也自覺腹中胎兒安寧,趁機對杜懷謹說道:“我們去慈濟寺求簽吧?”杜懷謹微微一怔,目光下意識的就落在了她的小腹上,眉稍微挑,“這么快就覺得百無聊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