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太太犀利地看向云初,聲音已變了調,“被折磨的奄奄一息!”
云初怎么會這么暴虐?
不可置信地,眾人也都齊刷刷地看向云初。
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油然而生,云初的身體忍不住輕輕顫抖,見眾人看過來,怕被精明的姚闌看出睨端,云初不敢有絲毫大意,只做無辜地小聲說道:
“媳婦……媳婦是聽說她會武功,想試試她敢不敢反抗媳婦,才……”
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顯然沒了底氣,看著她瑟瑟發抖的身子,太太頹然地歪在了椅子上。
她已經相信了小丫鬟所說,程清雪被云初折磨的奄奄一息!
空氣一緊,頃刻間成了真空,讓人難以呼吸,于是眾人都張大了嘴……
感覺被熾熱的目光灼痛,云初就不安地扭扭身子,委屈地辯解道:
“媳婦……才打了她十板子……”
“……”
才打了十板子!
女兒家天生嬌弱,哪個能抗住這個打法,又不是犯了規矩,只為取樂,這和那“暴戾荒淫”有什么區別?
聽了這話,眾人徹底呆住了,仿佛不認識般看著云初,說不出話來。
“喲……原來溫柔賢淑的曠世才女還有這愛好”潘敏最先回過神來,瞅瞅眾人,陰陽怪氣地說道,“我說呢,放著好好的人不挑,專門挑那頭上烙了印的,體格壯實的,這樣的人既抗折騰,又不敢出門見人,倒真合了那種特殊嗜好……”
云初出奇地沒有反駁,只期期艾艾地看著太太,心虛的聲音拉的老長:
“姨……媽……”
見她如此,太太也確信了潘敏的話,云初真有這種見不得人的嗜好,心下一寒,好好的一個人,怎么竟……沒理云初,太太一扭頭,沖小丫鬟說道:
“傳她們進來!”
“姨……媽……”
見太太臉色冰寒,云初再添把火,又不失時機地哀叫了聲,太太把臉扭道一邊,看著屏風。
“天!這是做了什么孽……好好的一個孩子,一夜間被折磨成這樣!太太,您可得替我作主,這孩子真要死在我手里,我以后也沒法在牙行混了……”
人沒進來,李華的聲音先傳進來,順著聲音望去,只見李華死死地拽著赫管家走了進來,那赫管家臉色已漲得青紫,抬頭看見眾人,更是無地自容,沖李華低聲求道:
“李媽,您看,已經到了太太這,我再不會賴賬的,您先把手放開……”
“當著大伙的面,您先證明了”緊拽著他,李華不依不饒,“那程清雪昨兒留下時可是活蹦亂跳的,是不是?”
“是,是……這事兒大奶奶身邊的迎秋、迎冬也可以做證,是她們親自將程清雪送去露院的。”
見姚闌在,精明的赫管家不失時機地將她拖下水。
“我已經聽迎秋、迎冬說了,那些丫頭被送到露院時,都是好好的,這事兒我也可以做證……”姚闌皺了皺眉,“李媽您先將赫管家放開,一院子的下人瞧著,這樣拉拉扯扯的,傳出去成什么樣子!”
知道姚闌在國公府的地位,見她發話,李媽這才松了赫管家,上前給太太見禮道:
“太太您在這,可千萬要替我說句公道話。”
“李媽先坐下,有事兒慢慢說”喝了口茶,太太強作鎮靜,“你也不是第一次和國公府來往了,府里可是從沒虧待過你。”又轉向一邊,“來人,給李媽上茶”
“太太您人大心大,也不會跟我們這些小人物一般見識。”接過丫鬟遞過的茶,放在案上,李華訕訕地笑了笑,“我這也是見好好的一個丫頭,一夜間被折磨成那樣,心里發急,才慌了神,小氣起來,倒讓您見笑了。”
也沒言語,太太就端茶喝了一口,李華就繼續賠笑:
“昨兒來府上,見四奶奶喜歡程清雪,我也圖了份私心,就便宜賣了,依她的吩咐,這官契也都換完了,今兒一早就急巴巴地送了來,哪知一到府上,赫管家就說,您聽說那丫頭是官囚,不同意買,說是要多給些補償,讓我去市司按有舊疾論,將她的官契退了……
按說,我們牙行最怕的就是這個,賠銀子事小,悔了聲譽,以后就難混了……但一來念著您是老主顧了,二來我在市司還有些薄面,您給了銀子,我去打點一下,偷偷地辦了,也不是多難的事,索性硬著頭皮應了。”
李媽說到這,轉頭問赫管家道:
“是吧,赫管家?”
“是,您說的是。”
生怕回答慢了,再被李華抓,赫管家連連點頭,麻利地應了聲,李華才又轉過臉:
“……哪知,赫管家派去露院的人回來說,那丫頭昏迷不醒,走不了,我一聽就急了,昨兒還好好的,咋今兒就不醒人事了?赫管家也吃驚,于是就一起去了露院,一見之下,哪是昏迷,分明已是半個死人了,人躺在床上,只有出氣的份……赫管家叫來人一問,說是四奶奶昨晚回去后,想試試那丫頭忠不忠,憑空就打了十板,還特意吩咐,要當眾退了褲子打,十板之內要見血,否則就打那行杖的人……”
雖是個市井人物,李華也不恥云初的這種見不得人的嗜好。牙行出身的她,原就是個牙尖嘴利的,此時把本就不堪的一件事兒,添油加醋有眉有眼的說一遍,就顯得更加猥瑣。
偏偏的,云初也不爭辯,只低頭不語。
眾人就更加心驚,原以為只是隨便打幾下,不想這四奶奶竟吩咐“十棍之內要見血”可見她柔弱的外表下,是多么乖張惡毒的一副心腸,竟有當眾扒光丫鬟毒打凌辱的嗜好!
太太此時恨不能有個地縫鉆進去,一張老臉臊的通紅。
李媽又趁勢說道:
“太太您可能也聽說了,這丫頭在我那兒幾個月了,欒城大戶都知道有她這一號人,昨兒我去換官契,市司的人還說,這丫頭總算有人要了,幫著宣揚了半天。現在怕是半個欒城都傳遍了,程清雪是被您府上的四奶奶買去了,還夸她不愧曠世才女,果然宅心仁厚、與眾不同,果真依您所求,按舊疾論退了,免不了要壞我的聲譽,但想到您是老主顧,我也認了。
可如今這丫頭已沒了半條命,我若收回去,死在我手里,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真有舊疾,您說,那些挑過她的人家該怎么看我?”
“……李媽是牙行頂尖的人物,這點小事也難不倒你”和太太交換了個眼色,姚闌沖李華笑道:“你看看,怎么想個法子把那丫頭處理了,國公府自不會虧待你……”
“但凡那丫頭能救活,我也不這樣。”臉色寒了寒,李華隨即換上一副哀求之色,“……不比國公府,我們這些小生意人每天起早貪黑的,不過是混口飯吃,太太,大奶奶,您就行行好,您府里也不差一個丫頭,這程清雪,我是死也不能收的!”
“……那丫頭真的救不活?”狠狠地瞪了云初一眼,太太強做鎮靜地看著李華,“不過打了十棍,會那么嚴重?”
“太太您別不信,我已將人抬來了,就在外面,您吩咐人抬進來一看便知。”
和姚闌換了幾個眼色,太太咬咬牙,沉聲道:
“把那丫頭抬進來!”
不一會兒,兩個婆子抬著程清雪走了進來,旁邊還跟著面無人色的芙蓉,只看了一眼,廳上立時傳來一陣抽氣聲,董畫尖叫一聲,雙手捂住眼睛,顫抖地縮成一團,她一個養在深閨的大小姐,那見過這個。
連一向潑辣的潘敏也驚住了,瞪著銅鈴般的大眼睛看著地上的程清雪,張著嘴說不出話來,早忘了諷刺挖苦,程清雪的樣子讓她想起了露院前幾天死的秀兒,難道也是被這么生生地折磨死的?
怪不得云初要給一百兩燒埋銀子,原來是心虛了!
看著奄奄一息的程清雪,潘敏硬是對云初生出了三分懼意,她潑辣不假,也不過嘴上討便宜,財物上不吃虧,還沒這么狠毒過,包括倩云,她恨得要死,也只是讓丫鬟拿著簪子滿身戳,倩云的死還是太太的身邊人動的手……
不想這看似嫻靜的云初一出手就是個死的,幾天功夫,手里就攥了兩條人命,放在誰身上,也是一個“怕”字。
聽到眾人的驚呼聲,太太定神看去,只見程清雪一動不動地躺在軟榻上,臉色如死人般灰白,不是身子還有起伏,任誰都以為死了,最讓人發悚的,不知是傷口沒包扎,還是包好了又滲出血,程清雪臃腫不堪的下半身,已是血糊糊殷紅的一片,細看之下,那殷紅還在一點一點地擴大。怕是連今晚都熬不過。
倒吸了口涼氣,太太冷冷地注視著云初……
云初就羞愧萬分,諾諾地叫了聲:
“姨……媽……”
見她如此心虛,太太也沒了主張,不退吧,總是個官囚,而且老爺已經發話了,退吧,不說這李媽難纏,怕是即便花了銀子,她為了聲譽,也會暗地大肆宣揚,這國公府虐待奴婢的事兒,一夜之間便會流言遍野,國公府也將顏面無存,以后誰還敢往這送奴才?
“太太,這人您也看到了,不是我不買您面子,這人實在沒法收兒”見太太神色變幻,李華就攤了底牌“這樣,您要強退,那咱們就走明路,讓市司的穩婆給驗驗,這丫頭到底是舊疾還是新傷!”
她也豁出去了,她的主顧不止國公府一家,得罪一個國公府總好過砸了招牌。
見李華攤牌,不待太太反應,云初就從袖籠中掏出早浸了蔥汁的秀帕擦眼睛,只一瞬間,眼淚便嘩嘩地流了下來,她哽咽看著太太:
“姨媽,媳婦知道錯了,媳婦回去一定給她好好治傷,以后再不打她了,求姨媽把她留下吧,真要這樣敲鑼打鼓去市司走明路,那媳婦……”又擦擦眼睛,“媳婦也不活了!”
你還知道害臊!早干什么了?
狠狠地瞪了眼淚漣漣的云初一眼,太太把臉扭到一邊。
“姨媽,媳婦真的知道錯了”云初索性跪了下去,伸手拽著太太的衣角,“如果您實在不想留程清雪,媳婦也聽您的,只求姨媽勻些日子,待媳婦把她調治好,再讓李媽來領走……”
不等云初說完,李華在一邊賠笑道:
“四奶奶可是忘了,我那日也跟您說過,簽了官契,三日內聽悔,過了三日,別說沒舊疾,就是有,也再不能退的,除非對簿公堂。”
“姨……媽……”
聽到這兒,云初又期期艾艾地叫了聲姨媽,便住了嘴,凡事適可而止,說多了反讓人生疑。
瞧著云初腸子都悔青了般,可憐兮兮的一副模樣,太太既生氣又無奈,畢竟是親外甥女,放任不管吧,也真對不起欒姨媽,更何況,國公府也不允許這種丑聞傳出去,更丟不起這人!
看了眼地上的程清雪,瞅著也活不過今日,頂多再花費些燒埋銀子。
“既然如此,我也不為難你,這程清雪就留下吧,只是……”看著李華,太太眼中多了幾分祥和,“這丫頭的傷,我會請人盡力調治,還望李媽守口如瓶……”
云初就舒了口氣,整個人攤了下去。
李華立時眉開眼笑:
“瞧太太您說的,我今日來送官契,順便看看程清雪,她在國公府好吃好喝的,過的很舒服。”
“云初年輕不懂事,做事莽撞,你也別介意”太太勉強扯了個笑,“這丫頭的身價銀子也不好真讓你賠了,這樣吧,她的身價也按大丫鬟算……”又轉向赫管家,“赫管家記得了,一會兒領李媽把官契收了,銀子該支的都支了,連以前欠的,也一并清了……”
李華也知道,太太之所以提高程清雪的身價,不過是給些封口費罷了,雖然少的可憐,但聊勝于無,總好過把人退回來,忙千恩萬謝,樂滋滋地隨赫管家走了。
“嗨……這都是做孽啊!”看著昏迷的程清雪,太太嘆了口氣,“把她抬到管事房安置了,找個大夫瞧瞧,看能不能揀回條命。”
依太太的意思,這人左右活不了,沒必要找大夫,但眾目睽睽之下,表面文章還是要做的,云初寡居,自然不好讓大夫去露院,所以才讓抬到管事房。
云初卻一急,抬到管事房?
那豈不是說,程清雪不屬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