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用猜?”快到門口的喜菊回了頭笑,“大家都知道,他長得和二爺一模一樣。”
“都說長子類叔……”收了紅緞錦盒,如意接口道,“看來一點都不假。”
“是嗎?”云初漫不經心地笑了笑。
如果大爺董忠和二爺董孝是一奶同胞也就罷了,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兩兄弟,也會有長子類叔這種事情發生嗎?
隱隱地,她終于知道姚闌為什么一聽說她有喜,就如臨大敵,非要置她于死地,太太為什么那么倚重姚闌,卻沒有把傳家寶似的《母訓》傳給她了。
正想著,珠兒敲門進來回,“晚飯送過來了……”
如煙給云初拿了鞋,“公主先用飯吧……”
云初點點頭,剛穿好鞋,就聽門外傳來一陣歡呼聲,大家一怔神,如煙飛快地走出去。
是丫鬟門看到下雪了,在門口的呼叫……
“下雪了……”
云初一怔,快步來到門前,一股寒風撲面而來,如扯斷的棉絮,屋外大雪紛紛揚揚的飄著,落地即化……
云初深吸了口氣,墨帝十四年的第一場雪,來的真早啊
年關將至,連著幾場大雪,已給大地蓋上厚厚的一層棉被,路上的行人凍得哆哆嗦嗦,縮著脖,貓著腰,行色匆匆地走著,幾輛馬車隨在其中緩緩前行,壓的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相較于的行人,顯得異常的閑適。
“站在”車子在前面被一對士卒攔住,領隊扯著嗓子喊,“……干什么的?沒見牌子上寫著不準通行嗎,回去回去”
抱著手爐剛剛睡著的云初一哆嗦,猛坐直了身子。
“奴婢下去看看……”給云初緊了緊銀狐皮大氅,如煙一撩車簾,跳了下去。
“官爺,車上是彩云公主,剛給光祿寺卿阮大人的母親瞧病回來,過了這條街就到國公府了,眼見天黑了,繞回去太遠,還求官爺行個方便?”車夫停了車子,上前給領隊見禮。
“……彩云公主?”領隊瞇著眼瞧著停在車夫身后其貌不揚的三輛馬車,“公主出行怎么會帶這么幾個隨從?”一眼瞧見剛跳下車來的如煙,跟著臉色一變,“……黎國人,抓”
呼啦一下,一隊士卒瞬間將三輛馬車圍的水泄不通。
嚇得車夫一閃身擋在如煙身前,連連拱手,“官爺不知,彩云公主生性淡泊,出行從不喜歡多帶隨從……”又指著如煙,“她是公主身邊的大丫鬟,叫如煙。”
“頭兒……他們騙人”一個士卒從側面一眼瞧見如煙額頭的烙印,大聲嚷嚷起來,“這人頭上烙著印呢,堂堂公主殿下,怎么會用這種奴婢”
領隊瞇著眼看了臉色蒼白的如煙半天,一揮手,喊道:“抓”
“官爺……”車夫急的頭上冒了汗。
“住手”馬車上傳來一聲清冷的低喝,“本宮在此,誰敢放肆”
隨著聲音落地,車簾輕撩,一只瑩白的手遞出一塊碧瑩瑩的玉牌。
車夫小心翼翼地接過去,雙手遞過領隊。
領隊冷冷地哼了一聲,伸手接過,隨即臉色一變,上前一步,撲通跪了下去,“下官不知公主駕到,多有冒犯,還請公主原諒,公主千歲千千歲……”
輕輕撩起車簾一角,云初瞧見不遠處幾個士卒正用皮鞭抽打百姓,不時地傳來一陣陣叫罵聲和哭嚎聲,就皺皺眉,問領隊道:
“我早上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怎么就封了路?”又指著前面哭喊不停的百姓,“那是怎么回事兒?”
“……公主不知,萬歲剛下了圣旨,要給貴妃娘娘修別院,才圈了這塊地”順著云初的手指看去,“那都是些不肯遷走的刁民……”
“遷走?”云初一怔,“這冰天雪地的,讓他們遷到哪兒?”又問,“是廉貴妃的別院嗎?這天寒地凍的,能動工嗎?”
看來大將軍建立不世之功,墨帝真把廉貴妃寵上了天。
“萬歲已在郊外給他們單獨圈了塊地,比這大一倍,承諾明年一開春就給他們蓋大房子,可這些刁民就是不肯走”領隊磕頭回道,“這別院是蓋給陳貴妃的?”
“陳貴妃?”云初一怔,她不過二十多天沒進宮,怎么就冒出來了個陳貴妃?“哪個陳貴妃?”
“就是大將軍掠回來的陳美人,已亡赤國的皇后,深得帝寵,今日才封了貴妃……”又道,“因貴妃娘娘思念家鄉,每每郁郁寡歡,以淚洗面,為討她歡喜,魏公公別出心裁,出主意給造一座和她原先住的宮殿一模一樣的別院……”
“可是……”云初望著皚皚白雪和那群流離失所的百姓,“這天寒地凍的,圈了地,也開不了工啊,為什么不讓百姓們安安心心地過了年再說?”
“誰說不是?”領隊也低聲抱怨,“年關將至,這些人都不愿意搬走,害得小的也難做,只是,貴妃娘娘一聽了魏公公的主意,立時眉開眼笑,急著要看別院的樣子,為了不耽誤工期,萬歲才下旨立即遷民圈地……”指著前面一片低矮的民宅,“圣旨要今冬就都給拆了,明年一開春就動工……”
東征已耗盡了民財,一年內連長幾次的苛稅早已使百姓疲憊不堪,東征結束了,百姓剛剛看到一絲希望,不想墨帝竟又開始大興土木,勞民傷財,鬧得大批百姓流離失所,君臣離心離德,只為博得美人一笑。
看著怨聲載道的百姓,云初暗嘆一聲。陳美人是亡國之后,她對于墨帝,不亞于妲己之于紂王,西施之于吳王,更何況,魏公公本就是黎國的密碟,墨帝這是取亡國之道啊。
可惜,這些不是她一個女子能管得了的事情
看看兀自跪在地上冷得發抖的領隊,云初暗嘆一聲,話題一轉,指著如煙問道:“為什么你一見她是黎國人,就要抓?”
“回公主,不久前欒城鹽運使司參政道王大人在家中遇刺,便是一個女子所為,有說是黎國鹽販復仇,也有說是赤國作亂,刑部尚書李大人下令,不論黎國人還是赤國人,見到可疑的,就一律抓起來……”又噯了眼如煙,“她額頭的烙印那么明顯,一看就知是黎國鹽販……小的才……”
“不過都是懷疑,又沒真憑實據……”云初臉色一沉,“怎么就好亂抓……”又道,“更何況,連那兇手是哪國人都沒搞清……”
“公主殿下有所不知……”見云初變了臉,領隊連連磕頭,“李大人也沒辦法,抓兇手只是個借口,這段日子,欒城內總有小股赤人鬧事,年關將至,上至宰相,下至欒城守尉,就擔心這節骨眼上出亂子,惹得龍顏大怒,人頭不保,才借由抓刺客,封了欒城,大肆抓捕黎人和赤人……”
“欒城封了?”云初一怔,她也聽說最近外面很亂,常有赤人鬧事,不想竟這么嚴重,她還打算趁過年時董國公防范疏忽,離開欒城呢。
“早就封了……”領隊道,“不過對我們欒人沒有影響,只要有官府出具的公文就一樣出入,封城主要是真對赤國人。”
“噢……”云初點點頭,指著如煙道,“她是我的大丫鬟,跟我一年多了,我可以作保,她絕不是刺客,你看……”
“都是小的有眼無珠,你的丫鬟怎么會是刺客……”領隊沖士卒們一擺手,“還不散了,請如煙姑娘上車……”又沖如煙抱拳,“如煙姑娘多有得罪了。”
如煙冷哼一聲,轉身跳上馬車。
云初沖領隊點點頭,“你起來吧……”
又轉頭吩咐如煙打賞,如煙不情不愿掏出兩錠銀子扔過去。
領隊得了銀子,激動的臉色通紅,連連道謝,湊上前討好地說道:“小的給公主掏個實底兒……”他壓低了聲音,“這次全城戒嚴,明面是抓刺客,屬下暗地里得的告示卻是見了不明身份的黎人和赤人就抓,尤其像她這樣……”他小心翼翼地看如煙一眼,“被烙了印的,不用猜,一定是鹽販之后……”領隊嘆息一聲,“上頭說這叫從根上肅清,就怕這些黎人和赤人在年關上鬧事兒,牢獄都滿了,公主再出門,盡量讓如煙姑娘避一避……”
云初臉色微變,隨即點頭謝了,回頭吩咐如煙又賞了一錠銀子。
領隊得了銀子,揮手讓士卒撤了路障,屁顛顛地跟在馬車后面送出老遠。
“這兵荒馬亂的,讓您一個人出府,奴婢實在不放心……”見云初伸手撫弄著她額頭的疤痕,如煙感覺有一團火在額頭燃燒,心隱隱地痛起來,身子卻一動不動地直挺在那兒,任云初撫摸。“要不,奴婢也后就裹的嚴嚴實實的,藏在馬車里不出來……”
久久不見回音,如煙臉色微微泛白,她真怕云初為了她好,再不帶她出來。
“我竟讓忘了,你這疤痕,我應該能治好的……”眼見如煙要哭出來了,云初笑道。
“什么?”如煙一驚,身子現前傾了傾“您能治,真的能治?”又追問,“……怎么治?”
“噓……”云初把手放在唇上,“仔細外面人聽見。”
“這疤早就不疼了,根本不用再治?”如煙小心地看了眼車外,壓低了聲音。
“用藍香花……”云初笑道,“上次給太后配香精時我發現的,藍香花液可以疤痕,我回去再調配個試試……”
“去……去……”如煙有些口吃,“去疤痕?”她一把抓住云初,“公主是想將奴婢額頭的疤痕全部都給去了?”見云初點頭,她眼前一亮,隨即又黯淡下去,搖搖頭,“不行的……奴婢這烙印,是在官府里備了案的,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