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鳳朝陽

第八十六章 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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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消息

第八十六章消息

春墨近來情緒低落。

不只是她,整個宜秋宮里大家都有些惴惴不安。

因為宮中傳來確實的消息——四皇子要定親了。

和二皇子一樣,娶什么人,什么時候娶,這些四皇子完全做不了自己的主。雖然是他結婚,可是從頭到尾沒有人需要他發表意見。

李姑姑用筷頭點點潮生的手背:“你這是做什么呢?”

潮生把手里的活計給她看:“我想在衣裳上縫個暗兜,要有什么東西能裝一下。”

李姑姑接過來看,笑瞇瞇的地說:“手還挺巧的。嗯,你想把什么裝里面?”

“帕子啊之類的小東西,要是有零碎散錢也能裝。”

“行,那回來給我也縫一個,看著就挺方便的。”

當然方便了,現代的衣服沒有兜的可不多。所以這時代大家穿的衣裳都沒有兜,實在有些不便。帕子就塞在袖子里,要么就干脆抄起腰間系的汗巾拭汗擦淚的。以前潮生不知道干嘛把系裙子系褲子的腰帶叫汗巾,現在才明白。要是有什么散碎東西,干脆就裝荷包里,或是裝錢袋里中,這些包啊袋啊都放在明面上,裝飾作用大于實際效用。

潮生一笑:“您要不嫌我手笨,回來我就幫您改。”

她低下頭去繼續干活。

李姑姑心說,這姑娘鎮定功夫倒好。

大概是經過起落,吃過苦,受過罪,和那些喳喳呼呼啥也不懂的小丫頭就是不一樣。

四皇子要定親的消息一傳來,宜秋宮里人心浮動。有人忙著打聽消息,有人心不在焉不知盤算什么,還有的上趕著往幾個有體面的人跟前湊,平時愛偷奸耍滑的,現在一反常態的勤快起來,嘴甜得象抹了蜜。

李姑姑這么多年在宮里什么人沒見過,還能讓他們這三招兩式的哄了去。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誰眼睛不是雪亮的?誰心里沒有桿秤?

“對了,我看西邊院里頭上午過來好幾個人,都做什么的?”

潮生轉了轉頂針,抿嘴一笑:“她們找春墨姐姐的。”

“哦?”

李姑姑心里肯定有數的,就是逗她說話。

潮生說:“她們當時被撥去伺候八皇子……現在眼看咱們這邊兒有動靜,只怕一年半載不用也要挪出宮去了,我聽見有一個和春墨姐姐說,當時只是說把她們暫且撥去伺候八皇子的,她們還算是咱們這邊兒的人。要是四皇子真的要成親開府,她們自然也要跟著一起走……”

李姑姑嘿地笑了一聲:“想得美。當時的事我也知道,當時就說了,撥過去伺候八皇子,在名冊上也算是八皇子的人了,這么一轉眼兒,又跑出來個暫且來。那春墨怎么說?”

“春墨姐姐臉色不好,只說這事兒不是她一個宮女做得了主的,誰出去誰不出去,誰算哪邊的人,得主子發話,再不然,得去問魏公公,關她什么事。”

“嗯,春墨哪有那心思理會她們。”

不過潮生可看得清楚,那些人沒達到目的,臉色很不好看,眼光也有些恨恨的。

其實她們的事兒,春墨是真的辦不了。

按李姑姑說的,名冊都改了,她們肯定不能算做四皇子這邊的人了。

如果按她們說的,那豈不是西院兒里所有人都可以跟著一起走了?那把八皇子一個人扔下?

開玩笑。

可那幾個人只怕不是這樣想的,她們想的肯定是春墨是能辦到,而不給她們辦。也許她們覺得,春墨只要在四皇子面前美言幾句,她們就可以跟著一塊兒出宮了,不用在宮里熬油似的再熬下去。

雖然她們伺候的也是皇子,可是八皇子才多大?等他能自己當家管事兒還得多少年?到時候她們這群人早熬成秋后的老茄子了,還有什么可指望的?

四皇子卻是現成的一條明路。

四皇子年紀正當時,人生得好,重要的是脾氣也好。皇子妃她們當然是不想的,可是皇子身邊總得有人伺候著啊?有錢有勢的人家,哪有不姬妾成群的?

冬紙和夏筆就不是那種糊涂的人,底下的小宮女們也不會生這樣的心思,就是這種覺得自己有姿色,有小聰明的,半上不下的人,才會踩著這頭兒又想靠著那頭兒。

腳踏兩條船,當心到頭來兩頭不靠。

潮生把線頭咬斷,抖了抖裙子。

暗兜縫得恰到好處,開口處是裙褶,一點也不顯,除非貼上去看才能看見那里有個口。

“不錯不錯。”李姑姑看她一眼,目光似乎大有深意:“就憑你這雙巧手,將來也能找個好人家。”

潮生并沒象一般小姑娘被打趣那樣嬌嗔害臊,只說:“姑姑又取笑我。”

“你不信?要不要和我打個賭啊?”

潮生只說:“嫁什么人,反正都不是自己說了算。”

連皇子、公主,都決定不了自己的終身大事。

二皇子如此,四皇子眼看也是如此。

何況她一個小小的奴婢。

萬惡的舊社會潮生在肚里再罵一句:萬惡的包辦婚姻

四皇子還是一切如常,該上學時上學,該休息時休息。不過這半個月,他進宮已經不下五趟了。一次是皇帝偶感風寒,他進宮去請安。余下幾次都是皇帝來宣的。

呃……好象皇帝近來很偏愛這個兒子。

四皇子這樣的孩子,處境一般來說不會太好。

母親沒什么地位,又早早去世。

若是皇帝的頭一個、兩個孩子,這當爹的可能稀罕。要是幺兒,應該也會受寵。可是夾在中間半上不下的——

有人說最不要當老2,大不大小不小的,夾在中間難受。

四皇子上頭有兩哥哥,下面一串弟弟,這個夾心是結結實實的。

當然,做為一個兒子,四皇子很優秀。

品學兼優,氣質出眾。要說這一排皇子排排站的話,四皇子比二皇子穩重,比三皇子俊秀,比五皇子豁達……呃,好象此人滿身是優點。

也無怪皇帝最近這么待見他。

四皇子有真材實料,這可不是夸出來的。

暮色四合,潮生站在臺階上發了一會兒呆。

人在天黑的時候總是特別想家。

可潮生卻不知道自己的家……應該在哪里,在什么方向。

遠遠傳來蛙鳴聲,院子里空曠,似乎四面八方都被這些聲音填滿。

可是心里發空。

潮生趁著廚房灶沒熄,燒了水好好洗了澡,頭發沒有干,只能披散著。

濕漉漉的頭發散發著一股皂角香,潮生把頭發梳順,聽著外面有人問:“潮生姐,你睡了嗎。”

“沒有,你進來吧。”

珊瑚推開門,輕手躡腳,好象怕驚動誰似的。

潮生忍不住笑:“你這是做什么呢?”

珊瑚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潮生姐,你生的真好看。”

潮生只是笑笑:“你找我,有事兒嗎。”

“哦。”珊瑚小聲說:“潮生姐,我聽人說,你識字?”

潮生識字這事兒知道的人倒是有好幾個,不過象春墨她們,都以為潮生就認得幾個常見的字,會記賬而已。

“我……家里捎了封信給我。”珊瑚在身上摸啊摸的,把一張皺巴巴的紙摸出來:“潮生姐,你幫我念念吧。”

潮生點頭說:“好。”

能捎封信來也很不容易。平時宮里人和外頭是不能隨意傳遞物件的,這封信珊瑚也不知在身上掖多久了。

她接過信來,上頭字的寫的倒還端正。

“這是你家里人寫的?”

“不是……我家里頭也沒人識字,這是央人家寫的……”珊瑚討好地把燭臺移近了些。

唉,這時候這樣的事是常有的。寫信的人不識字,接信的人也不識字。有在外經商的人,要給家里捎信捎東西,就得在街上找賣字的先生寫。信可能得幾個月才能捎到家中,然后家里的人也還要請人讀信。

好在這信上寫的都是大白話,并不是咬文嚼字的之乎者也。信應該是珊瑚的娘口述的,說家里一切都好,地里收成也好。珊瑚的嫂子生了個兒子,讓她不要想家,別貪涼生病,自己多保重。

珊瑚眼圈兒發紅,一邊聽一邊就扯著帕子抹起淚來,等信念完了,才發現自己把鼻涕也擤在帕子上——問題是這帕子不是她的,是潮生的。剛才搭在床沿,珊瑚看也沒看拉了就用……

“哎呀,潮生姐……我,我回去給你洗干凈送來。”

潮生把信折好還她:“不要緊,我自己洗。”

珊瑚再三道謝又道歉,潮生把她打發走了,卻睡意全無。

說實話,她有點兒羨慕。

珊瑚還有家人,還能接著封家信。

她什么也沒有。

在這個時代,她只有她自己。

家……

家在哪兒呢?

家人呢?

第二天起來她眼圈兒發青,小順打趣她:“咦?敢情晚上偷雞去啦?”

潮生搖搖頭。

“怎么,沒睡好啊?”小順很順手的就抓了一把棗子。

小順和李姑姑關系好,和潮生關系也挺好——他好象和誰都親熱,都能說得來。所以他時常來小廚房蹭零嘴兒吃,李姑姑也去不管他。

“嗯……”

小順試探著問:“有心事?”

潮生點點頭:“就是有點想家……”

她說的家,和小順想的,可不是一個地方。

小順拿了顆棗兒丟進嘴里:“嘿,就是想家嘛,看你那樣兒。下回我再出去,再去你家那兒瞅瞅,沒準兒你叔就回來了呢。”

潮生也只能說:“那又要勞煩你了。”

她總不能說,她想的不是那個家。

她想的……

那是一個再也回不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