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二年三月,尚可喜疏請歸老遼東,留其子尚之信繼續鎮守廣東,兵、戶兩部和議政王貝勒大臣均認為如果繼續讓尚之信擁兵留鎮廣東,則跋扈難制,請求玄燁撤藩,玄燁力排眾議,同意尚可喜的奏請,命其攜子進京謝恩。
此令一出,朝中議論紛紛,均認為玄燁無心撤藩,遠在云南的吳三桂和福建的耿精忠遂以為可以安枕無憂,整個云南和福建一片歡欣鼓舞,吳三桂上書頌揚玄燁英明神武,仁厚無雙,乃不世出之明君也,且令暫居京城的兒子吳應熊獻上一份豐厚的禮物,以表達平南王的感激之情,當玄燁看到那份禮物時,臉色又黑了幾分。
“你不知道吳三桂有多可惡,囂張跋扈,搜刮民脂,送上來的禮物都比皇宮里的貴重精美,這些年他們獨霸一方,也不知道發了多少昧心財,瞞了朝廷多少事!”玄燁狠狠的把禮單摔在桌子上,氣的跳腳,在展顏面前再也保持不了高深莫測的君主形象。
展顏隨手拿起禮單,上面寫著:古銅鼎兩座、玉鼎四座、端硯十八方、玉馬一匹(高一尺二寸,長四尺)、玉珊瑚兩株(高三十六寸)、珍珠手串六十八串、白玉觀音一尊(高一尺二寸)、漢玉壽星一尊(高一尺三寸)、古玩字畫若干、精美綢緞若干,最后還有白銀三十萬兩。
“吳三桂挺有錢的嘛。”展顏捏著禮單,饒有興致的說。
玄燁咬牙切齒:“他是很有錢,就是多一分業不肯往國庫里添!云貴兩省都在他管轄之下,每年的賦稅也沒有三十萬兩,他送份禮就這么貴重,完全是不把朕放在眼里!”
展顏聽著玄燁發牢騷,一句話也不勸,玄燁一個人唱了一會兒獨角戲,自己訕訕的住了口,展顏勾勾唇角,問:“你這么做,沒有引起他們的懷疑吧?”
“沒有,吳三桂狂妄自大,在云南圈占民田,廣征關市,榷鹽井,開礦鼓鑄,壟斷其利,專職云南十余年,私練兵馬,暗儲硝璜等禁物,所轄兵馬定額只有不足兩萬人,實際上卻有五萬有余,以為自己可以永駐云南,這次我準了尚可喜的疏請,同時讓他們上京謝恩,尚可喜這個老狐貍擔心我扣住他們不放,提出要帶精兵一萬護送,我故作為難的同意了,但不允許那一萬精兵入城,只能在城外駐扎,才安下幾個老狐貍的心。”玄燁輕輕吐了口氣,他這皇帝當得真是憋屈,朝政到現在還有議政大臣們指手畫腳,三藩就像是心頭的一根刺,蒙古也在北邊虎視眈眈,清廷強大,他們就是附屬是盟友,清廷一旦軟弱,最先動亂的就是他們,這些大事如鯁在喉,本就讓玄燁不能安寢,那些女人也不消停,前幾天馬佳氏“誤食”寒涼之物,差點小產,玄燁下嚴令徹查,最后揪出一個嬪,直接被賜死,所有服侍之人打入下五旗辛者庫,宮里再也沒看到過他們的身影,一番嚴打之后,宮內各人雖仍使手段爭寵,敢打龍裔主意之人卻少了很多。
“其實他們狂妄自大也未嘗沒有好處,適當的示弱能迷惑對手,積蓄實力找準時機,不出手則已,出手必要一擊而中。毛偉人的戰爭論你比我學的深刻。”
玄燁苦笑:“話是這么說,就是這憋屈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吳三桂養軍隊的錢還是我撥給他的,你說這叫什么事啊!”
“什么意思?他養軍隊為什么要你撥錢?”展顏挑眉。
“每年發給云貴兩省官員的俸祿多達九百多萬兩,他們交上來的稅銀僅有兩百多萬,這不是明擺著拿我當冤大頭么,也虧原版的不計較。”
“你不會找他們哭窮嗎?”展顏終于忍不住翻個白眼,“吳應熊現在就在京城住著,把他宣過來,就說庫里沒錢了,他老爸的俸祿不夠,讓他給你想想辦法,只要許他們用駐云南,砸鍋賣鐵他們都樂意,還愁不給你送銀子?”
“對呀,”玄燁一拍手,“我怎么沒想到這一招呢?若想取之,必先予之,吳三桂既想要云南,我就把云南給他,不過,給他這么大一個餡餅,他總要對我有所表示才行。嘖嘖,顏兒,論起陰險狡詐來,我不如你遠矣!”
展顏搖搖頭:“幫你出主意,你倒編排起我來了,真是好心沒好報。”
玄燁也笑起來:“幸虧有你,不然我真要煩死了。”
“少耍貧嘴。……對了,這個月多宣你那個張貴人兩次,人家怎么說也是你第一個女人,你該另眼相看些的。”展顏淡淡下了命令。
對展顏的話,玄燁無條件執行,無需探究原因,只要展顏希望,他可以做任何事,當下點頭應下,隨后連續三天讓張貴人侍寢,把宮里一干人等嫉妒的眼都綠了,看張貴人的眼神,冰冷的能凍死人,而那些份位比張貴人高的女人,則開始若有似無的找張貴人麻煩,她宮里人的日子也不好過起來,而張貴人還在洋洋得意,不知道玄燁對她的寵幸越多,她在的日子就越難過。
暫且把這些目光短淺的女人放一邊,單說玄燁某天把吳應熊宣進宮,君臣兩人一坐一站,吳應熊給玄燁請過安,玄燁就開始沖他灌迷魂湯,把他父親吳三桂夸得天上有地上無,簡直是朝廷的支柱,愛新覺羅家的功臣,沒有他就沒有大清王朝的今天,吳應熊雖已年近不惑,卻是紈绔子弟一名,雖有些聰明機智,謀略方面卻一無所成,被玄燁幾句話捧的不辯東西南北,得意之色現與面上,口內稱“不敢”,心里的尾巴早就翹上天了。
“吳愛卿,你父子對朝廷之高義,朕銘感五內,意欲許你吳家永駐云南,可是,唉……”玄燁心中冷笑,嘴里卻說的天花亂墜,尤其是最后那一聲長嘆,簡直是銷魂攝骨,勾的吳應熊心里直癢癢。
“不知皇上所慮為何?臣愿為皇上分憂,肝腦涂地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吳應熊慷慨激昂的說,心里也在打著小九九。
“云南那地方地處偏僻,物資匱乏,若你父永駐云南,則無利可圖,反倒要受貧瘠之苦,朕欲將你父調往兩湖之地,將兩湖設為新藩,你吳家世代駐守,你意下如何?”
吳應熊忙跪地啟曰:“兩湖富庶之地,乃朝廷之重地也,臣父絕不敢有染指兩湖之心。再,為皇上分憂,乃臣下之責,萬不敢言苦,臣父子二人只求能偏安一隅,萬不敢有其他奢望,求皇上明鑒!”
玄燁為難的看著吳應熊,欲言又止,最后又是長嘆一聲,吳應熊被玄燁勾的心內忐忑,一方面心喜皇上言語中透露出的意思,另一方面又擔心皇上真把他們調往兩湖,自己父親在云南經營十數年,才有現在根深蒂固之勢,若離開云南,則所有布置均前功盡棄。
“皇上因何而嘆?”吳應熊小心翼翼的說,“臣定當殫精竭慮為皇上分憂。”
“愛卿呀,”玄燁看胃口也吊的差不多了,終于舍得進入正題,“云南貧瘠,每年所出缺乏,均靠朝廷補給方可,稅收卻一無所獲,往年朕不忍委屈你父,均從其他各省抽調物資,然此法不可常,現金朝廷資金缺乏,朕即有心,卻也無力呀。你父為我大清戎馬一生,立下汗馬功勞,朕萬不能委屈你父,這才有將你父調離之念。罷了,你父在云南多年,感情深厚,想必一時亦不愿離開,朕再想想吧。”
說完,也不等吳應熊有所反應,徑自揮手讓他退下,搖頭晃腦的走出乾清宮正殿。
“梁公公,您整日在皇上身邊,能不能通融一下,皇上今日……”吳應熊湊到梁九功身邊,低聲下氣的問,說話間遞過去一張銀票,梁九功眉毛也不抬,手一翻,銀票已不知所蹤。
“吳大人,皇上的心思雜家不敢猜,不過前幾日內務府大臣來報,說是皇上修園子的銀兩不夠,又有索額圖大人前來索領八旗軍奉,皇上自那日起就沒露過笑臉。……吳大人,雜家可什么也沒說。”梁九功邊引著吳應熊往外走,邊低聲說。
吳應熊心知肚明的笑笑:“當然,當然,梁公公不過是按照皇上吩咐送我出宮而已。”
梁九功也露出一個會意的笑,揮手招過一個小太監送吳應熊,自己轉身就把銀票呈到玄燁面前,玄燁看著這張面值一千兩的銀票,臉上表情諱若莫深,讓身邊的梁九功和魏珠莫名打了個寒顫。
吳應熊回到府邸之后,急忙把吳三桂特意派給他的謀士找來,把今天面圣的經過全盤托出,最后滿懷期望的問:“張老,王老,您二為有什么看法?皇上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張老王老對視一眼,由張老代表發言:“世子是說皇上今天強調了幾遍云南貧瘠?”
“對呀,你們到底有什么想法,直說就是,別賣關子!”吳應熊不耐煩的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