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遠堡,是盛京圖昌廳進入吉林副都統轄區的門戶,而且僅靠寇河河道,也是盛京往吉林運輸貨物的重要通道,當然,有貨運自然是厘金卡哨!有卡哨,自然就有駐軍!威遠堡的駐軍是兩百多人的海防營,這可是要在河道上負責為吉林將軍付繳納厘金的苦差事,所以,來應募的只有當地的漢人、蒙人,至于滿人,他們的目標都是八旗練軍,至少也要混個馬甲兵,那樣就能養家糊口了。
海防營,那原本就是后娘養的,李中堂大人和左大帥當初為海防、塞防之爭后,各省督撫都借著這機會建起了這勇團,這時代,隨著大批漢人闖關東,東北三省漢人的數量已經超過了當地的滿人,原本這建立勇營只是為了在給當地旗人找個掙錢的門路,誰知道,這勇營的餉銀,朝廷那邊撥付根本不足,弄到最后,八旗子弟愿意進去掙這份餉的可謂是門口羅雀。
不得已,最終這吉林海防營就成了現在這模樣,上面的參領、佐領都是旗人,而底下的這些個把總和小兵只得招募當地的漢人充當,當然,排在外面當差的自然輪不到那些旗人老爺,都是下面這些漢人來充當。
最近幾個月來,威遠堡的海防營和厘卡顯然是過份的清閑了,唯有一些從黑龍江、盛京過來的貨船路過,其中更是多為官船,自然是抽不得厘稅,而海防營的把總孫莊最近的心情也不大舒暢,今天看著窗外綿綿的春雨,只得拉上營中兩個哨官坐在營房內喝個小酒。
今天正好早上從漕運船上弄下來一只臘豬腿,這會兒架在火上烤的吱吱冒油,三個人倒上從龍城鎮弄來的廉價地瓜燒,倒是讓孫莊的心情好了幾分,幾盅老酒下肚后,坐在左側的哨官孫河看看對面坐著的另外個哨官劉正,兩人會神的點點頭。
孫河夾起一塊臘肉。放進嘴里吧嗒吧嗒的嚼了起來,若有所思又倒上一杯地瓜燒一飲而盡,這才看了看上首正在悶頭喝酒的孫莊,“大哥,你聽說了沒……開原城的劉老三都換旗號啦!”
完這句,他抬眼看了看孫莊,他這位堂兄只是似是而非的嗯了一聲,也不知道算是聽進去沒有。這顯然讓他有些不解和郁悶,皺了皺眉頭,又猛的干了一杯地瓜燒,這劣質燒酒讓他渾身熱乎乎。
借著白酒壯起來的膽氣,他一拍桌子嚷道:“大哥,咱們這日后幾十年吃肉還是吃糠,可都在現在啦,昨天我在茶樓里都聽說了,盛京將軍依克唐阿大人都開城降了,靠咱們這幾桿子老爺槍能擋得這新軍!外面都傳呢。那新軍可連毛子都打的滿地找牙的,打盛京的時候。架起來的大炮那口子可以裝下兩個大漢……否則,虎將軍能降”
對面坐著的劉正一聽這孫河嚷開了,忙不迭在旁邊打唱紅臉,“孫老大,這事情我也聽前些時候過來的貨船提起過了,再說……咱們可都是漢人,實在是犯不著為那幫八旗崽子賣命。現在都四月了,去年的餉還沒給足呢!”
坐在正中的孫莊拍了拍桌子,皺著眉頭又干了一杯。這才慢吞吞的說道,“你們兩個小子,這點破事我會不知道,北面盛京的八旗全都降了,若非遼河、渾河水患嚴重,對面的新軍早就打過來了,黑龍江的貨船也不會再來了,齊齊哈爾早被圍死了,我這陣子煩的不就是找不到門路和對面的新軍搭上話嘛……在說了,我老婆和娃可都在吉林府呢,若是被那邊知道,還不得害死了自己!”
道這里,他看了看孫河,他們是堂兄弟,自然不擔心什么,忽然想起什么來,轉頭看了看旁邊唱著紅臉的劉哨官:“剛才你們說劉老三……劉正,那不是你本家嘛,他現在投了新軍,有沒有升官?你是得了消息來做說客的吧!”
劉正一聽,咧著嘴嘿嘿一笑,想了想這才說道:“老大,我確實得了咱本家劉老三的一封信!”馬上,他從懷里掏出一封皺巴巴的信遞了上來,等孫莊接過去看之時,他又繼續說道:“劉老三倒是沒升官,但卻是發了財!”
“發什么財啊!”這話題顯然引起了這孫氏兩兄弟的興趣,孫河那是知道劉正有門路和對面的新軍接上頭,他們兩個這才來找他大哥,準備商量著找個好出身,不過,之前劉正顯然沒告訴他這發財的事情,這讓他也十分的好奇,而孫莊顯然也是十分在意,此刻暫時也把家小被扣在吉林府的事情也放下了。
“老大,現在盛京最大的就是原來的遼陽總兵官章大人,那邊發了告示,這若是還沒開戰就降的,那叫做友軍,若是這新軍來了之后,被打了才投降的,那只算反正,而這其中是偌大區別的……”劉正神神叨叨的轉述他不知道哪里得來的消息。
到這里,孫莊皺了皺眉頭,追問道:“劉正,那你本家劉老三算是那種啊!”
“當然是友軍啦,依克唐阿大人現在不掌兵,但還是盛京巡撫,所以盛京的兵馬都算友軍,不過……”
”劉正說道這里,似乎有些不好說出口的話題,頓了頓這才繼續說道:“不過,盛京的兵馬大多數被就地整編了,不過卻都給了個好去處!”
孫莊聽到“好去處”三個字,這立刻就來了興趣,當兵拿餉,當官圖財,還不就那點事情,這劉老三算啥玩意,盛京練軍而已,只是個外委把總,比自己這個正兒八經海防營的把總那可要低上兩階,想到這里,他只是噢了一聲,問道:“劉老三謀了個什么出路!”
“咱本家就一粗漢,手下不到百號人,不過卻都是漢軍,新軍是3月20號接管的開原的,他那百來號人經過整編,留下了三十幾個,現在他是開原城巡捕局協辦,而且孩子啊開原置辦了兩百多畝良田呢!以前那幫老兄弟,都拿了賞錢進田莊過安慰日子了!”劉正說到這里,也是一副向往的樣子。
坐在上首的孫莊沒有立刻接話頭,旁的孫河已經迫不及待的問道:“老劉,你本家劉老三這投……這做了友軍,新軍給了多少銀子的賞錢?”
“老孫,現在不興領那個賞錢了,我得到的消息是這樣的,只要投靠過去的,按照帶過去的人頭數給賞錢,50人的哨官領200塊南大洋,200人的把總800塊南大洋,如果整編后要遣散,另外發錢,若是能繼續當兵,這餉銀據說更是豐厚……不過,這是一竿子買賣,不合算!”
“怎么個不合算,”孫河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南大洋那可是硬通貨啊,遠勝于平日里發餉摻錢的土銀,即便是鷹洋也不如南大洋管用,若是自己弄到這兩百大洋
,他考慮立刻到鄉下去置些土地,招些個關內來的流民,安心坐那地主老爺。
“你笨啊,這一竿子買賣,拿到手這手下的兄弟可就沒用處了,現在新軍在盛京搞田莊,我本家劉老三聽到消息第一個投了銀子進去,把那幫手下都安置了進去,我聽說田莊里投銀子的,官府準了15年的田稅回報,到時候的收益遠勝于這幾百兩銀子!”劉正說的玄乎,事實上他自己也根本算不明白這15年田稅到底是多少。
當下三個人都開始琢磨著田稅的回報問題,不過這么復雜的問題,他們三個字根本都搞不明白所謂田莊是個什么玩意的情況下,更別提算收益了,不過,三個人一致認為,既然對方要招安,那肯定給的是比銀子更好的條件,所以……必須立刻辦這件事情,爭取盡早成為友軍,就算是拿銀子跑路,那也是非常優厚的條件,尤其是對他們這些海防營。
三人越喝這地瓜燒可就越來勁,算計到夜里,孫莊更是雄心萬丈,當下派他堂弟孫莊明日就跟劉正出堡去南面開原探探風聲,他則帶著幾個手下匆匆離開威遠堡,盤算著再去拉點人入伙,這不……算銀子可是根據人頭來算的,自己這拉過去的人越多,那賞錢可不就越多嘛!
這吉林副都統轄區除了10個營的八旗軍外,還有5個營的海防營,四個營的練軍,這其中漢軍可不再少數,事實上,威遠堡流傳的消息,同時也在其他軍營中散布開來了,所謂樹倒猢猻散、墻倒眾人推,現在的吉林正是這情形的活寫照。
當然,這消息也傳到了吉林將軍長順的耳朵里,這可比之前盛京將軍依克唐阿投了敵更讓他驚慌,依克唐阿投了敵,他還有時間去考慮如何對付,甚至也琢磨過是不是派員過去盛京接洽一下,自己畢竟與那秦鎧尚有一面之緣……
不過,現在局面卻有些未免,外面甚至瘋傳,若是誰拿了自己的腦袋去投靠,那邊就給吉林將軍位置的封賞,雖然這多少有些無稽之談的味道,但他可不會認為這是空穴來風,所以,當吉林練軍副總管德壽來報告他逮住兩個試圖投敵的把總時,卻一下子把他給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