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第六卷忽然之間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七卷天書(上)

第一卷清晨的帝國第六卷忽然之間第一百二十五章七卷天書(上)

第一卷清晨的帝國第六卷忽然之間第一百二十五章七卷天書(上)

余簾從高高的桃山上跳了下來,向北奔去,自然要經過小鎮。()()

那時候,屠夫在陣里依然舉著屠刀到處亂砍,君陌正看著北方,臉色略白,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看見了她的黃裙。

就像崖坪上的同門那樣,君陌知道她和他之間的那點事兒,于是更加確認大師兄在北方出了事,沉默之余,重新坐回殘雪里。

她若能改變這個故事的結局,她去便足夠,沒有人能跟上她的步伐,她若不能改變這個故事的結局,她去就足夠,哀悼的時候,最好不要讓別人看見。

君陌這樣想著,哪怕是自己。

余簾繼續奔掠,腳上的繡花鞋早就散成了布縷,""而潔凈如白玉的雙足,踏著殘雪與污濁的泥水,震動著整片大地。

黃裙像黃葉一般不停飄拂,卻始終不肯墜下枝頭,因為那不是秋天將落的枯葉,而是春深時,有些提前成熟、依然生意盎然的葉片。

西陵神國的田野里,南晉臨康城外的丘陵間,滿野的蘆葦中,黃裙不停閃現,沒有用多長時間,她便來到了數百里之外,然后繼續向北。

黃裙出現在微寒的大澤上,破開寒風,破開迷霧,破開她人生的這場霧,她的赤足踏在微漾的湖水上,踩出一道道抹不掉的痕跡。

一路向北,余簾要越過千萬里,去看看他究竟怎么樣了。

“真快。”

觀主看著南方遙遠某處,淡淡感慨道,然后轉身,望向斷崖深處,說道:“但你知道,她不可能比我們更快。”

余簾一步便是數里,人世間沒有誰比她更快,然而酒徒死后。還有觀主還有大師兄,掌握了無距境的大修行者,已經超出快這個字的意思。

大師兄坐在崖石堆里,胸前盡是鮮血,臉色蒼白,前兩天一直平直橫于眉前的木棍,此時還握在手里。(。。)卻已經垂到了身畔。

很明顯,他敗了,連手里的木棍都無法再舉起來,自然也沒有辦法把觀主留在這片遠離人間的雪域寒峰里。

最開始時說的七日,現在連一半時間都還沒有過去,但大師兄的臉上沒有任何挫敗的情緒。顯得那般平靜。

觀主世間第一,他世間第二,第二打不過第一,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書院講究的就是理所當然,那么便不需要后悔,更不需要憤怒。

“昊天回了長安。書院上了西陵……你曾經說過一句話,得道者多助……現在看來,終究還是我們得了真正的道。”

大師兄看著觀主說道:“用君陌的話來說,道是什么?道就是道理,我們占著道理,那么憑什么不能勝利?”

“道理千萬,各有立場,書院的道理不見得真有道理。我的道理也無法成為所有人都信奉的真理,所以,沒有憑什么三字。”

觀主看著他平靜說道:“至于昊天,她雖然和寧缺一起回到了長安城,但你應該很靜清楚,這不代表我的道理就無法成立。”

前段時間他與大師兄說過類似的話,當時大師兄的神情極為凝重。因為這意味著長安城能保護寧缺,卻不見得能保護桑桑。

或者是因為那七卷天書?

“離開桃山之前,我便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道門與書院其實是同道中人。為什么?因為人是所有社會關系的集合,那么世界便是所有人意識的集合,人是怎樣想的,世界便是怎樣構成的,昊天也便是如此產生的。”

觀主看著他繼續說道:“只不過書院認為自己代表了絕大多數人的廣大利益,而我認為自己代表了絕大多數的廣大利益。”

大師兄說道:“這種事情,難道不應該由人們自己決定?”

觀主說道:“不然,人類根本不清楚自己要什么?”

大師兄不同意,說道:“所以你可以把自己的意志強加于他們身上?”

觀主說道:“父母對孩子是怎樣管教的?”

大師兄說道:“但我們并不是人類的父母,您要清楚這一點,更何況,沒有誰會愿意多出一個父母來管教自己。”

觀主說道:“我愛人們,無論人們愛不愛我。”

大師兄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我無法確定老師和我們的想法是正確的,但我可以確定,你的想法是錯誤的。”

“也許吧。”

觀主感受著南方地表傳來轟隆震鳴,知道那個穿著黃裙的少女越來越近,轉身向崖峰下走去,下一刻便會消失在虛空里。

大師兄看著他的背影,說道:“我還活著。”

這場沒有旁觀者的戰斗,已然分出勝負,然而卻似乎將不會分出生死,為什么?

觀主笑了笑,沒有說什么。

大師兄懂了。

追求永恒者怕寂寞。

最不會殺天下第二的人,是天下第一。

活著,無論永恒還是漫長,最重要的就是伴。

或者說,能夠互相理解的對手。

酒徒與屠夫,就是此類。

觀主認為自己的理念是正確的,那么,他總要證明給人看。

給誰看?誰有資格看。

自然,只有李慢慢有這個資格。

“其實你應該很清楚,你我這場戰斗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明字卷。”

殺死桑桑,對觀主來說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但要奪取桑桑的神格,很明顯,收集七卷天書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道門保管著六卷天書,還有一卷天書始終在書院的手里,在大師兄腰間插著,觀主想要收集七卷天書,便必須戰勝他。

大師兄說道:“是的,所以我沒有把明字卷帶在身上。”

從這場戰斗最開始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會理所當然地輸給觀主,那么他當然不會把明字卷帶在身邊,那等于是雙手奉獻給對方。

觀主說道:“這也不重要,因為,你就等于那卷天書……只要把你擊敗,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阻止我拿到明字卷?”

書院前坪的草甸,在深冬時節依然綠草如茵,那些從桃山移植過來的桃花盛放的格外喜悅,仿佛變成了耐寒的臘梅。

又或者是因為它們在迎接舊日的主人到來?

青衣微飄,觀主出現在書院之前,然后向里走去。

沒有誰能阻止他。

拿著竹掃帚的、穿著青布大褂的數科女教授倒了下去。

還在養傷的黃鶴教授,根本無法動彈。

云集陣法無風而破。

觀主來到書院后山的崖坪上,沒有黃牛,沒有白鵝,溪上沒有水車,只有那方鏡湖,有湖畔林里的那些宅院,清幽,卻無人氣。

他在湖畔靜靜站了很長時間,體會了很長時間。

他沒有進過書院后山。

這個地方,對他來說很有意義。

然后他離開,去尋找那卷天書。

書院里有個地方藏書最多,那是個崖洞。

觀主來到崖洞前,才發現,原來書院后山還有人。

那是一個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