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大幕前奏
中平七年五月初三,不管后世如何記載和評價這一日,至少在目前大多數人看來,這會是一個即將拉開大漢新紀元的日子。
因為先帝劉宏的突然故去,大皇子劉辯在幾乎沒什么異議之下,靠著何皇后和國舅爺、大將軍何進以及一干大臣的推捧,順利獲得登基為帝的繼承權,而后選在了一個黃道吉日,正式登基為帝,同時還要舉行祭天大典、奉先帝劉宏入殮并入太廟等。
只是在此之前,關于劉宏的一些后事問題還是要一并解決掉的,比如說最麻煩的一個謚號。
謚號是古人對于死去的人的一種追憶情節,當然一般有謚號的都要是在社會上擁有著一定地位的人,比如說朝廷大員、比如說開國功臣,再比如說,一國之君。
前兩者,一般來說當朝的君主首先掌握著為其提取謚號的權力,也可以看成是君主對這些臣子們的評價;而后者則可以看作是臣子們對于君主的評價。
謚號的歷史傳統悠久,早在秦朝之前,不管是在西周時候,還是在chūn秋戰國諸侯亂戰時期,都經常可見這類稱號,尤其是那些君主們,比如說東遷洛邑開啟東周的周平王,比如說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還有“厲王止謗”中的周厲王,或者是如秦穆公、楚懷王等等之類,都是以后來的謚號而稱。
不過到了秦朝時候有些變化,在秦始皇的時候,曾經因為其性格孤傲,認為君王謚號相當于臣子們對君主的評價,這是一種大不敬,是對于皇權的削弱,故而將其廢除,而其身后名也自是以其在世時候的始皇帝為名,而后的胡亥也只是稱為秦二世,子嬰更只是為秦王;只是謚號的傳統并未就此斷絕,在西漢的時候,又重新被提起,并且自漢高祖劉邦開始更被逐漸發揚光大。
作為一國之君,和大臣們自然有很多不同,臣子們的謚號,不管生前如何功勞甚大,但在死后很大程度上決定于君主本身,一般來說也就不外乎忠、勇、烈之類;而君王的謚號,一般來說則可以分成三種大類別:其一種,自然就是褒義,大多是褒揚君王在世的時候,或文韜武略、或英明神武武”、昭”以及“穆”,典型的就如先朝的文帝、景帝和武帝;還有一種就是貶義厲”、最典型的就是隋煬帝了;最后還有一種表達同情,比較偏于中性的詞,比如愍”、
對于先帝劉宏,不管他是一個怎么樣的皇帝,也不管他生前如何,都逃不過這身后名的議論問題。
而后便有,禮官上議謚號:漢靈帝!
當在新帝劉協的祭天大典上,就關于先帝劉宏入太廟的事情商議的時候,聽到這個消息的明月公主差點兒沒有背過氣去。
她雖然只是個女子,可出生在皇家,而且就是這個時代里土生土長的,凌巴可以不知道這些她卻不可能不了解。
對于一個皇帝來說,身后之名看起來也是很重要的,即便是昏君,對于自己的名聲也會很看重,否則的話怎么會因為別人罵昏君而惱怒?說起來也是,若非重視,也不至于那么看重史官的一些記載,也不至于總是想著為自己彰顯聲名,盡管那看起來更多是在自我麻醉。
而劉宏,他確實不是一個明君,甚至確實算得上一個昏君,不過對于明月公主來說,他更是自己的兄長,這個世界為數不多真正對自己好的人,明月公主不希望也不愿意看到,在死后劉宏還得不到一個好聲名。
可是這個漢靈帝中的“靈”,不含褒揚也就罷了、認了,可這分明就是一個極大的諷刺和貶義的詞,盡管知道朝野上下對先帝不滿已久,而不管是那些忠良大臣,或是心有所謀者,還是何進這幫外戚團伙,為著各種各樣的原因,抹黑一個已經不存在完全威脅不到他們的人,并不是什么難事,更何況這也不算是抹黑,可以說是事實。
但劉明又怎么會認?即便劉宏再怎么不好,那也是他兄長,更何況劉宏在位的時候,誰都知道他受到了太多的別人的影響,或許有他本人的因素在內,但在一些答問題上怎么能夠完全責怪于他的感性在這個時候發揮了極大的作用,在這個時候,她不免就把目光望向了就在身旁靜默的凌巴,眼神中含著乞求,還有其他的什么復雜的光芒。
對此,凌巴心中有所了然,卻并不意外地保持了沉默,其實在這種事情上,他真沒法發表什么意見,否則只會遭人抨擊,自己提出的一樣得不到人的贊許。
再說之前那次朝會,已經讓他初步看清了局勢,這個謚號,何嘗不是那些所謂忠臣們以另類的形式對劉宏表達的一些不滿?又或者說,是何進等一群人為了向天下示好而做作?聽起來似乎有些好笑,臣子對君王表達不滿,即便是這個君王已經死去了,但并非是不可思議;而何進的態度也很能夠說明問題。
對于劉宏的作為這樣一個明顯貶義的詞,其實還是準確地,以劉宏在世時候的作為,想要獲得一個好的謚號明顯是不可能的,而要博得人的同情,似乎也未免違心,只是……
看到這兒的劉明眼中頓時掩飾不了的失望,這讓凌巴看著有些心疼,頭腦一發熱,就想要開口,終究還是沒有說什么;再說了,就算要說,也要等到恰當的時機。
或許從心底里面來說,對于漢靈帝這個稱號,他心里也是認同的,畢竟歷史上本來對劉宏的謚號用的就是漢靈帝,現在不過是遵循歷史罷了,從本心里面,他還是不太愿意隨便改變歷史的,即便是這種謚號看似極小的方面。
而且在朝會最后那鬧劇似地一幕,至今讓凌巴無法忘懷,他搞不太清楚劉辯的心思,這個本來以為很單純的男孩,卻偏偏在那個時候顯露了他并不單純的一面,這讓他對于現在的歷史,還有現在的一切,都有了一種很分明的不確定感和不安,這種感覺時時刻刻侵蝕著他的心,讓他要喘不過氣來。
換句話說,他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獨自承受,卻無從排解,唯有小心翼翼、步步為營地走下去,等待著機遇和時機,才能夠重新起來。
“明兒,你怪我么?”明月公主已經哭昏過去好幾回了,但她還是堅持著要看著自己的兄長入殮,以及進入那座皇家神圣的太廟,只是此時渾身幾乎沒了力氣,所以只能夠半靠在凌巴的懷里面,大臣們看到了這一幕,也都是視而不見,雖然有些違禮法,但畢竟情有可原嘛。
感覺到在懷里的嬌軀微不可察地一顫動,如果不是凌巴一直注意著,還真就錯過了,然后就聽到一聲低低呢喃似的聲音,帶著苦笑道:“妾身知道夫君的苦處,并不想為難夫君,只是有些不甘心……”
看著她輕咬貝齒的嬌俏模樣,凌巴心中憐惜更甚,微微摟緊了她,低不可聞的聲音說道:“放心吧,有人會做這個出頭鳥的。”
他說的是如此肯定,以至于明月公主聽得一時愣住了,微仰起頭來就看到了他的臉,有些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睛,但凌巴臉上一片肅穆的表情,她也不好再問什么,就是不知怎么,在心里對凌巴的話深信不疑。
凌巴會這么說并不是沒有道理的,也不單純是要安慰劉明。
所謂禮官上議謚號,雖說這東西本來就是歸禮官管的,但既然是先提出來,讓大家討論,那么就有轉圜的余地。
凌巴并不知道原來歷史上關于這個問題是怎么定論下來的,但當時的情況和現在肯定是大不一樣了,所以他也有一定的信心和把握可以改變,就算不是為了劉明,為了自己他也有必要這樣做,尤其是在目前何進勢大囂張,似乎都要把他排擠在外了的時候。
“陛下,皇太后……臣以為,這個謚號不妥。”一個男人站了出來,對著遠處臺上的何皇后和新帝劉辯行禮過后,才恭聲說道。
凌巴看到那個男人站出來之后,心中暗道了一聲果然,并沒有出自己所料;而群臣則是一片嘩然。
“黃口小兒,滿嘴無禮!”
“曹孟德你懂什么?”
“曹孟德你知道謚號么?”
“曹孟德……”
“曹孟德!嘿……不然你以為,該以什么謚號為好?”
“天子之事,豈能是為臣為子者所能夠妄議?陛下都還沒有多說,袁本初你不覺得太多嘴了么?不急不緩的模樣實在是很欠扁,凌巴卻一副看好戲的樣子,他注意到曹操的目光在游離,似乎在找著什么,但在感覺上,他似乎又是在注視著自己,這種感覺很奇怪,又很真實。
袁紹被曹操一番話堵得啞口無言、面紅耳赤,而其他幾個原本也想要出來與他爭辯的人,也是直接被哽住了,將話頭生生卡在了喉嚨里,至于還在袁紹之前批駁的那些人,此時也一個個成了無聲筒,頓時一片寂靜籠罩,和方才的嘩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何皇后只是看著這一切,面無表情、不,應該說還是有些表情的,只是那些悲傷、那些眼淚怎么看怎么顯得做作;而劉辯保持著沉默,什么也沒有說,就連何進也沒有開口,只是對曹操掃視一眼,眼中神色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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