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青柳
長安,張府,張楊氏所居的上房,張楊氏和李氏手里拿著個針線活,可兩個人的手都沒有動,正在嘮著閑磕……雖然繡娘結婚了,但萬萬沒有帶著母親去婆家居住的道理,而李氏和張楊氏老姐倆一起慣了,經常湊在一起說話,倒是養成了默契。
“老夫人,大少夫人還沒有到韶州嗎?”。李氏問道。
“看日子應該是快到了。”
張楊氏嘆了口氣,道:“這一路之上有諸多不便,若不是要離得太久,我真不舍得讓那兩個孩子跟著去。”
李氏笑了笑,道:“這是老夫人心慈,想想也是這個道理,當娘的就不應該和兒女分開,聽說一任刺史是三年,等三年后回京,你們祖孫就相見了。”
張楊氏嘆了口氣:“只是不知道到時候我那兩個小孫孫還認不認得他們的奶奶。”
“放心吧,妞妞還小,可寶兒可是記事的,他一定記得你這個祖母。”李氏安慰道。
“但愿如此。”張楊氏還是有些泱泱不樂,自從寶兒和妞妞離開之后,她就像被抽了筋的老龍一樣,沒精打采的。
就在她們有一句沒一句的閑嘮時,門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緊接著大丫環紫菱跑了進來,滿面歡喜地道:“恭喜老夫人,三少夫人有喜了”
“什么?”
張楊氏差點兒將手里的針線活兒扔下:“你說的可是郡主?”
“是啊,老夫人,不會錯的。”
紫菱笑瞇瞇地道:“剛才三爺特地打發人過來報喜,好像是三少夫人在淮南王府忽然覺得有些不舒服,王妃娘娘請了太醫過去才確認這個消息,因為三少夫人有些反應,所以要在王府先休息一會兒,特地遣人先回來報個喜訊。”
旁邊的李氏連忙給張楊氏賀喜:“老夫人,當真是大喜事呢,這一下您又有事做了,再過幾個月,這院子里又熱鬧起來了。”
“是啊。”
張楊氏這會兒喜得合不攏嘴,一面吩咐準備紅包,一面又讓人通知廚房準備這個、準備那個,等張麟夫婦來來后,發現整個院子幾乎是人人都知道三少夫人有喜了,見面就是道喜。淑媛雖然是出身大家,為人卻甚為靦腆,等回到房中的時候,那臉紅得如同滴出血來似的。
“娘,這才剛剛確認的事情,又不是什么大事,干嘛嚷嚷得滿院的人都知道?”張麟送淑媛回去休息后,來上房見過張楊氏,抱怨道。
張楊氏道:“添丁進口怎么不是大事?你媳婦呢?”
“淑媛的反應有些大,精神有些不濟,先回去休息了。”張麟回答道。
“唔,第一次是辛苦一些,你回去要多照顧她,想吃什么可以讓廚房單獨做,去鹿鳴春也可以,對了,給你大哥大嫂去封信,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張楊氏自從知道這個消息之后,整個人頓時精神起來……是啊,再過幾個月,就又有孫子抱了。
“是,母親。”張麟答應了一聲,有納悶地看著張楊氏,覺得她變得和早晨有些不一樣了。
嶺南道,韶州府,曲江縣城。
嶺南道的治所在廣州,距離韶州不遠。韶州,既是廣州的門戶,更是嶺南軍事重鎮,它的治所在曲江縣。
晚春時間,嶺南的氣候要比北方更暖,枝頭一片蔥郁,田野見更是一片姹紫嫣紅,春色無片。張松站在距離縣城六、七里處的接官亭,焦急地向前方的官道張望……按照上次書信中所寫,夫人的車駕就是在這幾日來到,只是張陵去各縣巡視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他也不知道小婉會從哪條道來,只好在這必經之地候著。
當然,也并不僅僅是候著,張松已經打發了一些人去各處路口打探消息,他也是不耐等在衙門里,才跑這接官亭等候消息的。
他這邊還思量著,要不要使幾個人去碼頭那邊看看,忽然聽得前邊馬蹄響,只見數騎健馬輕快地馳過來,隨著那些騎士越來越近,張松的眼珠子也瞪圓了:“這可了不得,若是被人知道刺史夫人就這么快馬揚鞭的來了,還不轟動全城?”
心里琢磨著,人已經迅速地迎了過去。
自離開巴陵之后,眾人乘船,一路循水而下,早就將車隊撇在了后面,上岸之后又換乘驛馬,而且現在嶺南的氣候十分宜人,兩個孩子一路上都在大人的懷抱中,并未受什么苦,尤其是寶兒還似模似樣的學習騎馬,直嚷嚷著到嶺南之后要張陵給買一匹小馬騎乘,七個人倒是比車隊還要提前數日趕到了韶州。
“夫人,那不是張松嗎?”。看到前面亭子里出來一個人,紫鵑倒是一眼看清楚來人,笑道:“這一年不見,張松倒是瘦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那是七分心理毛病,三分生理毛病,我看他倒像是曬出來的。”小婉道。
說話間,人已經來到近前,小婉勒住馬韁,等張松見過禮之后,便問起張陵的情況和他為什么會在這里。
聽完張松的話后,小婉微微搖頭:“這么大的一座刺史府,莫非我還會迷路不成?阿陵既然出去,你為什么不隨行?”
張松連忙道:“回稟夫人,老爺有唐先生和張所大哥隨行,特地讓小的在家里等夫人和公子、小姐。”
“在家里等?”
小婉目光一凝:“張松,你似乎沒聽懂老爺的話,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我給你一個呼吸的時間解釋,不滿意的話,我就讓你體會一下不能呼吸是多么幸福的事”
“咳……”張松立即嗆著了。
“說吧,你已經浪費了這個寶貴的喘息機會。”小婉平靜地看著張松,但在他看來,就像是一只大貓正好整以暇的準備撲向它的獵物,而自己就是那個‘獵物’。
“夫人,我正要說這件事情……”張松再也不敢遲疑,連忙將事情說了出來。
事情似乎很復雜,又很簡單,張陵到任之后,先是整合了刺史府的政事,張信也順利接掌了司兵參軍的位置,可是在一次社交飲宴中,張陵中了一個小小的圈套,在醉酒的時候,一時失口接受了當地富商黃某人的禮物,其實原話是怎么回事已經不好說了,反正人家禮物送上門,再退也不好退了。
其實僅僅是禮物也沒什么關系,可問題是……這禮物是兩位窈窕嫵媚的小美人,而且還帶著全套的丫環婆子,這就不好辦了,在唐朝,相互贈送歌姬也算不得什么嚴重的事情,既然接受了,如果退回去肯定是失禮的,而且也會成為官場上的笑柄——既然不想要,干嘛要接受?
當然,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轉送出去或者賣出去,可張家沒這個習慣,張陵更不可能有這個習慣,因而,用小婉的理解就是……張陵現在就像請了兩個祖宗回來一樣,只好放在一個小院里供養起來,不知道如何辦理才是。
“這么說,咱們那位刺史大人沒有什么特別的想法?”小婉斜睨著張松,似乎怒火有向他移動的跡象。
“沒有,絕對沒有,老爺說了,一切憑夫人做主”張松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趕忙回答。
“哼”
小婉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冷哼,連王參等人聽的都是一哆嗦,“走吧,我們去看看那兩位小美人”
來到曲江縣城前,看著陳舊的縣城城墻,小婉有些蹙眉,這朝廷是怎么回事?就不能讓張陵去好一點兒的地方任職?幸好這里沒聽說有什么匪患,否則這城墻就是個煩,看來在未來的兩年中,這城墻改造也是一個很嚴肅的任務。
“夫人,請進城,府里早就準備好了,公子和小姐的房間就在您和老爺的房間旁邊,每天都打掃,很干爽。”張松知道小婉討厭南方潮濕的空氣,所以早就想了應對的辦法,將房間保持得干干爽爽。
“嗯。”
小婉沒有深究……主要的是她不想在下人面前深究這種事情,遇見事情解決就是,徒勞的發泄除了給自己和張陵抹黑之外,沒有任何用處。
進入縣城,雖然城墻有些破敗,但里面的感覺好多了,小婉一邊瀏覽街道兩邊的房舍,一邊回想記憶中的韶州。
韶州屬于粵北地區,在隋朝的時候,分屬南海郡和熙平郡,開皇九年曾改東衡州為韶州,但不久即廢,并歸南海郡。唐朝時,粵北全境基本上都是屬于嶺南道管轄,李世民登基之后,在粵北境內分置韶州和連州,韶州轄曲江、仁化、樂昌、始興、湞昌(今南雄)六縣,而治所正是眼前的曲江縣,在走馬觀花看了一遍之后,小婉至少滿意一件事情——雖然這里顯得很破舊,想來經濟也不怎么樣,但至少是不像涇州那樣充滿了不安定的感覺。
張陵來赴任的時候帶的人并不多,所以整個刺史府的院子里顯得空蕩蕩的,張松請小婉進了上房之后,就去找地方安置王參他們三個,小婉讓紫鵑帶著寶兒和妞妞去房間里安置,她則來到上房,看著一套紅木梳妝臺輕輕笑了:“算他想得周到,這個麻煩我就想想辦法替他解決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