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子君要說話的時候,穿著一身淺綠色小毛衣的林穎兒已經從房間里沖了出來,一邊興奮的跑過來,一邊上氣不接下氣的解釋道:“剛才水開了,我忘了關了!嘻嘻。”
聽著林穎兒如此蹩腳的理由,王子君心里有些好笑。但是看著林澤遠那深藏不露的笑容,王子君還是將笑容收斂起來,一本正經的點頭道:“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啊!”
林澤遠當然能聽出來林穎兒明顯是撒了謊的,家里的飲水機是從來不用關的啊。林澤遠看女兒解釋得無比笨拙,連脖頸處都因無比羞躁和難為情而染上一片嫣紅了。作為省委書記,他每天閱人無數,那洞察力是何等的高深7看女兒面紅耳赤的跑出來了,眼里有一些他過去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比如說:心慌意亂,甜甜蜜蜜。林澤遠心里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其實,對于王子君,林澤遠印象不錯,這孩子出身名門,身上卻絲毫沒有紈绔子弟的浮躁之氣,本本分分、踏踏實實的扎根基層了,而且把自己的家庭背景藏得嚴嚴實實的,這一點就很難得了。不依靠背景還能做得這般的風生水起,有聲有色,如果給他一個更寬闊的平臺,再助他一臂之力,那這孩子豈不是可以一飛沖天了?心里這么想著,再看王子君的時候,心里就更多了幾分認可。
女兒林穎兒是他心里最柔軟的一塊地方。
他的同事戰友親人都知道這一點。有一次林穎兒發高燒,燒得滿嘴胡話,囈語說想吃爸爸做的醬香魚,林澤遠心急火燎的從單位回來后,把手機關掉,認認真真的陪了林穎兒一天,這對于這個把工作看成是第一位的省委一把手來說,還真是從來不曾有過的。
后來,他對女兒坦白的說:“穎兒啊,你是爸爸的精神支柱,是爸爸的罩門,有一天你可別害了爸爸啊。”林穎兒不明白罩門是什么,后來直到她看了金庸的武俠小說,才知道練武之人,大凡高手練到最高層次之后,渾身如鐵般堅硬,可以刀槍不入的時候,身上也必定有一處地方是練不到的,是最軟弱的、抵御性最差的部位,這個地方就叫罩門。林穎兒明白之后,不無得意的笑了,但是從此卻更乖巧更懂事了,她一直在好好讀書,讀完高中考上了本科,而且成績特別的好,每次回學校,即使可以搭林澤遠的順風車,她也從來不坐,堅持自己騎自行車,她不想讓人對爸爸說長道短說閑話的。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林澤遠發現女兒看見這個犟頭犟腦的小伙子就興奮,就局促不安,以他過來人的身份,他完全可以猜得出,他的寶貝閨女,現在已經不自覺的喜歡上這個小家伙了!
只是,一想到王家和莫家那樁基本上已經定型了的婚事,林澤遠心里就有點隱隱作痛,女兒從小一傷心哭泣就會把自己縮到角落里,像一只無助的小貓那樣默默的流著淚看著你。
一想到將來的某一天,這小伙子要成親之時,可能會給穎兒帶來的透心蝕骨的傷害,他的手就下意識的揚起來,好像想要去抓住什么東西,心里也被狠狠的揪了一下,幾乎是被揪疼了,他不想讓女兒受到這樣的傷害!
“小王啊,你找我什么事?”林澤遠將王子君拉人自己的書房,笑吟吟的問道。
端起茶杯輕輕地喝了一口,王子君看著隨意而坐的林澤遠,沉吟了一下道:“林伯伯,我被人家給欺負了,所以我是來找您給我做主的。”
林澤遠見王子君說得一本正經,對于他有可能帶給女兒的傷害而引起的一絲不快,很快就消散得干干凈凈。女兒喜歡這個眼神清澈、個性率真的小家伙不是他的錨,他怎么能因為女兒喜歡就把這年輕人給她圈住呢?這么一想,心里就有些釋然了。也許王子君成家以后,女兒會更好的擺正自己的情感歸屬昵。
“被欺負了?你這個小王書記不是干得蠻不錯嘛,怎么會有人敢欺負你呢?是熊澤倫欺負你嗎?如果是的話,我回頭就他一雙小鞋穿了。”林澤遠笑吟吟的看著王子君,哈哈大笑著調侃道。
給熊澤倫小鞋穿,這話也就省委書記能夠說得出來,王子君看著猶如山岳一般坐在自己身旁的男人,心中不覺就感到了一絲敬畏。
林澤遠給人的感覺雖然是如沐春風,但是在春風之后感覺到,卻是他不動如山的威嚴。
“林書記,您這話可不要被熊書記聽到了,要是他聽到了可就睡不著覺了,欺負我的人他不在紅玉,而是在江市呢。”王子君看著林澤遠一絲不變的神色,心中的底氣,越加的多了幾分。
“這個人屁股下的屎一大堆,卻仗著自己有個好老子到處找別人的麻煩,別的不說,就他走私的那些豪車,就夠他喝上一壺的,更不要說別的了。”
王子君說完,就開始喝茶,而林澤遠的臉上,神色依1日不變,但是那越加明亮的眼眸,卻閃爍著一絲絲淡淡的光芒。
“你準備和他干上一架?”林澤遠的神色,瞬間恢復了平靜,放下茶杯的他,輕聲的問道。
“怎么都得給他點顏色看看,要不然他豈不是以為我王大書記是好欺負的,這一次,我要狠狠的打斷幾條狗腿,就是不知道一條沒有腿的狗還能不能跑得了!”王子君說得輕描淡寫,一眼不眨的看著林澤遠,像是給林澤遠講一個好聽的笑話一般。
可是這個問題之中所隱含的意思,林澤遠懂,而且非常的懂。他眼眸緊緊地看著王子君那張年輕的臉,心中不由地生出了一絲感慨,王子君這家伙自己見他一次,他就能給自己一種意外和歡喜,也不知道王光榮這么一個人,怎么就能夠下了這么一個種子,出來這么一個兒子來昵?
“嗯,狗沒有了腿,當然跑不了,而且,有時候狗斷了腿,還有可能將他的主人給拉扯上去。”林澤遠聲音不高,話也說得像是繞迷宮,但是話語里的真實本義,卻在兩個人的對話中隱約浮動,兩人都懂。
“只不過,就怕你打不折狗的腿,反而被狗倒咬一口,這么一來,你可就虧大了!”
聽著林澤遠一語雙關的話,王子君也笑了,他輕輕一笑,自信的說道:“這一點,林書記您不用操心,我已經準備好了專門的打狗棒,打起狗來絕對順手。”
“咚咚咚”
就在兩人說話之際,輕輕地敲門聲從外面傳了過來,隨著敲門聲,林穎兒那充滿了笑容的笑臉,更是從門縫里探了過來:“你們兩個大書記是不是忘了吃飯了,爸,您不是想吃狗肉么,我將陶叔前些時候送來的一個狗腿給燉了,涼了都不好吃了。”
聽著林穎兒的話,王子君和林澤遠都哈哈大笑了起來,笑的林穎兒有點莫名奇妙,但是問為什么,兩個人卻是只笑不說。
紅泥小鍋之內,噴香的肉讓人大快朵頤,在林澤遠將一瓶藏了不少年的茅臺拿出來之后,就是喝了一杯的林穎兒笑臉也紅撲撲的。
不過關于打狗的事情,兩人卻是再也沒有說道,就好似這件事情,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一般。
夜靜寂無聲,王子君在離開了林澤遠的小院之后,并沒有再回爺爺那里,而是直接離開了省委家屬院。
雖然王子君已經讓蔡辰斌去休息,但是蔡辰斌的車卻是依f日在省委家屬院門口等他,王子君透過燈光看著車里正靜靜等待的蔡辰斌,心中不由得一暖。
就在他準備開門進去進車的時候,一道亮光,從遠處飛馳而來,亮光之下,一輛黑色的跑車從遠處飛馳而來,其速度之快,就好似離弦的箭一般。
飛馳的跑車,瞬間來到了王子君的身前,一陣刺耳的剎車,在王子君的身旁停了下來。
“哎呦,這不是王書記么,車不錯啊。”
車窗輕輕地放下,一臉笑容的孫昌浩從車內露出了臉,他眼中滿是挑釁的朝著王子君那輛桑塔納看了一眼,接著道:”就是以后走路小心點兒,這江市可不是紅玉那偏遠地區。“說話之間,孫昌浩就再次發動跑車,一陣黑煙嘟嘟的從車屁股直沖而起,而那車更是朝著前方飛馳而去,滾滾的黑煙,瞬間就匯聚在了王子君站立之處。
坐在車里的蔡辰斌拉開車門下了車,手中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個鎖車的鐵長鎖。王子君明白他的意思,當下朝著蔡辰斌揮了揮手道:“走吧。”
看著已經有點昏暗的月色,王子君沉吟了瞬間,還是拿起手機撥起電話來,本來他想要親自去一趟,但是看天色,現在已經有點晚了。
電話那頭,李天放豪爽的聲音從里面傳了過來:“子君哪,你小子可是有些時間沒來看過我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才想起來叔叔我來了?”
“我怎么敢,還不是李叔你們訓練太忙嘛,大過年的還要出去拉練,我去拜年,也就只見到方姨和洪江。”要說打交道的人之中,王子君還是比較喜歡李天放的性格,不但因為兩家更為親近,還因為此人的性格比較豪爽。
“呵呵,這么說,那是我這個當叔叔的不對了?不過小君,我可是要給你追賬了,你小子借我那兩萬塊錢,你得還給我了,我不給你客氣,算利息你得給我兩萬五。”李天放雖然說是要錢,但是話語之中的意思,王子君卻是再明白不過,那就是他不想占王子君的便宜。
君誠量販的名頭,現在可是響徹整個江省,李天放雖然和地方接觸不多,但是也清楚自己拿兩萬塊錢占百分之五的股份是多少財富。依照他的性格,可是不愿意占王’乎君這么大的便宜。
“想退股啊,李叔,我明著告訴你,晚了!當時你投資的時候,可是賠賺兩說oBil,你也沒想到能賺這么多錢哪,再說了,這也不是你人股的,是洪江投資的,你要退讓洪江來找我好了。”
王子君說話之間,接著聲音一變,大為不滿道:“李叔,你要再提退股這件事,我可就真生氣了。”
李天放呵呵大笑了兩聲,沒有再說什么。
而坐在他身旁的方春蘭,此時心里卻是一陣歡喜。對于李天放想要退股的事情,她心里自然是一萬個不同意,盡管她不知道君誠量販現在究竟價值多少,但是想來那百分之五的股份,卻足以讓兒子洪江能無憂無慮、豐衣足食的過一輩子的。人活一輩子,不就圖個看著兒子能舒舒服服的么?這倔老頭兒,就是太認死理了!
這錢要說起來,也不是偷的搶的,而是在君誠量販剛剛開業的時候投資的,就算是誰說起來,也算不得犯錯誤,投資生意,那都是有風險的,又有誰能夠保證都是不賠穩賺呢?
在李天放掛了電話之后,方春蘭順手將一盤切好的蘋果放在了他的身旁,嘴中更是輕聲的說道:“要說子君這孩子,有本事不說,還真是夠仁義的,當初也多虧了這孩子拉咱入股了,我還以為他當真來借錢呢。你說,他怎么就能夠想到加盟連鎖這種辦法呢,現在整個江省的各個城市,咱這君誠量販可都是遍地開花了。”
李天放點了點頭,不過他并沒有將事情放在君誠量販的上面,一邊想著老首長今天打來的電話,一邊想著王子君,不覺就拿起了一根煙吸了起來。
當年,看到王光榮兄弟各自走向不同的道路之時,李天放還感慨老首長后繼無人,現在看來,自己這斷言,還是說得為時過早了。
王子君放下電話之時,桑堵納也駛進了王子君那處在江大家屬區的家。將蔡辰斌安置到賓館之后,王子君就加快腳步,往自己家里趕了。
離家一個多月,一在聽到母親那熟悉的聲音之時,王子君的心依1日一陣的激動。趙雪花一看兒子回來了,更是高興得不知所以,一邊問長問短,一邊張羅著給兒子弄吃的。
王光榮正坐在沙發上喝茶,王子君摟著媽媽說了三遍吃過飯了,趙雪花這才坐下來,一邊給兒子剝沙糖桔往兒子嘴里放,一邊百看不厭的往兒子身上打量。
王子君把鞋脫到陽臺上,趿拉著拖鞋在王光榮旁邊坐下來,一邊跟媽媽拉家常。
“你什么時候回來的?”王光榮看著精神百倍的王子君,沉聲的問道。
“今天就回來了,辦了幾件事。”王子君也不隱瞞,隨口就將自己來江市的事情說了一遍。
半年的省委副秘書長生涯,已經讓王光榮變得越加的沉穩,但是此時,一聽兒子漫不經心的把今天的經歷說出來,心里還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和孫昌浩打對臺,那就等于和孫進東掰腕子,雖然他對老爺子這座靠山有十足的信心,但是想到孫向東在江省多年的經營,他還是心中忐忑不安。”這件事情,沒有后退的余地了么?”沉吟之間,王光榮的聲音有一點點的低沉。
“沒有。”王子君雙眸直視著王光榮,雙眸之中充滿了堅定。
王光榮點了點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這才接著道:“今天省紀委送來了一個文件,說的是在紅潮軸承廠改制過程中,軸承廠存在國有資產流失現象。”
紅潮軸承廠,王子君心中念頭閃動:“負責軸承廠改制的,莫非就是孫市長?”
王子君口中的孫市長,就是孫凱的父親,江市常務副市長孫梁升,現在有人舉報紅潮軸承廠的事情,無疑針對的就是孫梁升。想到在企業改制之中的一些問題,王子君的眉頭也緊緊地皺了起來。
企業改制,在那個年代也是一個難題,而要盤活企業,有時候負責改制的領導不免要做出一些讓步。這些讓步,在很多情況下,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如果有人想要借此大做文章,那也會掀起不小的風浪。
現在有人舉報這種事情,由此可見,他們所針對的,恐怕就是孫梁升了。
動手還真是不慢,王子君想著孫昌浩的公然叫囂,隨即灑然一笑,既然是對上了,自己在出手,對方同樣在落子,誰輸誰贏,就要看各自的手段了!
“省紀委是什么意見?”王子君雖然心中已經有了些底,但還是忍不住朝著王光榮問道。
“懲前毖后,治病救人,確保國有資產神圣不可侵犯。”王光榮說著這幾句好似套話一般的話語,接著又好似注明一般的道:“這是省紀委徐書記的親筆批示。”
省紀委書記徐雙路,王子君的心中泛起了這個幾乎和孫進東一起落馬的江省強人的名字。在江省,徐雙路可以說是孫進東最有力的同盟之一,正是有徐雙路的力挺,才讓孫進東在整個江省獨占鰲頭,強勢無比。
而徐雙路的這種批示,無疑是想要在紅潮軸承廠的事情上掀起一股滔天的巨浪,而風浪的核心,自然是孫凱的父親孫梁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