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十月底時,碣石鎮依然還不算太冷,海邊占著大海的便宜,有海水調節氣溫,便是隆冬時分也不用穿太厚。只是晝夜溫差大,晚上得蓋得厚實一些。
這小半個月來,仨人也算積攢了一點小錢,過冬足夠了。再加上大海就一天然寶庫,吃喝不用發什么大愁,愁的就是怎么攢錢在冬天到來之前把倆間茅屋徹底修一修。
十月底還有一件事,胡寶珠擺招郎宴,急于歸還匣子的賀滄海頭天就啟程去福縣。賀滄海不在沒人當苦力,賀千里只好歇兩天了,只是刀子閑不下來,賀滄海前腳走,她后腳就帶著賀秋水到碣石鎮上去了。
碣石鎮上有兩家鏢局,現在這倆家鏢局就是賀千里的目標,她只是想把賀滄海培養培養然后送進鏢局做個武師,武師是教武藝的,不像鏢師一樣需要外出奔忙,更為安全。
之所以碣石鎮上有兩家鏢局,完全是因為碣石鎮有鐵礦和玉礦,大概幾年前發現的,巨大的礦藏量引得許多巨富之商揣著大把銀子到碣石來。
鐵礦是官家營生碰不得,可玉礦卻是有錢就能做的,希朝和中國古代一樣以玉為貴,一塊兒上好的玉能讓京中那些荷包鼓鼓的人競相解囊以求。
也正因為這樣,碣石鎮才漸漸富裕起來,所以賀千里靠賣烤串掙了那點兒小錢完全沒有人眼紅,甚至都沒人效仿她做這營生。山里大好的礦藏,街上大好的生意,這么點辛苦小錢,也就賀千里這沒錢的才愿意干。
“姐姐,你總盯著鏢局做什么?”賀秋水說完眼圓圓一瞪,指著她道:“姐姐,你不會想劫鏢吧!”
使勁拍了賀秋水額頭一掌,賀千里說道:“你才劫鏢呢,我是想看看這里的鏢師什么水準,我希望哥以后能進鏢局做武師。做鏢師太危險,做武師需要高深一些的功夫,可是哥就有股子力氣,完全不講究技巧,好難教啊!”
知道賀千里不是劫鏢賀秋水就拍著胸口像是松了口氣的樣子:“姐姐,我覺得哥哥力氣大,你教他這些靈巧的功夫,他確實不好學呀。”
這倒是提醒了賀千里,因材施教啊,她怎么就忘了這出。俗話說得好,一力降十會,任你功夫靈巧如泥鰍,任你技巧嫻熟,幾百斤重的石頭砸下來,砸不死也得缺胳膊少腿兒。
就賀滄海那力氣,她是徹底領教過了,真叫天生神力。他們整屋去山上砍木頭,三個人都抱不過來的木頭啊,他一只手拎著輕輕松松下山,連粗氣兒都不帶喘的。
“秋水,你真是聰明死了,早知道我應該給你取名叫語嫣或阿衡的。”這倆都是自己功夫不濟事,腦子極好使的,賀千里覺得這小姑娘也是個靠腦子行走江湖的。
“語嫣?語嫣不好,語焉不詳,連話都說不明白。”這是賀秋水的回答。
喲,希朝也有這個詞兒,真新鮮!
再說賀滄海,趕到福縣胡家時,正是午飯后,他一個人走得快,加上最近一直吃得飽養得好,練功又勤快,腳步當然要比從前好。
到福縣時,胡家在準備明天的正席,按規矩婚嫁的酒席要擺三天,甚至講究的人家要擺足七天,真到了大戶人家、名門世家,一般都往一個月去擺。
只是眼下戰亂,年景差了點,一切從簡。不過胡家只有這么一個女兒,又是招郎,面子上的工夫必需做足。
去還匣子的賀滄海甚至沒使什么花招,這時大家都圍著胡寶珠的閨房轉,主屋里反倒是沒什么人。賀滄海靈巧地從窗里爬進去,把匣子隨便找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一塞,拍拍手就趕緊溜了。
這半個多月來兄妹仨倒也掙了點小錢,賀滄海按照賀千里說的,第二天卻吃酒席時只花二十個銅板買了塊紅布去賀喜。也只是個意思,雖然她們有點錢,但剛夠過日子,而且禮多了容易招眼兒。
這一塊紅布當然沒引起什么注意,這么多人,胡家婆娘也顧不過來,到最后她都不知道賀滄海來過,禮簿上一塊紅布也沒多記什么,又不是什么貴重東西。
“福縣的布便宜,是不是該買點布回去給千里和秋水做衣裳,過年總得有過年的樣。”賀滄海倒沒給自己買,只給賀千里和賀秋水一人買了兩塊布,揣著布就往回走。
幾十里路盡是走,賀滄海在黃昏時分就到了碣石縣,從鎮上回到海邊又耽擱了些時間,到茅屋前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到茅屋外一瞅,屋外點著火把,用松脂和樹油做的火把燃燒起來雖然味道不好,但卻照亮了屋里和屋外。頓時間賀滄海有種回家的感覺,昏昏的燈火在空氣里一搖一晃照在回家的路上,感覺分外溫暖。
“千里,秋水,我回來了。”
屋里的兩個小姑娘一道迎出來,一左一右圍著叫哥哥,剎時間賀滄海就有了種“我要好好照顧她們,不讓她們吃苦受罪”的念頭:“喏,給你們的,過年要穿新衣,千里……呃,千里不會做,秋水你會嗎?”
好在秋水沒搖頭,賀千里會吃會玩會武術,還會抓魚賣錢,可真讓她做點什么,那純粹是不可能滴!
“可是我繡工不好。”這是賀秋水的回話。
但直等到賀秋水裁布做衣,往上繡花的時候,賀千里才領略到她這“繡工不好”是個什么樣:“尼瑪呀,這也叫繡工不好,這丫頭還讓不讓人活了。我連針線都拿不得,這丫頭繡得活靈活現的還叫不好。這丫頭也才六歲多點兒,怎么可以這么能干!”
她可不知道,在希朝女兒家三四歲就得開始拿針線,那像她似的,三四歲就會玩橡皮泥。
見賀秋水做得很好,賀千里又多買了幾塊布,自然少不了賀滄海的。在賀秋水準備過年的新衣時,賀千里在準備過年的吃喝,兩間茅屋早已經打掃一新,屋內外的墻上也用一種草石灰混著一種叫不出名兒的樹分泌的汁液混在一起粉刷過了。
這時兩間茅屋真個是面目一新,遂有了幾分安家之感。
冬至時,賀千里還把賣了小半桶鮑魚,不過這時代這東西不像現代這么金貴,賣得的錢遠不能做什么事。
按照習慣,冬至得吃餃子,賀千里雖然手藝不成,包餃子還是會的。只是區別在于包得不如別人好看,餡調得不如別人好吃,花樣不如別人多而已。
過了冬至年關近在眼前,三人忙忙和和的倒也過得歡快,只是賀滄海大概不會這么覺得。
“今天還不如昨天呢,又慢了,你看沙子都漏光了,昨天好歹還剩下一點呢。而且今天衣服又打濕了,哥,你這樣可不行啊!”賀千里沒干別的,就是讓賀滄海天天抱著木桶跑上跑下,桶里的水越加越多還不讓濺出來。
這樣一來,一是長力氣,二是長技巧,電視里少林寺就這么干,她只是有樣學樣。而且這樣還真有效果,于是她就堅持督促下來。
一邊的賀秋水正打著太極拳,一套太極打下來行云流水,對于賀秋水的出色天賦,賀千里已經學會了無視!
可憐的賀滄海抱著木桶不敢撒手,他最近已經被賀千里訓怕了,被訓完后只能苦著臉問道:“那怎么樣才算行啊?”
“簡單,抱著滿滿一桶水上山下山跟在平地一樣就行了,等那時候我才能教你開山拳。雖然這個我不擅長,可招式我全會呀,開山拳大開大合,以力降人最適合你,你要是想學就得聽我!”賀千里說完又舀一斗沙子放上去,然后說道:“重新來!”
垂頭腦袋,賀滄海已經放棄了反抗的念頭,老實抱著木桶灌好水往山上跑。這時要是有人在,肯定得張口結舌,一半大小子,抱著滿滿一桶水,怕得有百十來斤,他居然抱著大氣兒不喘一個地跑來跑去,雖然慢了點兒顛簸了點兒,可這力氣也夠驚人了!
“秋水,這一套太極你學得差不多了,明天開始教你另外一套,我們這太極拳套路很多,你慢慢學!”什么慢慢學啊,賀秋水學什么都快,唉,天才果然是用來氣死人的。
至于她自己,技巧和身法、步法確實都還在,不過力道和身體都暫時還支撐不起。要真比打太極拳,賀秋水當然不是她的對手,可人才學一個多月啊,當年她學半年才有賀秋水現在這程度。
羨慕妒忌恨啊……
不過賀千里也不知道自己練好一身功夫做什么,賀滄海倒是可以去當武師,可鏢局里不收取女鏢師和武師,走鏢就不能有女的,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
“開個武館,不行,開武館得防被人踢館,還是開武校吧。做老師比做師父省事,做師父是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做老師帶學生沒這么多講究。”于是賀千里開始幻想,自己帶著一幫小鬼在紅日之下身穿白衣,一招一式齊整整地練功,這場景怎么越想越美好呢!
想法越是美好,現實就越殘酷,這是定律。
想開武校,路漫漫其修遠,千里路難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