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碧成朱

第三十五章 懵懂少年

第三十五章懵懂少年

第三十五章懵懂少年

第三十五章懵懂少年

一群人涌進來,十個當中倒有五六個直奔沈老夫人那桌子,伸著手叫嚷著。

“沈老菩薩……”

“沈老夫人……”

“相國夫人……”

沈老夫人身后一個健壯的媳婦站出來,大聲說:“一個一個來,別亂擠亂搶,仔細傷著我家老夫人。若是沒有領到,下回來早。”

相比之下,其他老夫人面前領經的人就顯得十分冷清。不過諸位老夫人都是很有涵養的人,依然面帶微笑地遞經書過去,道一聲阿彌陀佛。領了經書的百姓也點頭哈腰地說著阿彌陀佛。

阮碧見老夫人雖然嘴角含笑,看著卻有點僵硬,暗嘆一口氣,心想明明人家風頭正健,做什么還要跟她一起贈經呢?她卻不知道天清寺贈經法會不是想參加就能參加,若非名門世家,若非福壽雙全,知客僧就會婉轉謝絕。退出贈經法會容易,這以后想再參加就難了,所以老夫人雖然一肚子不高興,但也不愿意退出。

這時,一個衣著寒酸的老婦人攙著一個挺著肚子的小媳婦擠開人群,走到沈老夫人面前說:“沈老菩薩,求求您讓我女兒摸摸手,沾點福氣吧。”

大家聽到這話都愣住了,包括贈經的老夫人們和領經的百姓,都直直地看著這對母女,覺得不可思議。大周朝等級森嚴,尊卑分明,庶民在大街上不小心碰到貴人的衣角,還得磕頭求饒,何況摸手?

沈老夫人也是頭回遇到這樣的事情,十分詫異,微作沉吟,口氣溫和地說:“老妹子,天清寺各大殿里都供菩薩,你女兒懷著身子,去摸東殿大慈大悲的觀音大士最好。”

老婦人懇求地說:“前陣子已經求過觀音大士了,便是她托夢給我女兒,說是摸一下沈老菩薩的手,定能一索得男。我女兒前頭生了三個閨女了,若這一胎再不能生個兒子,要讓她婆家給趕出來了,求沈老菩薩讓我女兒摸一下手,沾沾福氣,生個大胖小子。”說著,松開攙著小媳婦的手,跪到地上,咚咚咚連磕三個頭。

沈老夫人一生之中得意事著實不少,比如說嫁沈右相,比如說二兒子沈赟成左相,還有一樁是生下三個兒子。平時也常聽到“菩薩”“好福氣”等等溢美之詞,但被人奉若神明地請求摸手,還是頭一回,即使她把持的住,心里也泛起淡淡的得意。只是沈家圣眷過隆,不易再過度張揚了。她看著老婦人皺紋交錯的臉,猶豫著。

緊臨著沈老夫人站著的一位老夫人笑呵呵地說:“沈老夫人,是個媳婦兒,便讓她摸一下也無妨。”

其他老夫人也鼓噪:“可憐見的,都生三個閨女了,要再生個閨女,還怎么活?沈老夫人就成全她吧。”

沈婳也在一旁邊低聲說:“奶奶,我瞅她挺可憐的……”

沈老夫人終于松動了,遲疑地伸出右手,柔聲說:“閨女,愿你早日生下貴子。”她平時養尊處優,手也保養的很好,白皙圓潤,一點老年斑都沒有,除無名指戴著一顆碩大的翡翠戒指,再無其他裝飾。

小媳婦顫顫地伸手,輕輕摸一下,觸電般地縮了回去,哽咽著說:“多謝沈老菩薩。”

老婦人在地上又磕三個響頭,連聲說:“多謝沈老菩薩,多謝沈老菩薩。”

周圍人也紛紛贊嘆:“沈老夫人果然是菩薩心腸。”

還有人艷羨地看著那小媳婦兒。

看到摸手這一幕,阮老夫人是眼如針扎,心如蟲嚙,氣血倒流,差點連嘴角的笑容都掛不住了。

而阮碧卻心生疑竇,倒不是她看出什么,而是對過于特殊的事情,她向來持懷疑態度,是巧合,還是別有用心的安排呢?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被奉若神靈地請求摸手,固然是樁美事,卻太過招搖了……

正想得出神,胳膊被推了一下,偏頭看秀芝,她朝門口方向努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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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碧看過去,只見一個青衣小廝在門口探頭探腦,相當面熟。仔細一想,那不是顧小白的貼身小廝安平嗎?既然他在,那顧大瘟神也肯定在。心里不免有點緊張。這位大少爺無法無天不說,還不識個輕重好歹,性子上來了,可是不分場合,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

過了一會兒,不見顧小白進來,門口探頭探腦的安平也消失,阮碧心里稍定。又過一會兒,門口忽然涌進一群人,有老有少,直接奔到阮老夫人面前叫叫嚷嚷著。

“阮老夫人,給我一本。”

“阮老菩薩,請贈我一本經書。”

老夫人愣了,阮碧也愣了,其他老夫人也愣了。

愣歸愣,老夫人手里沒停,一本一本地遞過去,道一聲阿彌陀佛,余下的十五六本眨眼間被搶光了。

這群人得了經書,揣在懷里,出天清寺的大門,右拐,沿著圍墻繞到人煙稀少的后面。只見方才讓他們領經書的大少爺果然坐在墻根,一只手拿著馬鞭,有一搭沒一搭地揮動著,旁邊侍立著一個青衣小廝。

這群人喜孜孜地走過去,把書遞到顧小白面前。

顧小白掃一眼,沖安平使個眼色。

安平拍拍手,說:“都來我這里領賞錢。先說清楚,你們拿的可是從阮家領的經書不?若是拿別家的來充數,小心我家少爺發起火來,抽你二十馬鞭。”

這群人異口同聲說:“不敢騙大少爺,確實是從阮家拿的。”

安平掏出腰間掛著的荷包,摸出銅板,一人三百文。那些人接過錢,點頭哈腰道過謝,走了。

到最后一個須發微白的老丈,安平沒有銅板了,摸一兩碎銀扔給他,說:“多余的是我家少爺賞你買酒喝的。”

老丈點頭哈腰道謝,看看一旁專心致志揮馬鞭玩的顧小白,不敢上前詢問,又靦著臉問安平:“敢問小爺,下回阮府再贈經書,還要不要去領呢?”

安平認真看他一眼,說:“喲,敢情你嘗到甜頭上癮了?”

老丈陪笑著說:“小爺見笑了,沒辦法,這是小老兒的謀生。”

安平好奇地問:“這事兒還能拿來謀生呀?”

老丈說:“小爺你不知道,領了經書可以賣。最難得的是沈老夫人贈的經書,她身體不好,每年至多四回贈經,不僅書店里要,很多大戶人家都搶著收,一本可以賣到二百文,也有賣過三百文的。”

顧小白聽的稀罕了,停止揮舞馬鞭玩,問:“那阮老夫人的呢?”

老丈伸手兩個指頭,說:“阮家的不值錢,二十文一本,最多也就三十文。”

顧小白不解地問:“怎么差這么多?”

老丈說:“大少爺您不知道,自從阮文孝公過世后,京西阮府這名號就不行了。如今當家的大老爺雖領著三品侍郎的差事,聽說是個和稀泥的性子,這都五六年了,連個候補尚書都沒有混上。所以阮老夫人哪里能跟沈老夫人比呀?嫁的是相國大人,生下的還是相國大人,咱們大周朝沒有幾個有這樣的福氣。”

顧小白不屑地“切”了一聲,說:“你見過幾個有福氣的?鼠目寸光。”

安平也不服氣地附和:“就是,就是,要說這福氣,我家長公……我家老夫人和夫人可比沈相夫人有福氣多了。”

老丈就是天清寺附近的住戶,以迎奉進香的貴人討生活,自然八面玲瓏,忙堆上一臉笑容說:“是小老兒說錯了,一看大少爺就是貴氣逼人,大少爺的家人自然也尊貴的很。”

顧小白不屑地揚揚眉,站起來伸個懶腰,對安平說:“沒勁,咱們走吧。”

老丈大著膽子又問:“這位大少爺,小老兒下回要不要再去領阮府的經書呢?”

安平不爽地叱他:“愛領就領,不愛領就別領。”

顧小白豪氣地說:“領吧,領了留著,等少爺我派他過來跟你結。”

老丈又點頭哈腰道謝,這才眉開眼笑地走了。

安平不快地嘟囔:“大少爺,這經書你不叫人去領,也能派光的,白白浪費五兩銀子。”

“浪費的是少爺我的錢,你心疼什么?別啰嗦了,取了馬,咱們回府吃飯了。”顧小白邊說,邊沿著墻角往天清寺大門走去,颯露紫和其他小廝都還在天清寺大門外等著他呢。

快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只見門里出來一群人,當首的正是阮老夫人,扶著她胳膊的是戴著帷帽的阮碧。顧小白趕緊轉身,躲到墻角后面。

安平納悶地說:“我的大少爺,您做這事,不就是想讓五姑娘高興嗎?怎么看到人家又躲起來了?”

“你別咋咋呼呼行不?”

“少爺是臉皮子薄吧?”

顧小白拿馬鞭使勁敲他一下,說:“找死呀,再敢瞎嚷嚷,讓你去倒夜香刷馬桶。”

“少爺我錯了。”安平推推他說,“少爺,她們走了。”

顧小白“哦”了一聲,探出腦袋往外看了一眼,正好看見阮碧往這邊看,連忙縮回頭,對著安平又是一記猛敲:“你個小娘養的,敢騙少爺?”

安平掩著嘴笑了起來,半晌,又推他一下說:“這回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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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白猶豫一下,這才重新探出頭,果然看到馬車慢慢地動了起來。

馬車里,阮碧偏頭看著窗外,見顧小白在墻角探頭探腦,暗暗納悶,這顧大瘟神又在動什么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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