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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身心俱疲
稍晚,主管下人的何嬤嬤過來,把蓼園所有的丫鬟都叫去了,說是要訓話。
阮碧猜測是要下禁口令。四姑娘繡西王母祥云圖,不曾宣揚,知道的也就是蓼園的丫鬟們,還有老夫人身邊的一干丫鬟媳婦,如今既然說是二姑娘繡的,少不得讓這幫人閉口。
過了亥時,丫鬟們才回來,個個臉色發青。
秀芝心有余悸地跟阮碧說:“一進去,就叫我們跪著,不分青紅皂白,先抽了十荊條。然后大夫人才出來,也不說話,就坐著。還是何嬤嬤說的話,反來復去,只有一個意思,管好自己的嘴巴,瞎說的亂傳的,一律割舌頭。”
“抽在哪里?痛不?”
秀芝搖搖頭說:“抽在背上,不痛。許是嚇唬我們,抽的并不重。不過,四姑娘身邊的秋蓉嚇哭了。倒是咱們屋里的兩個小丫鬟挺爭氣的,一聲都沒有吭,也沒有嚇著。”說到后來,頗有點洋洋得意。
阮碧不由莞爾。
“姑娘終于笑了。”秀芝欣慰地說,“從老夫人院子里回來后,姑娘就一直板著臉,看著怪嚇人的。”
阮碧心里一暖,至少還有秀芝對待自己是真心實意。
“姑娘,方才還有樁事,秋蓉嚇哭后,何嬤嬤把她帶到隔壁單獨問話了。”
阮碧微怔,聽起來不是好事,想去告訴四姑娘,轉念一想,秋蘭與秋雁方才都在,肯定告訴她了。要說聰明,她并不亞于自己,只是她的經歷遜于自己。
第二天早上,剛用完膳,阮碧忽然聽到外面一陣雜沓腳步聲。打開窗子,探出腦袋一看,只見大夫人帶著一干嬤嬤丫鬟氣勢洶洶地走進正房。一會兒,正房便響起翻箱倒柜的聲音,隱隱摻雜著哭喊聲。
阮碧把窗子掩上,對秀芝說:“你去聽聽,仔細點,別讓大夫人發現了。”
秀芝點點頭,走出東廂房。過了一刻鐘,臉色發白地回來,說:“大夫人可真夠嚇人的,二話不說,就給四姑娘一個巴掌,還說她跟林姨娘一樣不知羞恥,小小年紀就懂得賣弄風騷。不過四姑娘脾氣也真硬,跪著地上,一聲都沒有吭,一滴眼淚都沒流。”頓了頓,嫌惡地說,“定是秋蓉昨晚在大夫人面亂嚼舌頭,真真不要臉,連自己的主子都出賣。”
又過一刻鐘,正房的鬧騰才結束了,大夫人帶著一干嬤嬤趾高氣揚地離開了。
阮碧猶豫,要不要去看看四姑娘呢?
還沒有考慮好,窗外響起輕扣聲。開窗一看,是秋蘭,眼眶通紅地說:“五姑娘,你來勸勸我們家姑娘吧。秋蓉那下賤丫頭亂嚼舌根,說四姑娘跟徐少爺……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我們姑娘最規矩不過。”
“好。”阮碧二話沒說,跟著她到繡房。
只見里面一片凌亂,墻上陳設的許多繡品都掉了下來,繡架東倒西歪。四姑娘跌坐地上,左臉頰一個鮮明的巴掌印,神情木然,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墻壁。她身邊蹲著秋雁,捂著嘴巴小聲抽泣著。
阮碧見四姑娘神情絕望,納悶地問:“方才大夫人說了什么?”
秋蘭猶豫一會兒,吞吞吐吐地說:“大夫人說……浙江盧家過些日子就派人來訂親,讓四姑娘……安心呆在屋里,準備嫁妝。”頓了頓,低聲說,“姑娘,你勸勸我家姑娘,其實浙東盧家也不錯的。”
阮碧恍然大悟,西王母祥云圖的功勞被二姑娘冒領了,四姑娘雖然失望,好歹還有一個指望——嫁給自己喜歡的徐川陽。可是這回大夫人徹底地斷了她的念想。浙東盧家,天高地遠,四姑娘一嫁,三年五載不一定能回一趟京城,更不用說照顧林姨娘和三少爺,怪不得她絕望至斯。
阮碧走到她身邊蹲下,低聲說:“四姐姐,我知道你如今很難。可是你再難,難得過我被囚居東廂房的時候嗎?難得過我差點嫁給癱子嗎?”
四姑娘渾身一個激靈,慢慢地轉動眼珠,看著阮碧。
阮碧拍拍她的肩膀,不再多說,走了。
安慰別人,她不拿手,而且她也不認為四姑娘需要安慰。她的處境比幾個月前的自己好多了。想一下自己,當時聲名狼藉,沒有任何助力,不也挺過來。如果她連這樣都挺不來,又如何能成事?還不如別折騰了,乖乖地臣服于大夫人的淫威。
午正,宮里派馬車把二姑娘送回來了。
聽說太后與官家都重重地賞賜了她,綾羅綢緞、金銀珠寶、宮粉香料,不計其數。她一回來,直接往老夫人的屋里鉆,把下人全打發出來,兩人一起共進午膳,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說什么,反正站在外頭的小丫鬟們都能聽到老夫人開朗的笑聲。自從二老爺出事后,她還沒有這么笑過呢。
消息瞬間傳遍了阮府,人人都在說,二姑娘要飛上高枝了。
阮碧還以為要過些日子才會見到“喜鵲登枝”的二姑娘,不想晌午,她就帶著春柳來了。
難得這回她沒有得意忘形,還裝出一副端正矜持的模樣,說:“上回五妹妹得長公主賞賜,送我一匹布和宮花,禮尚往來,這回我得太后賞賜,特別給妹妹挑了一盒上好的胭脂、一盒宮粉和兩支珠釵,妹妹平日里總是粉黛不施,以后可要好好打扮一下,別辜負我的一番美意。”說著,使個眼色,春柳忙把手里捧著的妝奩遞上,
胭脂和宮粉都是貢品,外頭見不到的。珠釵鑲嵌的珍珠有小拇指大小,圓潤光潔。這份禮物是相當的貴重,阮碧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說:“宮粉胭脂很漂亮,珠釵也不錯,如此愛護妹妹,二姐姐果然是個有心人。”
這話怎么聽怎么別扭,二姑娘皺眉,又想著大夫人的叮囑,按捺著性子說:“妹妹喜歡就好。”
“喜歡?”阮碧笑了笑,“我幾時說喜歡?二姐姐別誤會了。”
“那妹妹是什么意思?”
阮碧盯著她的眼睛,說:“我的意思,姐姐真的不知道?非要我直說?我要是直說了,怕姐姐抹十盒宮粉也遮不住臉紅。”
二姑娘臉皮漲紅,眼底閃過一抹慚愧,說:“何必夾槍帶棍的,這樁事你以為我想?”
“莫非還是母親和祖母硬逼著你認的?”
二姑娘硬著頭皮說:“還真是如此。”
“我從前只覺得姐姐傲慢了一點,如今才發現臉皮也是蠻厚的。都說樹無皮必死無疑,人無皮則天下無敵,恭喜姐姐神功修成,從此至強至剛,刀砍不入,水潑不進,天下無敵。”
“你……”二姑娘氣得眼眶發紅,把大夫人叮囑忘到爪哇國了,說,“我知道你嘴皮子厲害,我知道說不過你。可事情就是這樣子了,你若是不服氣,盡管跟母親和祖母說去。”說罷,起身拂袖而去。
秀芝看著她惱怒而去的背影,著急地說:“哎唷,我的好姑娘,事情都這樣子了,你做什么要氣她?她若真是跟老夫人說了,你還得挨一頓罵。”
“你放心吧,她們不會罵我的。”阮碧篤定地說。
她跟四姑娘可不同,自從林姨娘離開后,四姑娘是丁點靠山都沒有,要圓要方,只能任大夫人拿捏。她卻有紫英真人這個師傅,到時候一句“二姑娘面相不好”,就可能攪和一樁親事。所以,現在她們反而要交好自己,否則為什么二姑娘獨獨給自己送來禮物?
如果她們知道自己跟紫英真人是互相利用關系,會不會傻眼了?
想到這里,阮碧不由莞爾。
秀芝見她一直沉著臉,卻忽然展顏微笑,說:“姑娘今日真夠奇怪的,忽喜忽憂。”
“秀芝,幫我收拾東西,過會兒,紫英真人會來接我。”
秀芝驚愕地說:“姑娘怎么知道?”
阮碧撇撇嘴角,心想,事情辦砸了,她還不得來興師問罪呀。
果然,過著半個時辰,紫英真人親自來接阮碧。
這回大夫人十分熱忱地迎她到正廳坐著,說了一堆客氣話,而后還親自送她到垂花門,又諄諄叮囑阮碧,要小心侍候師傅。
紫英真人也是一團和氣,眉眼含笑,不過坐上馬車后,她立刻拉下臉,因為秀芝在,不好說話,所以一路無語。到玉虛觀,阮碧跟著她進扶疏精舍,她往蒲團上一坐,表情嚴厲地說:“五姑娘,你答應我的事呢?”
“昨日壽宴,真人定然也在宮里,不是看到了嗎?”
“你不是說是四姑娘嗎?”
“我被人算計了。”
“你也有被人算計的時候?”
“真人高看我了,我時時被人算計著呢。就是我們,何嘗不是你先算計我?”
紫英真人微曬,說:“先不說這個,既然你失敗了,便應該由我來處置了。”
“那真人要如何處置我呢?”
紫英真人看著她,著實犯難了。知道她是不愿意進宮廷,再說惠文長公主又想把她許給顧小白,這也是一門不錯的親事,比送進宮更用利。想了想,說:“這樣子吧,把你們家四姑娘送到皇后身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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