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物是人非心悵然
馬車緩行,自紗簾后看到熟悉的街巷,看到那熟悉的朱紅高門……
可是,馬車沒有停,就那樣一直緩緩地駛過。看清門上貼著的紅色封條,于清瑤才終于有了一分真實感。
那個曾經賓客盈門的豪門之家,如果真的是已經敗落了。雖然才剛剛被封上門,可是這樣遠遠看著,已有一種蕭條之感。
馬車緩緩駛過長巷,也不知是輾到什么東西,輪下一顛,發出“吱呀”的一聲輕響。
雪兒趴在窗上,往外看。低聲嘀咕:“可惜了,樹上的杏,掉在地上都沒人理……”
因為雪兒的話,于清瑤轉目看去,果然,自院內探出來的一枝樹梢上,墜著幾顆尚未掉下來的紅杏。想來,剛才車輪輾過的就是這熟透了卻無人摘取的杏子吧?不少字
垂眉斂目,于清瑤心底不由升起一抹悵然之意。
家門敗落,她不是第一次經歷。前世里,圣旨送達侯府時,她也是在的。還記得那一場混亂,也記得田氏軟倒在地,一病不起的情形……那個時候,她怕得要死哪怕來查封的官兵仍給了幾分薄面,不曾查抄內宅閨閣,可前院里那喧嘩之聲,喝斥之聲,卻讓她噤若寒蟬,恐慌無比。也因為那樣深刻的記憶,在前世嫁與杜東元時,較從前更為謹慎、膽怯……
這樣看著這座寂靜得聽不到任何聲音的宅院,想著從前每天都會聽到的絲竹舞樂之聲,不由得她不感慨。哪怕已經從心底接受這個事實,可是卻仍難免唏噓。
不知是不是察覺到她有些情緒低落,林華清放緩馬速,伴在車畔,笑著同她低語輕笑。因為林華清的打岔,原本的陰郁漸漸消散。于清瑤的臉上也浮上一抹笑意。
車子拐進巷子深處,又行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停在一道小門前。這道小門,離前面街上的朱門距離很遠。門上的朱漆也早就斑駁脫落,乍一看,很不起眼。而此時,于家的人就住在這座院子里。說是院子,其實這并不是住宅,而是祠堂。而且,平常若有什么事,也多是從侯府那邊連通過來的甬道進了祠堂。所以,外頭那扇小門,才那樣破舊。想來,就是主持中饋的孟慧娘也不曾在這座祠堂上用過太多的心思。竟至忘了這里還有一道小門的事兒。
可偏偏,如今于家敗落,御賜的宅院、田產都被一一收回,只有這座祠堂,仍得以保留。
不算多寬敞的兩進院落,后面就是祠堂。不似普通民間一大族才建一座祠堂。似侯府勛之家,卻是一家一祠。祠堂中陳列著祖先的牌位,逢年節或有大事時,必入祠祭祀。
而外面這座院子,卻是用作族中族學的。只不過在京中,安樂侯府人丁不旺,所以根本就未建族學。這些年來,卻是一直空著的。如今,正好安置。
這院子,自然是比不得舊居。看起來也不過是比于清瑤陪嫁中的農莊略大了些。可是,這樣的院子,對一向住慣了大宅的于家人來說,未免就太擠了些。
許是因為太過擁擠了,又不好往后院安置人,所以院中就顯得格外的喧嘩。
在門上遞了貼子,那看起來老眼暈花的門房,左看右看,才似終于辯清了,忙轉身去通報。這一去,足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才有匆促的腳步聲傳出。大門開啟,卻是三哥于重山。
想來不是于清瑤的錯覺,總覺得三哥看起來格外的熱情,竟是她自打生下來就沒感受到過的親近,甚至隱約帶著些討好的意味。
心知這樣的轉變,并不是因為她,于清瑤只是淡淡地笑著,卻沒有應和三哥的話。反正,總在林華清攔在前面,她也不必去與三哥說那些根本沒什么用處的客套話。
進了院,于清瑤拿眼一掃,就不由怔住。剛才在院外,已經聽到喧嘩之聲,可真正看清了,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不算寬敞的院子里,或蹲或站了十幾個丫頭,卻都是各房中的一、二等丫頭。只是此刻,這些平日里也和小家碧玉一般將養起來的女子,卻都是哭喪著臉。甚至,有的已經捂著臉開始嚶嚶而泣……
就在這群丫頭面前,站著的卻是一個身材矮胖的婦人。雖年過四旬,可穿著卻仍一昧的鮮艷。捏著手帕,用手挑起那些個丫頭的臉,扭來轉去,打量個仔細……
“喲,這個……可是破了瓜的這價格上可就……”回過頭,她沖著陪在一旁的田媽媽笑道:“大妹子,之前咱們可就說好了的,若是失了身的,價格卻是要壓下一半的”
田媽媽黑著臉,雖沒說話,卻狠狠地瞪向剛才被說已失了身了丫頭。還未出聲痛罵,那丫頭卻突然猛地站起身來,沖著于重山撲過來:“三爺,救救我……奴婢不想被賣出去……”
于清瑤冷眼瞧去,卻有些印象,知道是三房里的一個二等丫頭。想來,竟是和三哥有了什么,才這樣……
她心中一個念頭還沒轉完,于重山已經一腳踹開那個丫頭。“混帳東西,沒瞧見有貴客嗎?丟人現眼……田媽媽,還不快把這賤人拉下去”
田媽媽瞥了眼于重山,不好多說別的,可讓人拉開那丫頭的話說出了口,那一群丫頭里卻沒人碰彈。心里想想,也只能她自己親自過來拉著那丫頭往人群里推。又重重拍打著她,“小賤人,還嫌做的孽不夠多了……”
默默看著,于清瑤心中不由得低聲嘆息。這些丫頭,在侯府中雖是下人,可因著地位高些,從前過得不比外頭小門小戶的小姐差。現在這一被賣出去,可就不知日后會是怎樣的境遇了。
搖了搖頭,她細細回憶前世的記憶,也知這一批奴婢已經不是第一批賣出去的了。除了被沒入官中發賣的那一批奴仆,這已是于家第二次打發下人出去了。而且,不是從前那些三等或是粗使的奴婢,是各房貼身侍候的丫鬟……
正想著,已行至正房。于重山還未出聲,卻聽到正房里傳出一聲哭嚎:“三太太,求求你不要趕我們姐妹出去……我們打小就跟著老太太,從不曾出過府……您這樣把我們賣出去,就是逼著我們死啊”
聽聲音,很是熟悉,竟似田氏身邊侍候的錦繡。
于重山聽見里頭的話,臉色就有些不好看。林華清目光轉開,只作沒有聽到。于清瑤卻是暗自嘆息。
自搬來這座院子,主持家中大事的就不再是孟慧娘,而是三嫂沈盈盈。不知是因為大哥被削了爵,使家門敗落,讓沈氏自覺抓住了把柄。還是怨恨于家連累了她娘家,沈盈盈處事變得分外囂張。
似乎是覺得不大好意思,于重山對林華清笑道:“妹夫,且到書房坐坐吧咱們郎舅二人好好談談……二妹,母親近來身子不適,你還是去看看她吧”
說著話,就來拉林華清。林華清腳步卻不動,只轉目看于清瑤,在她點頭時,才笑了笑,跟著于重山轉身往廂房去了。
于清瑤在門口站了會兒,這才往門里走去。
來之前,沒有打發來知會一聲。可剛才遞了貼子,正房也該知道了。可現在門里沈盈盈的冷笑喝斥,卻沒半分遮掩,顯然是沒想避開她。
既然如此,她若再矯情回避,反倒著相了。
邁進門來,就看到田氏身邊的四錦跪在沈盈盈面前。求的求,哭的哭,錦惠更是抿著唇一言不發。
而沈盈盈端坐在椅子上,身后站著文竹和另一個一等丫頭。卻只是冷笑:“何必哭成這樣呢?被打發出去的又不是只有你們?如今家里是個什么情形,你們也是知道的。從前家大業大,也就不說了可現在這樣的情形,又如何有閑米養你們這群手不能擔,肩不能扛的嬌小姐?”
聽到腳步聲,沈盈盈扭頭看來,看著于清瑤,笑著起身:“二妹回來了且先坐坐,等我處置完了就招呼你。”
于清瑤淡淡一笑,并不多說別的,只笑道:“三嫂忙著就是,我……看看母親……”目光一轉,她已知田氏大概是住在正房廳里頭的內室中。只是,雖然隱約聽到內室有聲音,卻沒有聽到田氏的聲音。
沈盈盈笑笑,也不讓人帶路,自讓于清瑤往里去了。
拐過去,于清瑤仍能聽到外頭沈盈盈在冷笑:“現在家里的開銷可都是我的私房錢。一早我就說了,這院子里誰要多留人侍候,還要自己拿錢出來養丫鬟才好……”
皺了皺眉,于清瑤走進內室。只是內室昏暗,她一時間看不清楚,只聽得隱約有哽咽之聲。目光微瞬,她站在門口,緩了緩心神,才看清哭著的人是跪在地上的墨書和白棋。這兩個,是大房一等丫頭中最受重用的。可這會兒跪在地上,卻仍哭得沒了個模樣。
“夫人,奴婢不求別的,只求能陪在夫人身邊就好……您還是不要趕我們走了……”墨書哽咽著低語,白棋也跟著她苦苦哀求。
可帳中,過了很久,才傳來一聲低嘆:“你們還是去吧若跟在我身邊,說不得要承著流放至南蠻之地,反不如現在自尋個去處來得好……”卻是孟慧娘沙啞的聲音。
于清瑤心中微動,沒有立刻招呼,就那樣頓足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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