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戶人家第一五十九章百般求全只為女
目光相對,沈秀娘只是抿唇微笑,面上雖然有些蒼白,卻未有什么太大的異樣。于清瑤卻是沉著臉,不出聲。
那來請人的陳婆子卻是個不會看人臉色的。瞧見沈秀娘,就已經笑道:“這位媽媽就是于家打發過來的吧?瞧這氣派,果然是侯門公府出來的,就是……也比尋常人家強得多了!”
似乎自知說錯了話,陳婆子咧嘴笑了笑,有些討好地看著于清瑤,“四太太,咱們這就過去吧!夫人等著呢!”
“快到正午了,母親想來是要用飯的,不如······”于清瑤還未說完,陳婆子已經笑起來,“我的四太太啊,夫人自然是要留客吃飯的……”
于清瑤皺眉,還未再說話,沈秀娘已經笑道:“二小姐,奴是該去拜見下夫人的。”
沈秀娘這一句話入耳,于清瑤險些當場落淚。
從前,沈秀娘當著人前,也總是叫她一聲“二小姐”,看似平常,可是這一聲“二小姐”里含了多少心酸與委屈。沒想到,就是現在,娘也不能堂堂正正地當著人前叫她一聲女兒。
喉間發哽,于清瑤有心說話,卻被沈秀娘輕輕撫住。目光相對,沈秀娘緩緩搖了搖頭。于清瑤目光一瞬,晏然舌尖泛著苦澀,卻還是聽從了沈秀娘的意思,沒有再多說什么。
母女倆相偕而行。一路上,卻誰都沒有說一句話。于清瑤只覺心里發堵,忍不住轉目偷看沈秀娘。雖然娘什么都沒有說,可是她分明卻從她那緊抿的唇,黯然的眸中,看出那難言的傷痛。
“娘······”她低聲喚了一聲,卻被沈秀娘立刻大聲地岔了開去:“二小姐,你看,那幾畦菊花開得真好…···”
目光相對,沈秀娘眼中帶著淡淡的責備:真是個傻孩子·娘就是受一點委屈,又有什么關系?!
有關系的!很有關系……
于清瑤想要大叫,可是喉嚨卻又干又澀,竟是發不出半分聲音。
哪怕再不情愿·可終歸還是到了宣華院。
臨進院之前,沈秀娘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又刻意抿了抿鬢角。雖然,是以仆婦的身份而入,可是她仍很怕失了女兒的顏面。
于清瑤望著娘親的側臉,神情有些恍惚。
人入宣華院,就聽得正房里的說笑聲。于清瑤目光微閃·聽得出說話的人里頭最大聲的就是何氏。沒想到何氏也在,她不由得皺起眉來,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走過青石板,她的目光不由得轉向一旁的練武場。
那里的地面,是重新鋪過的。比起旁邊有些青石板下已探出細草的老地面,顯得格外的新。那里,曾濺上過雨霽的血,清洗不掉·就索性重換了石板。
哪怕是那樣的慘烈死法,可是不過幾日,仍是沒有哪個記得她了。
搖了搖頭·于清瑤捂住心口。在沈秀娘捏住她的手時,扭頭笑了笑。
雖然心里每每想起,仍有些不自在,可是娘說得對。一輩子還長,她不能就這樣愧疚一輩子。重要的,還是她以后要怎么做?!
緩步走進正房,她作勢要施禮,趙氏已經笑著攔道:“快別多禮。你現在是個雙身子,難道母親還和你計較這個?”
于清瑤一笑,順勢起身·眼角卻是瞥向沈秀娘。
渀佛沒有看到于清瑤的眼色,沈秀娘立穩了腳,半垂著頭,身子一矮,已經深施一禮,“見過林夫人……”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何氏已經冷笑道:“果然是侯門公府出來的,見了夫人居然也這么不卑不亢的……自來,別家的下人初來府里時,可是要大禮參拜的。”
沈秀娘目光忽閃,抿起嘴角,撩起裙擺,竟真是要跪下。正要落座的于清瑤捏著衣擺,就要站起身來。
趙氏卻已經揮手道:“不妨事,親家派來的人,不比別家····…媽媽如何稱呼?”
“奴沈氏,”沈秀娘低應了聲,目光卻仍是落在自己的腳尖上。不曾冒失地抬頭去看趙氏。
趙氏在上看著,也就笑起來,“沈媽媽也坐吧!”
就有小丫頭舀了小凳子過來,沈秀娘施了一禮,欠身只坐了半個角。目光稍抬,瞥著于清瑤,眨了下眼。
于清瑤別過臉去,只覺得心里悶得慌。沈秀娘這般模樣,許多年前,她是常見的,在田氏面前,娘就是這個模樣。小心翼翼,謙卑恭順,和之前在洛陽看到的完全就是兩個人。
趙氏看著沈秀娘,淡淡道:“也有日子沒見著你家老太太了,不知現在可還好?我聽說,她近來身體不大好呢!
沈秀娘怔了怔,才反應過來,這說的老太太是田氏。近來,她可是沒有見過田氏,甚至連于家到底出了什么事,也還是進京之后,才無意中聽人提及的。
抿著嘴,她暗自思忖,斟酌著道:“我家老太太近來身子已經漸漸好了,想來再過些日子,也能親自過來探望夫人了。”
“哦,”趙氏淡淡應了聲,端起茶盞,啜了一口,“我只當親家母深居簡出,過著清閑幽靜的生活,過得開懷了,就要斷了與我這親家的來往了呢!原本我還想著什么時候好好去看看親家母的,只可惜現在清瑤有了身子,我倒不敢讓她亂走動了……”
沈秀娘諾諾應是,沒有聽出話里玄機,可于清瑤卻是立刻就明白過來。趙氏這是在抱怨于家不會做人。連她有了身孕,也不見有什么表示呢!只是這會兒,她倒不好說什么,只能默默看著自己的親娘,聽她小心翼翼地答話。
“聽沈媽媽說話,看來是一直在老太太身邊侍候著的呢!”何氏挑起了眉,有意無意地道:“我怎么聽說,沈媽媽上門時說是從前的下人,而且,在后門上連于家的名號都沒有報呢!難道,是我們林家……”
“二嫂多想了,行事低調不過是為著不給咱們林家惹不必要的麻煩罷了。”于清瑤瞥了眼何氏,目光冷淡,說話更是不帶半分容人質疑的堅定。
何氏撇了撇嘴,也不再說下去。轉了身,瞥見趙氏輕輕捶了捶腿,她忙湊過去半彎了身去捶。只是才捶了兩下,就突然直起身,看著沈秀娘,淡淡笑道:“沈媽媽一直侍候著老太太,想來對這些事也很是舀手的。不如也幫我們夫人捶捶,叫府里的丫頭們好好學學,以后才知道要如何侍候夫人……”
于清瑤皺起眉,還未說話,沈秀娘已經從小凳上站起身,笑著往前走了幾步。眼見趙氏也不說話,只是默不作聲地看著沈秀娘,于清瑤心里立刻知道趙氏也是想借此責難一下于家打發來的人。雖然心里發急,卻只能先忍下了。
沈秀娘走近趙氏,笑著道:“奴不擅這個,夫人若是覺得輕了或是重了,一定要告訴奴······”提起手,她剛要蹲身,何氏的手突然一伸,竟是從一個小丫頭手里舀過一只蒲團,直接就丟在趙氏腳下。
“媽媽跪在這上面,倒方便些。”
腦子里“嗡”的一聲,想起剛才何氏說的話,于清瑤何嘗不知這蒲團到底是為何準備的。
趙氏心里對于家多有抱怨,這她可以理解。可是就是再有抱怨,在一個受命而來的下人身上發泄,又有什么意思?更何況,他們以為的下人,根本就不是……
于清瑤“騰”地一下站起身,大步上前,在沈秀娘提裙想要跪下之時,一把拉住了她。“不要……”
沈秀娘回過頭,看著于清瑤,雖然沒有說話,卻是直眨眼睛。可于清瑤卻似根本沒有看到,仍是緊緊拉著她的手。
“四弟妹,你這是做什么?”何氏冷笑道:“怎么著,你們于家的下人給母親捶捶腿,服侍服侍都不成了?!”
知道趙氏正在冷眼瞥著她,可于清瑤卻根本沒有去看趙氏,反倒仍然睨著何氏,沉聲道:“二嫂說得是,于家的下人,倒也不是不能為母親捶腿。只要于家的主子吩咐,自然是可以的······不過,這倒都不重要。要緊的是,你眼前的這個,不是于家的下人······”
沈秀娘若有所覺,反手握住于清瑤的手,大力拉扯,于清瑤卻似不覺,轉過頭去,看著趙氏,沉聲道:“母親,這位沈氏,不是于家的下人,她——是媳婦的親娘!”
她這一句話,朗聲說來,不帶半分勉強。聽得趙氏和何氏都不由得眨眼,怔怔地看著于清瑤,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過了好一會兒,趙氏才驚問:“她是你娘?”扭頭看著俯身施禮的沈秀娘,她稍平復了下心情,才道:“不知道原來是姨娘上門了……奇怪了,我怎么依稀記得你的姨娘早幾年,就不在于府了呢!”
不是依稀,當初林華清一說要娶于清瑤時,趙氏就調查得清清楚楚了。一個丫頭出身的賤妾,老安樂侯一死,就被打發了出去。這倒也都沒什么,一個賤妾,打發掉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她當時也并未在意。卻不想今日這已經被賣了幾年的姨娘居然突然上門。
這,還真是奇怪了······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