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菲菲滿心苦澀,關閉了電腦IE界面。“走吧,我們去吃晚飯。”她對蕭如說道。
“別想太多了。網絡上的人,都是一些無知民眾而已。他們怎么會知道高考移民產生的真實原因。哈哈,所謂的公平,永遠都只是相對的。真正有錢的人早就移民出國去了,他們有資格反對嗎?他們拿什么立場反對?”蕭如拍著她的肩安慰她。
“其實,外面人的態度并不重要。關鍵是校方的態度。這件事情如果不盡快平息的話,將越來越難以收場。現在還好裝作沒事人一樣,如果討論越演越烈的話,總會有記者逼迫校方出面表明態度的吧?”蕭如想了想,又說道。
胡菲菲嘆了口氣:“這正是我最擔心的事情啊。大概一兩個月前,班主任找過,教導處拿了我的房產證和戶口,后來一直沒說什么。我還想著,這件事情就此平息了,沒想到卻……”
蕭如目光炯炯:“也就是說,一兩個月前,有人已經將這個事情告訴了校方,說不定還加油添醋,憑空捏造了許多虛假的事實,想不到校方一直沒反應,所以又想辦法在《南方周末》報》上捅了出來?是有人在針對你嗎?你最近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沒有啊。”胡菲菲疑惑的說。無論是重生前抑或現在,她從來都不是什么算無遺策、智計百出的人物。她所有的倚仗只不過是一腔熱情以及有關未來的若干信息。盡管她連重生前加上現在,已經生活了三十多年,但是其中大部分時候還是在學校里度過,就算在酒吧里駐唱,或者參加快樂女聲的海選,那也不過是社會上一方狹小的天空。
她用她的奇思妙想和力排眾議,終于獲得了現時的身份地位,然而卻沒有想過,很多事情并不是依靠她的奇思妙想、或者了解一點未來的信息就可以成功的。她前進的時候,就有人在后退,她風光的時候,就有人在黯然,她歡笑的時候,就有人在哭泣,這種后退、黯然或者哭泣,當然不是她一手造成的。不過,我們的國人,已經習慣于遷怒了。所以,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她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那些人中,高尚的少,平庸或者低俗的居多,勢必盼著她倒霉。眼下她出了點負面新聞,縱使不是那些人的爆料,然而落井下石這種事情,很多人都會不妨一做的。
“別太擔心了。我們學校是百年名校,家大業大,自然會曉得是非曲直。而且像你這種事情,年年都有發生。如果不是你是知名青春小說寫手,太有名氣,媒體怎么會盯著你這點小事不放。”蕭如又說道。
胡菲菲心緒復雜難明。她不得不承認,其實蕭如說的相當有道理。高考移民的事情,年年都有發生,成功的多,失敗的少,唯一被揪出來的幾件,無不是考生太過招搖,考了狀元或者榜眼,同時事先準備工作沒有做好,不符合法律及政策規定的。她依靠買房獲得上海戶口,這本來是光明正大、打官司都能打的贏的事情,然而因為她的風頭太勁,媒體唯恐天下不亂,借此機會大肆宣揚,搏人眼球,提高報紙的銷量和市場占有率。
如果她發表了第一本書,有了買房的錢就收山不寫,就像其他新概念作文大賽獲獎者一樣,從此默默無聞,是不是就可以平安順遂,不招惹這么多的爭議?可是,自己在快女選拔賽落選后,借助一股郁郁之氣重生,難道重生以后,就甘心平平順順,無所作為嗎?那她還不如當初聽從父母安排,研究生畢業以后回到淯陽市,當一個普通的小學音樂教師或者中學音樂教師,反正這兩年老師待遇也提上來了,不愁吃不飽穿不暖。
如果硬要她在成名和學業之間選擇的話……
依靠新概念作文大賽,寫書成名,從而名利雙收,是重生的她能夠想到的,最符合她身份,最不會讓別人生疑,同時也最便捷的一種手段。名利雙收不是目的,不是結局,而會是一切的開始。
如果硬要她在那個隱隱約約的終極夢想和學業之間選擇的話……
“菲菲,在想什么呢?”蕭如看胡菲菲想東西想到出神,心中很是不忍,柔聲說道,“人是鐵飯是鋼,無論怎樣,先吃過飯以后再說吧。”
“好。”胡菲菲勉強鎮定了心神,沖著蕭如一笑。用筷子夾起她餐盤中的大排。番茄炒蛋加紅燒大排,一向是胡菲菲最喜歡吃的菜色。而同濟的紅燒大排物美價廉,當時只不過一塊四一塊,比小葷的番茄炒蛋還要便宜。據說,這個紅燒大排是學校補貼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吃過飯以后,蕭如又勸慰了胡菲菲幾句,兩個人分開,一個去圖書館自修,一個騎著自行車回了出租屋。
守在金教授的家門口半天,坐公交車去,坐公交車回,幾乎穿越了大半個上海,回學校后又聽到這樣雪上加霜的消息,胡菲菲只覺得渾身疲憊。回到出租屋中洗了一個熱水澡,胡菲菲就躺在床上,一動也不想動了。
論壇上面的帖子迅速更新著,不過這一切,她都不知道。
有人說:“為什么在河南高考要比在上海高考難?為什么說胡菲菲在河南連二本都考不上,在上海就能上一流大學?我不相信!這一定是造謠!”
下面有人回帖附議:“就是就是,胡菲菲只不過是碰巧在上海買了房子,為了方便起見,就在上海參加了高考而已,才不像有些人說的那樣,有的人真是居心叵測。胡菲菲我永遠挺你!”
這些是最忠實的支持她的書迷。
后面立即有高手科普解釋:“樓上的朋友們不要生氣,大家一定要相信我。在上海考試真的和在河南考試是不一樣的。不管是根據大學屬地原則也好,根據考生比例也好,在上海考試都比在河南考試要好的太多了。這是教育發達地區的福利。胡菲菲就是利用了政策的漏洞。不過,上海的藍印戶口真的該取消了。這樣下去,真不知道還有多少人鉆這個空子。”
“憑什么憑什么?憑什么河南考試要比上海考試難?人不是生而平等的嗎?”
“我覺得我們這樣對待胡菲菲,是不是太苛刻了。胡菲菲又沒有做錯什么。其實,如果她繼續參加新概念作文大賽,獲得一等獎的話,應該也是可以進一流名校的吧。對于韓函的七門成績不及格,我們都能夠容忍。我們為什么不能容忍胡菲菲憑借自己的努力和利用相關政策,在異地參加高考并考上好的大學了呢?”
這一切變故胡菲菲都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話,她該很是欣慰吧。她只是睡在一張略顯得單薄的小床上,很快就陷入了沉沉的夢鄉。
幾天后,去學校上課的時候,同學們看胡菲菲的眼光已經恢復了正常。畢竟是名校的學生,再怎么高考容易考,也是精挑細選才考進來的,素質必然不會太低。他們對高考移民什么的,本來就不是很在乎。他們的詫異,僅僅是因為媒體大肆炒作而已。對于正在被媒體熱議的人物,他們下意識的會起一種探究之心。不過,這種探究之心也是會疲勞的。很快校園里最熱門的新聞就是某校花和某校草憤而分手,校花站在天佑樓頂試圖跳樓自殺的事情了。哪怕是這人命關天的事情,也只是轉瞬即逝的曇花一現,很快就被人拋在腦后了。
而社會上,教育界一向沉悶守舊,此時胡菲菲的事情卻被有心人炒作成一個突破口,以中國教育報為首的報紙上,關于高考制度、公平公正選拔人才的事情總有人不斷的提起。
那些教育界的名家在相互辯論的時候,總會把胡菲菲的例子提了又提。值得慶幸的是,大家似乎都顧忌到她在文學方面很有才華,即使考不上大學,也會被大學降分或者破格錄取之類,說話還算客氣,只是說她走了一個大彎路,帶來了不良影響云云。
胡菲菲遠在河南的父母是老師,并非不問世事,幾乎在媒體爆料的幾天時間里,他們就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胡菲菲的媽媽程遠芝不停的打電話過來問:
“到底怎么回事?我們不是完全按照政策來的嗎?怎么會這樣?”
“學校找你談過話了沒有?班里同學怎么想,有沒有人說你做錯的?”
“學校會不會給你處分?”
“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為什么這些記者一直楸著你的事情不放?”
程遠芝曾經因為女兒胡菲菲的爭氣,成為梅溪高中最為風光的女人之一。然而,現在卻成為最可憐的女人。她在馬路上好好走路,總是覺得有人在她背后指指點點,說三道四。雖然,大多數時候,那只是她的幻覺。只有在課堂上,她沉醉課程之中的時候,心靈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寧。
胡菲菲的爸爸胡清華曾經因為胡菲菲考上中國一流大學而意氣風發,而現在卻每天鐵青著臉,躲在家中看電視。每當他和程遠芝一起走出門的時候,每當程遠芝扯著嗓子和那些看笑話的人解釋:“我家菲菲完全是通過正當途徑,我們沒有托關系走后面,完全是符合政策規定”的時候,低聲在她耳邊說一句:“算了吧,干嘛和這些人一般見識”,說罷直接將程遠芝拖走。
在這些猜測與質疑沸沸揚揚的時候,不是沒有好事的記者將采訪的話筒伸向高校。然而,胡菲菲的母校同濟大學,卻一直保持了緘默。是緘默,而非辯駁,或者處理,這其中的含義,讓所有人都上下掂量。
胡菲菲在班主任蔡老師的辦公室里安靜坐了一天。第二天,蔡老師專程跑到本部的教導處。一所大的學校,也是等級分明的。一個初出茅廬的老師顯然不能有事沒事就打擾校長。他和教導處的副主任有點交情,立即跑上去套近乎,談論天氣問東問西的說了半晌,方問道:“方哥啊,我班上有個學生,叫胡菲菲,你知道吧?”
方副主任一笑:“知道!那個被媒體稱為天才少女的那個。據說光一本書的版稅都抵上你我幾年的收入了。”
蔡老師說:“那她最近出了點事情,你知道嗎?”
方副主任又笑了:“不就是在上海參加高考嗎?多大點事!媒體就喜歡東寫西寫。”
蔡老師問:“這件事情,其實上個學期期末的時候就有人舉報了。當時還驚動了校長。后來,是秦主任親自坐鎮核查的,胡菲菲提供了很多能夠說明她是正當途經參加高考的證據。這件事情后來也就沒聲音了,我當就此完結了。想不到又鬧出來了。還有記者要打電話采訪我,都被我拒絕了。不知道現在學校對這件事情有處理方案嗎?”
方副主任不解的皺眉:“要什么處理方案?你難道還希望學校宣布胡菲菲的錄取資格作廢嗎?”
蔡老師趕快解釋:“畢竟是我班上的學生。又名聲在外。我看小姑娘也是很上進的一個人。這樣的文學才華,也能為我們學校掙得不少榮譽呢。我想,若是學校不反對,是不是接受一次采訪,把這件事情給接過來?不知道秦主任有沒有類似的考慮?”
方副主任看了他一眼:“接?怎么接?這兩天教導處為了瑞安樓學生跳樓的事情忙的不可開交,那么多善后事宜,那么多媒體都要想辦法擺平,哪有功夫想這個?”
“跳樓?天佑樓那個校花跳樓的事情不是早就結束了嗎?不是說最后心理輔導成功,危機已經解除了嗎?”蔡老師迷惑不解的問道。
方副主任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是瑞安樓!不是天佑樓!這次是本部的事情!不知道那個研究生有什么想不開的,可能是學習壓力太大,也可能是家里有什么事情,總之就這樣一頭跳了下去。真是的!總讓人煩心!”
蔡老師陪笑:“是我一時搞混了。不過也沒什么。反正我們這些學校,還有什么交大啊、復旦啊,每年都是有跳樓名額的。唉你說這些學生年紀輕輕,怎么就這么想不開呢?”
方副主任痛心疾首:“你說說你好歹是我們學校的老師,學生們造謠、以訛傳訛也就罷了,連你也相信有跳樓名額的這回事!真是幼稚啊!”
“校長呢?有沒有聽說校長有什么消息?”蔡老師又問道。
“校長前不久去北京看病了,專家會診。估計要再過一陣子才能回來。”方副主任答道。
問不到什么有價值的東西,蔡老師無功而返。面對胡菲菲擔驚受怕的樣子,蔡老師也只能想辦法安撫。然而,出于一種職業敏感度以及上海人固有的有一說一、小心謹慎、從不胡亂打保票的心態,他并沒有給出任何承諾。
胡菲菲自己也沒底,她在電話里柔聲安撫著自己的父母,頻頻拍胸脯給著各種諾言,許諾各種美好的前景,心中卻厭倦了這種等待,做好的破釜沉舟的打算。還好大一的課程,對于她這種在河南高中經受過魔鬼式訓練的人來說,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因此,應付起來也是游刃有余。
只是閑暇之余,她會想起自己的英語四級考試分數。如果自己不能繼續在大學念書的話,那么,早早的過掉四級的舉動,是不是也成了雞肋呢。然后就自嘲的笑笑,感慨一下天機難測和世事無常。
這個時候,朋友們的作用就顯出來了。在北京賽車的韓函率先發表意見:“教育部那群愚蠢的老頑固!我功課不及格,你們說我是偏才,偏科;胡菲菲倒是兼通文理了,你們又說她應該在河南參加高考,不然就不算光明正大。你讓在上海也考不上大學的人情何以堪?我原來不知道,不再原籍考試就不夠光明正大了?我目前在北京參加賽車,成績貌似還不錯,是不是也有人會站出來,指責我鳩占鵲巢,不夠光明正大了呢?一個只懂得固步自封、因循守舊、被規矩和套路束縛了的民族,很難讓人看到希望,很難讓人覺得,這個民族將會大有可為。”
郭鏡明現在是高三,功課非常緊張,然而在這個時候,他仍然透過電話采訪發言:“胡菲菲一向對我像姐姐對待弟弟一樣,無微不至。這樣的人,是不應該受到質疑和刁難的。無論大家怎么說她,我都選擇相信她。”小四這種全力相挺的態度也感染了不少人。
最讓胡菲菲意外的,還是蕭如直接發表在《中國青年報》上的文章。蕭如不知道在寫了多少篇稿件以后,終于有一篇文章被當作讀者來信,在報紙上刊發。蕭如在文中這樣寫道:
“作為一名籍貫河南的考生,我有不同意見。我認為,高考制度是該改改了,但是絕不是改成限制考生只能在原籍參加高考。社會在進步,人類在發展,人與人之間的交流與碰撞才是一切文明發展和壯大的來源。因此我們的教育制度,也應該大氣起來,包容起來。
順便說一句,我并不是害怕在河南考不上大學才這么說的。我是蕭如,2001年河南省高考全省第一千九百七十三名,淯陽市第二百三十九名。我永遠為我說過的話負責。”
重生之浮華年代tx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