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望秋樓開張。
早半個月就發帖子請了去過洛州望秋樓的上都老客,還有各大小官員,甚至貴族皇親。墨紫的廣告策略是照搬現代那套,反正頭天開張,帖子就是優惠打折卡,送名酒好酒,派大吉利市的禮包,還趁機推行會員制。
上都望秋樓的菜單,是墨紫口說的花樣,歷經白荷大半年開發,再由墨紫親嘗之后,絕對找不出第二家有這等美食來。
望秋樓的庭院美不勝收,園林唐風競相爭輝,小橋流水中的亭榭,飛花楊柳中的歌臺,匠心獨具,令人難以忘懷。葛秋娘的歌技舞技,更成為樓中的一抹亮色,有南地的細膩,也有北地的淋漓。琴姑當然功不可沒,不過她培養出來的一位叫塵娘的歌者,據說那夜驚艷了到場的所有客人,甚至有大文人以她的歌聲作詩一首。
岑二說,雖然第一日因為優惠賠了大錢,自第二日起,門庭若市,貴客如潮。無論是美食美酒,還是葛秋,吸引了很多客人。照此下去,不出三個月,就能回本。
只是,這開張,墨紫沒去,裘三娘也沒去。
墨紫是在風頭上,怕酒樓人來人往,遇到徐九等熟人。
裘三娘自從給墨紫掌事之位,已經不多管其出入,只要求每半月帶賬本回來就成。她近來跟著王妃學著料理內宅大小事務,每日一早出院子,掌燈才回,也是很辛苦。不過,但凡她下定決心的事。總能做成的。宅斗她不耐煩,理家卻類似經商之道,她不排斥,甚至算得上是這大宅內院少數能讓她喜歡的地方。
聽綠菊說,裘三娘的干練讓王妃很是喜歡。底下那些丫環媳婦婆子本來還有點不服,欺負裘三娘年輕,暗地下絆子。裘三娘兩三番不動聲色的整治后,如今,誰敢不服?
別說普通的仆人,便是紅梅。也對裘三娘的態度變了很多。以前,不管怎么顯親近,總有點服侍過老太太的傲氣。現在,傲氣沒有了,多得都是真心真意。最能看出來的。就是她把前兩任蕭三奶奶的事告訴了裘三娘。
第一任三奶奶心性極軟,愛哭,惹得蕭三煩不勝煩。不怎么喜歡她,幾乎夜夜宿在金絲那兒。一年多,三奶奶獨守空房。逢老王爺大壽,主子們坐一起看戲。熱熱鬧鬧通宵,那三奶奶心里因為蕭三和金絲的事難受。多喝了幾杯,便由小丫頭扶下去歇了。哪知老王爺發話,命蕭三去陪。等蕭三回到三奶奶居處,一進寢房,竟發現有個陌生男人在,而三奶奶穿著肚兜躺在床里。這一驚非同小可,蕭三大怒,那男人跳窗就跑。蕭三是文官兒,根本追不了。三奶奶本是半醉,這下就是半醒。雖然直說不認得那男子是何人,但名節已毀,羞憤之下。自求下堂。面子問題,也不好報官。怕鬧出人命,只得允了三奶奶。卻不知怎么,事情還是傳到坊間,越傳越難聽。這第一任回娘家后,據說挺慘的,沒過多久,入庵里清修去了。
第二任是禮王武承萬保的媒,是個類似裘四奶奶的女子,不識字但很是能干,治家理院,井井有條。不過,正因為能干,對金絲的態度也很厲害,竟幾次問王妃要金絲的賣身契,想要賣給牙婆子,又將她的一雙兒女養到自己院里,不讓彼此見面。這個三奶奶采取的手段其實就是跟娘家媽媽學的,在大戶人家實不算錯。失策就是錯估蕭三對金絲的寵愛,且她把金絲打壓得越厲害,蕭三就越向著金絲。正碰上小公子吃壞肚子上吐下瀉,居然查出是三奶奶指使廚娘故意給小公子頓頓吃剩飯剩菜。有廚娘作證,一口咬定不松口。三奶奶否認也沒用,蕭三嫌日子鬧得慌,干脆一紙休書。等長輩知道,木已成舟。結果,驚動皇上,降了蕭三的官。
裘三娘對墨紫聊起來時,冷笑說,也不知是蕭三厲害還是金絲厲害,抑或是那兩位三奶奶不夠聰明,不過有一點相同。便是兩個三奶奶都喜歡上了蕭三,不然哪來這么多事。
墨紫聽那意思,裘三娘似乎打定主意與蕭三作名義夫妻,安穩一段時日再說。她卻不知該不該勸裘三娘想開點。人都已經進敬王府近兩個月了,再不圓房,長輩那邊無法說啊。但她還真不好勸,換個立場的話,她會和裘三娘一樣,沒有感情之前,絕不當真夫妻。
這日去裘三娘書房里換幾本書看,正碰上蕭三進來。
蕭三見墨紫,稍怔之后就笑,“聽說你惹得三娘不高興,罰你看竹林去了?”
墨紫福福身,“姑爺。是我管不住自己一張嘴,仗奶奶疼我,說錯了話。罰得還算輕。”
蕭三對裘三娘的陪嫁丫頭一向挺善待,免了她的禮,“因為我二哥的事,你不過說實話罷了。只是我那老奶奶疼自己孫子,不能對他出氣,找了你的不是。你且安心待些時日,你奶奶多半想著你的時候比我這個相公還多些,不久定會調你回來。”
“姑爺這話真是折煞我了,墨紫是個丫頭而已,哪值主子們上心呢。”別上心,最好。
“你這丫頭見外了,對我虛應什么?默知居里的,誰不心里有數我跟三奶奶的關系。棋友,琴友,畫友,書友,都能說,唯有夫妻不可說。”蕭三的笑變成了無奈。
他一向自詡無論樣貌還是才氣,十分吸引女子,偏自己娶進來的這位對他真是客客氣氣,陪著琴棋書畫都可以,就是圓房不可以。軟磨硬泡,她照趕人;甩袖說走,她喜滋滋;威脅不來,她無所謂。這不,幾日不來,她在母親那兒忙得不亦樂乎,大概想都不曾想過她還有相公。
“姑爺,夫妻之道,唯心而已。”墨紫不好說太多。
在這事上,她拿不準裘三娘的心思。以裘三娘的性子,要真惹毛了,自求下堂絕對是可能的,而裘三娘在外的日子,肯定比現在好過。但,她看蕭三,對裘三娘的刁難推托諸多忍讓,似乎生了真情實意。她心軟,見不得這個。其實,若蕭三能對裘三娘真心,也不失為一樁美事。可古代的男人,真心有無數顆,而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飲的,稀罕啊。金絲,平白無故弄走,不好。人比裘三娘出現得早,目前來看,對裘三娘服服帖帖的,下狠對付,不善良。可放在那兒杵著,怎能不日日鬧心?
“夫妻之道,唯心而已嗎?”蕭三從未聽人如此說,“我以為交友之道唯,夫妻之道,乃是夫為妻天,妻為夫地,妻以夫為尊。”
蕭家男兒個個太自以為是了吧?墨紫聽不得這種言論,不由反唇相譏,“姑爺此話差矣。夫妻本為一體,其心各半,合則完整。心不全,怎當老來伴?天不感恩于地,地如何撐天?妻以夫為尊,夫當以妻為敬。不動心,莫論夫妻。若論夫妻,也未必長長久久。”本想說,你休了兩個,難道還不明白這個道理?
蕭三是文人,大周的文人狷狂之氣不如大唐,但他稱得上一個例外,很是我行我素。像墨紫這樣的丫頭,他不介意地位,照樣侃侃而談。墨紫的話,其深意驚世駭俗,用古語修飾之后,卻能令蕭三想上一想。
“姑爺,你那不容女子踏入,是你覺得女子無才,不配踏入書屋之中。只是,我家姑娘……”還是說姑娘順口,“本不是一般女子。你若錯過,今生難尋與你對弈歡談之人。你別忘了,友人不會隨傳隨到,只有你妻伴你終生。妻能為知友,便是當今皇上,可有此幸否?”
墨紫驚覺自己又說多了,連書都不拿,告了退。
后來她出門回來,綠菊來八卦,說蕭三遣書童給裘三娘送了張正正式式的貼子,請妻入凈泉閣聽書賞夜。裘三娘猶豫半天,想找墨紫商量,墨紫卻又跑出了府,最后讓她們幾個大丫頭合力勸去了,結果一宿沒回來。
這種事,仆人之間傳得比光速還快,誰還敢說蕭三夫妻圓不圓房的事。從此,王妃和老夫人心里的疙瘩塊也沒了,對裘三娘的疼愛更深。
可裘三娘在墨紫面前說實話,根本就是看到那么多好書,忘了時辰,一眨眼到天明,和蕭三之間清清白白的。
墨紫信裘三娘,只是看她雖然惱卻嬌意更甚,想是蕭三對她開放書齋一事確實打動了她的心。女人對男人動情,感動是第一步。
不過,這對夫妻,也是好事多磨就是。
墨紫用三日功夫,真做出滑動竹梯子。小衣最近常跟著裘三娘,怕樹大招風惹人眼紅,再來暗中搞鬼。所以,她還是靠自己了。
梯子上墻,她坐到墻頭一看,無獨有偶,墻那邊也多了張高高木梯。木梯上綁了塊紅布,還好這幾日天氣不錯,沒被雨淋,上面的字跡很清晰。
烏鴉誠相贈,與君過墻梯。
好嘛,她與君明珠,他與君木梯。不對,說了不認不報恩的。難道,這梯子是她騙他之后的報復工具?會不會做了什么手腳,踩下去就散架,摔斷骨頭?
墨紫手一摸,云杉木,刨得十分細膩,接縫處難看到痕跡,感覺做工精良。她一步三蹬,爬了下來,安全著陸。
是自己小人。她當時這么想,很好心的,很真心的,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