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玄意倒也配合,很爽快的答應了再顏的請求,親自領著他們去了書房。
柴府的書房藏書量很可觀,并不比蕭顧府上少。在靠南墻的地方有個一人高的梨花木書架,上面放置著許多畫卷和記錄的書冊。
柴玄意是八個月前從山坡上滾落下來,才導致失憶癥,這么多的數量,可見記錄已經持續很久,而且應該比較詳細。
冉顏尋了最近一段時間的記錄冊來看。
柴玄意道“二位看完之后自行離開便是。”冉顏很理解他的想法,待會兒再見面時,他也不一定認識他們了。
柴玄意只是隱隱猜測自己患有失憶,卻并不知道自己的具體情形,而冉顏從未對他進行觀察和診治,自然也不能確定他的記憶能存留多久,但根據她對這個病情的了解,應該不會超過兩天。
“他的病還能治好嗎?”劉青松見柴玄意離開,才問道。
冉顏搖搖頭“他和聞喜縣主患的病癥都十分罕見,聞喜縣主倒是還好些,只要生活環境穩定,并不會出什么大問題,可柴玄意就很麻煩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會忘記越來越多的事情,甚至可能連基本的常識都完全不知道,智商也會受到影響。,…
這一次見柴玄意,就明顯和前一段時間所見的笑容朗朗、灑脫不羈有很大的區別。
“會是聞喜縣主殺的人嗎?”劉青松嘟囔著,也隨手取了一本記錄的書卷來觀看“如果真是她,動機是什么?從柴玄意昨天的記錄來看,他們的夫妻關系還不錯,否則聞喜縣主也不會如此依賴他,。”冉顏頭也不抬道“你這回倒是說了正經話。不是在東城城郊又發現尸體么?那天柴玄意早上見過聞喜縣主一次,直到晚上才又見到,這一整天,她有足夠的作案時間。”
從東城郊到永興坊不遠,即使徒步,來回也不過四五個時辰,但是殺人的時間可長可短。聞喜縣主有一個獸性人格,如果想偷襲瞬殺一個人,也許并不需要很久。
“可是,她有什么理由殺人呢?”冉顏一邊翻看著柴玄意記錄的畫像,一邊喃喃自語。
畫像一共有十二張,全部都是同一個人——聞喜縣主。有她嫣然一笑如花,有她靜倚在窗前出神,也有她撫琴時的嫻雅每一幅旁邊都題著一首詩。
冉顏文學欣賞水平有限,但從這行云流水的筆觸,從這字里行間,也能夠略略了解當時作畫人的心情。
劉青松掏出帕子抹了抹眼淚“太感人了!”
冉顏抿唇不語,將畫在地上按照日期鋪成了一排,最終目光落在最近的一副圖上。并不是因為發現了什么,而是所有畫中,只有這幅畫構圖最空曠,顏色極其雅淡。
這是一副《冬雪漫行圖》,畫面上白茫茫的一片,人很小,幾乎只有一個黑點,但仔細看還能分辨出是一個藍衣女子,她撐著一把天青色的傘,將身子遮去了大半,暴風怒雪中,似乎走的極為艱難。遠處,是一片林子。
古人作畫,講究構圖疏密有度,雖然柴玄意的畫多以敘事為主,似乎很少講求這些,但看上荊艮生動,也有很意境。
“柴玄意所有畫,都是記錄聞喜縣主的,那么這一幅畫的也是她?”冉顏示意劉青松看那幅《冬雪漫行圖》。
劉青松毫不遲疑的道“一定是,你說他失憶了嘛,身邊最親近的人就是妻子,而且所有畫都畫的是她,這一幅定然也不例外。”
冉顏皺眉“既然如此,柴玄意要站在哪里才能看見這樣的景象?”這些畫全部都是聞喜縣主的日常生活,柴府比冉府還要小許多,這幅畫明顯不可能是在府內,冉顏猜測多半是城郊處。
“他為什么會看見這樣的景象?是跟蹤?還是別的什么原因?”冉顏猜測著,伸手翻起記錄的冊子。
劉青松也是怔住,半晌才道“很多地方可能看見這樣的景象,站在城樓上、山坡上……只是,柴玄意跟著到郊外,卻又沒有跟著聞喜現在一起……”
果真是像再顏所猜測的那樣是跟蹤?
看著柴玄意的記錄,冉顏腦海中忽然涌出了所有的資料,這些松松散散的事和人,用什么線才能串聯起來呢?
神秘的母女、竇程風、何彥、瑜郎、柴玄意和他身邊的一個侍婢,另外就是形跡可疑的聞喜縣主。
侍婢暫時可以忽略不計,是什么讓這些人聯系到了一起?
阿芙蓉。冉顏腦海中陡然劃過這個詞。竇程風是個癮君子,那日早上發現疑似瑜郎的尸體內也有阿芙蓉的殘留物,那何彥和柴玄意是否也是癮君子?
冉顏微微打了個哆嗦,因為縱使柴玄意受傷失憶,她也不想曾經那樣一個風流蕭散、不滯于物的郎君曾經有過那么不堪的過去。
“似乎從前名士服食五石散也算是正常的愛好?”冉顏問劉青松道。
劉青松神色一凝,立刻明白了冉顏的意思“你是說他們都服食阿芙蓉?”
冉顏搖搖頭“只是猜測而已,。”
“如果上次那個尸體是瑜郎,這次這個會不會就是何彥?”劉青松覺得極有可能,當下一拍大腿道“柴玄意現在得了失憶癥,他根本不可能殺人了吧?聞喜縣主有作案時間,又有作案的能力……”
“那動機呢?”冉顏打斷他道。
如果掌握了殺人的動機,就掌握了兇手的身份。冉顏一直相信這一點,其他什么作案時間、作案能力,都只是作為輔助的證據而已。
“或許原本柴玄意是不吸毒的,卻被這些人引上歧途,美好的家庭支離破碎,所以聞喜縣主懷恨在心,就把他們全都給殺了?”劉青松充分發揮自己的想象力,他這么一想,就越發來勁兒,分析道“你看啊,聞喜縣主人格分裂,行事偏激,而且根據她童年孤苦無依的經歷,她現在有了家,或許與柴玄意夫妻關系還不錯,但這個穩定的環境被這些人破壞,你說她有沒有可能被激發怒火,然后殺人?而且瑜郎是過量服食阿芙蓉致死,有沒有可能是聞喜縣主殺人泄憤?”冉顏翻閱著資料的手一頓,頜首道“你分析的也有道理,但瑜郎后庭的傷和分泌物怎么解釋?”
劉青松翻了個白眼“殺人也不一定要親自動手啊,指不定聞喜縣主把他丟到癮君子的據點呢?”他說著,神神秘秘的壓低聲音道“這點個啊,九郎最會了,要不是見多了這種手段,我還真一時想不起來。”“雖然你這樣分析也很有道理”冉顏覺得有很多疑點解釋不通“竇程風為什么沒有死,只是被丟進了樹林里?而與他有奸情的女子卻被殺了?為什么八個月前這些人都沒有事,而再次查案的時候,這些人又都出事了?你不覺得巧合嗎?”
劉青松不服氣的道“俗話說,無巧不成書,這世界上多么離奇古怪的事情都能用道輯推理么?那你為什么會穿越,你為什么又遇見了同穿的我?柴玄意為什么會得了這種千萬分之一幾率才會出現的失憶癥,聞喜縣主為什么又會患有千萬分之一才會出現的人格分裂?他倆為什么恰巧又結成了夫妻?冉女士,請你推理一下。”
是啊,世間事情就是如此,有些事情太過離奇巧合,一般人就覺得不真實,或者另有隱情,然而事實上,這種情形還是有發生幾率的。
命運是種神奇的東西,所以說,有些事情本來很簡單,只是想得多了,就會覺得理不清楚。
“你說的對。”冉顏頜首同意,還未及劉青松得意,她轉而又道“但這是一個謀殺案,我不得不用遙輯去思考,也不得不帶著陰謀的眼光去看問題。不過……還是謝謝你的提醒。”
劉青松瞠目,半晌才道“冉法醫,你說什么?最后一句。”冉顏抬頭沉沉的看了他一眼,又埋頭在柴玄意的筆記里。
劉青松干咳了一聲,因為平時冉顏一張撲克臉,對別人對自己的要求都很高,所以不常常贊美別人,也不常能從她嘴里聽見言謝的話,劉青松以前其實很討厭這種人,感覺總是高高在上,但現在才發現,其實冉顏只是為人孤僻了些,并非是個沒有禮貌的人。
從近期的記錄往回看,一字一句都不放過。
約莫看了一個時辰,劉青松有些不耐了,因為柴玄意記錄的冉容有很多都是類似的,因為每一天都要重頭開始過,所以如果沒有什么特別的事情發生,筆記的內容無外乎就是記載了每天的生活,很是繁雜。
“這樣的人生太無趣了。”劉青松感嘆了一句,接著道“冉法醫,咱們就這么看下去?照你這個速度,看完這些最起碼也得花五個時辰,恐怕得在柴府過夜了。”
冉顏也覺得時間緊迫,道“你去通知蕭嗔吧,讓他把這些都運回府衙。
劉青松一聽便有些火了“這么做也太殘忍了!柴玄意每日只憑著這些東西記住自己的妻子一輩一笑,你還要殘忍的錄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