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又是個暖冬,天氣不錯,陽光溫和。
秦卿特意早早用過午飯,收拾齊整,就到唐家轉了一遭兒,打聽到唐一和‘女朋友’約會的地點,就趕了過來,叫了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加了奶和糖塊兒,一邊兒細品,一邊兒打量和她只用幾盆蘭草相隔的桌子。
其實,秦卿也不是很肯定自己能不能看到好戲,不過,她這一回運氣還是蠻好——
“唐一,你很好,不過,我們不太合適……以后不要再聯絡了……”
位于大學城繁華地段兒的星帶咖啡廳靠窗的桌前,坐著兩男一女,單獨坐在靠門一邊兒位置上的,是個臉色有些蒼白,很瘦,穿了身立領的白色羊毛衫,深藍色牛仔褲的年輕男子。
另外一邊兒坐著的,除了一個畫了淺妝,看起來漂亮迷人,楚楚可憐的女孩兒,還有個男人,他穿了一身做工極為考究的手工西裝,面容英俊,稍嫌冷漠,按照時下的說法,就是一酷哥兒……從衣著打扮來看,還是很富有的酷哥兒。
這樣的場景,在別人看來,大概很像是女孩子為了錢移情別戀,富家公子橫刀奪愛的狗血劇,以至于周圍一些看熱鬧的客人們,不約而同地對那獨坐的青年,多了幾分同情。
而秦卿,除了忍俊不禁,也有些無奈,這‘富家公子’跋扈了這些年,現在雖然長大了,可性子是至今不改!
唐一懶洋洋地聳聳肩,笑道:“好吧,祝你以后錦衣玉食,當個富家太太。”
說著,他從口袋里摸出一個磨得有些發白的皮質錢包來,錢包并不名貴,不過,樣式很特別,層次眾多,里面的錢幣都是分開放置,從百元整鈔,到一角的零鈔,每一種單獨放置在一層中。
所以,唐一根本不用看,就簡簡單單地摸出十二塊錢,壓在自己的咖啡杯底下,然后緩緩地站起身,走出咖啡廳的大門。臨到門口的時候,他腳步一頓,耳朵動了動,接著一挑眉,臉上帶了一絲笑意,不過,到并沒有說什么,而是拉開大門走了出去。
“喂……我請客好了……”女孩兒怔住,訥訥地張口,小聲喊了一句,不過,唐一卻只是搖搖手,一眨眼就消失在午后的陽光下。
等到對方的背影再也看不見了,女孩兒這才不好意思地笑笑,轉過頭,溫柔地對坐在她身邊的男子道:“你別和他一般見識,一個瞎子,又窮,還挺重視自己那所謂的自尊心……”
“我不介意。”富家公子一本正經地點點頭,拿出一個鱷魚皮的錢包,也從里面抽出十二塊錢,壓在咖啡杯底下,然后極優雅地起身,在女孩兒愕然的目光下,徑自走到門外一輛新款的蘭博堅尼前面,打開車門,坐了上去。
女孩兒怔了怔,頓時手無足措地扔下錢,跟著快步出門,奔到跑車前,滿臉惶然地道:“……那……那個……你想去哪兒?”
富家公子一言不發,似乎再不屑看那女孩兒一眼,自顧自地發動了跑車,到是隨著跟出來的秦卿有些不落忍,嘆了口氣,溫和地拍了拍那幾乎要哭出來的姑娘的肩膀:“這就是一混蛋,最喜歡搶唐一的東西,你就當他神經病,回去睡一覺,忘了吧。”
富家公子看見秦卿,似乎有點兒不愉,不過,還是很有禮貌地道了聲告辭,然后在那女孩兒目瞪口呆的注視下,跑車一瞬間啟動加速,消失在街道盡頭……
秦卿苦笑,扔下還處于迷糊狀態的小姑娘,緩緩地沿著人行道往前走,她一時間看不見唐一,不過,也不急,唐一的行進路線一向是有規律的,雖然,當初唐一教她的時候,總說她們的生活,絕對不能讓外人摸到‘脈絡’。
今天大街上很安靜,明明快到過年的時候了,卻沒有半點兒新年的熱鬧氣氛,大概是學生們都回了家。
穿過這所在海市來說,還算不錯的大學的校門,漫步在林蔭路上,道邊的溫泉沒有噴水,標識著——‘歡迎XXX蒞臨指導’的紅綢緞迎風飄揚。
一眼看見不遠處的那個貌似悠閑的青年,秦卿把手縮在褲子兜里,緩步到一條看起來有些斑駁的長椅上坐下,學著唐一的模樣,閉上眼,深吸了口氣。
兩個人沉默地坐著,秦卿看著寥落而寧靜的大學校園,良久無言,她本來就是個喜靜的姑娘,從來不多話,可是,以前的唐一卻是開朗至極,向來舌燦蓮花,像現在這般安靜,到有點兒不像他。
其實,秦卿想和唐一談談他那個老搶他東西的‘死對頭’的問題,可她總覺得自己‘笨嘴笨舌’的,也不知道應該怎么說,想了半天,還是決定不要瞎攪和,由著他們去,反正這么多年下來,兩個人也沒有鬧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過了許久,唐一才有意打破沉默的氛圍,笑道:“行了,咱兄妹兩個也別在這兒干坐著,走吧,孫老爺子特意拜托我給你捎帶來一大包藥材,我看著成色都還行,現在在沈醉那兒,跟我一塊兒去拿。”
秦卿點點頭,兩個人都沒有自己的車,秦卿是剛回來還沒來得及買,唐一雙目失明,一個瞎子,就是敢開車,也不可能拿到駕駛本。
海市的公交很擁擠。
秦卿一只手托著唐一的胳膊,上去之后,到是還有一個座位。
秦卿坐了,她一向沒把唐一當殘疾人看待,自然也就不會謙讓,況且,唐一是眼睛有毛病,秦卿自己才是腿腳受傷,不過,到也沒坐多久,下一陣就上來個滿頭白發的老爺子,秦卿的臉皮從來不厚,趕緊起身讓座。
那老爺子‘立馬橫刀’地坐下,甚是大氣,連個道謝的意思都不見,唐一忍不住一低頭,偷笑。
秦卿沒覺得有什么不對,這老爺子的年紀起碼是自己的三輪,尊老愛幼是應該的。笑瞇瞇扶著唐一的手,跟他述說多年來家鄉的變化。
海市是一座花園城市,綠化很好,適合療養,許多退休后的老干部就喜歡在海市置產養老。
公交正好路過紅湖風景區,道邊綠樹成蔭,一點兒冬日的感覺都不見,秦卿在一旁低聲描述,她雖然不多話,可并不是不會說話,很平常的風光,被她娓娓道來,就變得甚為吸引人,再加上聲音清脆悅耳,宛如清泉,不說唐一,就是旁邊須發花白的老爺子,兩個中學生,還有一個外地來的觀光客,也安安靜靜地聽著秦卿的笑語。
說著說著,秦卿忽見前方不遠處橫沖出一輛大罐子車,臉色不覺一變,本能地一手抓住旁邊老人的肩膀,高呼一聲:“小心,坐穩!”
她話音未落,整個公交車忽然緊急剎車,然后就是兩次劇烈的碰撞,里面的乘客無論是坐著的還是立著的,瞬間向前撲去,人踩人,人擠人,鬼哭狼嚎帶著驚恐的呼救聲炸得人腦子里嗡嗡作響。
唐一和秦卿就算是例外了,他們兩個牢牢釘在車上,只稍稍向前滑行了幾步,并無大礙,還連帶著穩住了一個老人、一個成年人、兩個孩子。
其實不過幾秒鐘,公交車就借著沖力停了下來,幸運的是并沒有翻倒。
秦卿冷靜地抬頭張望了一下,因為和一個罐子車相撞,那個罐子車一頭扎進了人行道,也已經側著翻倒下,公交的車頭也癟了下去,似乎坐在前面的幾個乘客和司機生死不知,還有許多人被擠壓在座椅之間呻吟,有頭破血流的,有被踩在腳底下的,只能大聲呻吟呼救……
“唐一,我下去開門。”
對上眼前這混亂的,沒有一個人知道怎么自救,只會哭喊哀嚎的情況,秦卿也沒轍,只能在心里嘆了口氣,跳起來踩著座椅向前奔了幾步,拽下安全錘,一劃一敲,瞬間就弄破了一扇窗戶,然后又利索地從窗戶翻出,上了車頂,從另一方車門的方向下來。
隨手把一直貼著小腿的軍刀拽下,秦卿兩下就將前后兩扇車門撬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