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牽手來得太過突然,何溪醉完全沒有防備,以至于在第一時間,她竟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然而很快她便明白,那溫暖絕非虛幻,而是來自一個人最真實,最有觸感和質感的體溫。
當然不會是小西。
小西此刻正站在何溪醉左側,自顧自地陶醉在不時閃現的流星美景中。
雖然是深夜郊外,但這么多人在一起,肯定不是鬧鬼。而且,鬼魂也不會有如此真實的人類溫度。
那么……只可能是……
只可能是站在右后方的……
邱烽!
如果在平時,何溪醉此刻肯定會甩開邱烽的手,大叫一聲——敢吃老娘豆腐!看我抽不死你!
然而,今晚真是反常,她自己都覺得奇怪,為何自己竟會如此淡定!簡直無動于衷,仿佛那個牽著自己手的東西并非一個年輕異性的手,而只是一團空氣。
難道我是希望來場“借尸還魂”?借由這個男孩的手,短暫回味童彥若當年的溫柔……
還是我只是在可悲地賭氣,向腦海中的童彥若炫耀自己也不是沒人要……
或者?我終究還是對邱烽有點小小感覺?只是以前自己尚未察覺……
各種念頭紛飛在何溪醉心頭,說不清此時她的大腦是凌亂不堪,還是秩序井然。
或許是察覺到何溪醉并未有所反抗,因此那只大手將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用力握了一下,仿佛在確定自己對它的所屬權。
就是這掩藏在黑夜中,掩藏在被子下的用力一握,讓何溪醉頓時濕了眼眶。不為邱烽,而是為另一個男人。
在穿越之前的那個時空中,何溪醉和童彥若的第一次牽手是在高中時代。那是他們明確戀愛關系之后的第九天,何溪醉記得很清楚,因為她那天晚上回到寢室后,悄悄在月歷卡上的那個日子旁畫上個紅色小手。那天晚自習下課后,童彥若約她到操場散步。兩人并肩順著跑道一圈圈走著,在最后一次路過靠近排球場的那片陰暗處時,童彥若鼓起勇氣拉起了她的右手。
當時內心的混亂和手部宛若燙傷的劇烈感受,何溪醉至今仍能清楚回憶起。她不知所措,右手一動也不敢動,任憑皮膚傳來的童彥若的體溫刺激到心臟,令心跳異常。
也就是在這個時刻,在何溪醉慌亂不堪的時候,仿佛讀懂了她的尷尬和羞澀,而想要給她安慰,童彥若將何溪醉的手包裹進掌心,隨后堅定地握了一下。就是那么一秒鐘的用力一握,竟神奇地平息了何溪醉體內的沸騰血液。她很快鎮定下來,并翻過手掌,伸開手指,與那只手十指相扣。
與童彥若手指交錯令何溪醉感到踏實、安心,仿佛兩只手是失散多年的孿生子,終于在十幾年后找到對方一般——最初的陌生羞澀之后,便是長久并與生俱來的默契親切。何溪醉也就是在那個時刻模糊預感到,這個男孩或許正是未來將要陪伴自己走過漫漫人生旅途的人。
回憶過往的甜蜜浪漫,讓身在目前時空的何溪醉心酸不已。一顆心好累,她只覺得身心疲憊,甚至無力將自己的手從邱烽手中抽出。
任由邱烽握著自己的手,良久,何溪醉才察覺,自己此刻已經淚流滿面。
不知道是不是小西故意給何溪醉和邱烽制造機會,他說自己凍得實在受不了了,要上回回爐,隨即溜進了車里再不見人影。
露出一角缺口的小被窩里只剩下何溪醉和邱烽,寒氣一團團涌進來,何溪醉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邱烽松開何溪醉的手,把被子拎起來整個披在身上,然后抓著被角,張開雙臂,用被子把何溪醉裹進自己懷里。
臉上還掛著冰涼淚珠的何溪醉沒有絲毫反抗,如同斷了線的提線木偶人,無法憑借自己意志做出任何行動。
“小溪……”邱烽微微俯身,把臉頰靠在何溪醉頭發上,語調罕見的認真,“我當你男朋友好不好?”
不知為何,何溪醉居然在如此重要的時刻跑神了。她用眼角余光掃過停靠在不遠處的大巴車,突然想到,小西此刻或許正在玻璃窗后偷偷注視著他們。
……小西現在一定緊張得要死吧,估計捶胸頓足后悔沒在我身上按個竊聽器……他的雄偉計劃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如果我現在答應了邱烽,他的目的就達到了——以后可以更加頻繁和光明正大地接觸邱烽……
……我是不是應該為了閨蜜兩肋插刀,成全了小西的“陰謀”呢……不過有邱烽這樣的男朋友應該也不會感到痛苦,他是那么有趣的一個人……
……那么我到底在猶豫什么呢?為了童彥若?別傻了!他早就已經是過去完成時,無論上輩子還是這輩子,我和他的愛情游戲都已經GAMEOVER……難道是為了等下一個真愛?這更傻!這人世間哪里有什么真愛,完全是影視編劇、小說作家和歌詞作者的集體意淫!我和童彥若當年那么“真愛”,到頭來還不是人走茶涼?真愛?別逗了,這個詞可以從詞典里消失,回家洗洗睡了……
……說實話,邱烽這孩子真是個好孩子,腦子好使性格幽默,人還長得帥,聽誰八卦的說他家里很有錢?貌似富二代?總之也不指望和他天長地久一起羽化登仙,趁年輕放肆地揮霍一下青春也不賴,反正這重來一次的青春也是白撿的……
……奇怪了,我到底在猶豫什么呢?難道自卑與自己“老牛吃嫩草”?只要我不說,誰相信我是個奔四十的老女人?就算我說了也沒人信……
良久何溪醉都沒有任何反應,邱烽沉不住氣了,“喂!老大,您別故作深沉了行不?行不行的給個痛快話,不帶這么折磨人的。您老人家很沉默,我就覺得后果很嚴重哎……”
一聽到邱烽那又恢復了常態的調侃口氣,何溪醉立刻從剛才那團緊緊包圍自己的玫瑰色曖昧迷霧中清醒過來,她從邱烽的懷抱中輕輕掙扎出來,離開了溫暖的被子,一陣寒風吹得她胸口發緊,不過,神智倒是被吹醒不少。
“你的申請材料我這邊已經接收到了,正在組織相關基層腦細胞受理,未來幾天,將會上報到中央腦細胞進行復查和審批。你就回去等通知吧。”
邱烽一臉無奈,“那等通知要等幾天啊?通過的概率大概又有多少?能稍微透露一下嗎?”
“這個嘛……你遞交的材料情況比較復雜棘手,我現在也沒法給你明確答復啊,畢竟我要對大家負責是不是?你就安心回去等吧,不要有太大思想壓力。”何溪醉滿口官腔,嘻哈敷衍道。
“受不了……”邱烽仰天長嘆,把被子披在何溪醉身上,“唉,兩個不著調的人要想戀愛成功果真不靠譜啊!”
牽手之夜過去后,一連兩天,何溪醉和小西都沒有見到邱烽。
小西不停埋怨何溪醉,說一定是她那天晚上態度不好,把邱烽氣跑了,眼看快要成功的計劃被她搞得功虧一簣!何溪醉被小西數落得簡直要投湖,無奈之下,她只好撥通了邱烽的手機。
一問才知道,原來邱烽那天晚上因為把被子讓給了何溪醉,結果自己被凍成重感冒,已經在寢室“停尸”兩天了。
掛了電話,何溪醉心懷愧疚,“原來他那么不經凍啊,一下子就病倒了……”
“我看還是心病,本來就冷,又被你這個惡毒女人刺激得心寒,不生病才怪!”小西聽說邱烽病了,心疼得要命。“不行,我得馬上去看看他!”
“要不……我也去?”何溪醉扭捏半天,蹦出句話來。
“啊?”小西表情詫異,“偷偷溜進男生宿舍樓?開玩笑吧!上星期不是剛出了件男生寢室偷偷留宿女生的事嘛!現在管得超級嚴!你萬一被發現了估計也得受處分!到時候你家何老教主就得施展他老人家的鴛鴦連環腿,把你踢到美利堅去!”
“少來了!我家何老教主虎毒不食子,最多用降龍十八掌廢掉我五百年功力……”何溪醉眼珠一轉,突然想到一個刺激的冒險計劃,“對了!我稍微偽裝一下,然后趁午飯后宿舍樓最熱鬧的時候混進去!肯定不會被發現的!”
小西還是擔心閨蜜最終會遭受何老教主的毒手,“這也太……他就是個感冒,沒準兒下午能就上課了,又死不了人……沒必要非去寢室看吧?要不?我代表你去慰問慰問?”
何溪醉不以為然,“說去看望他當然只是一方面啊,你想想看,大學四年,竟然連男生寢室長什么樣都不知道,多遺憾!說出去今后還怎么在道兒上混?”
“這個……”小西一點也不覺得沒見過男生寢室有什么好遺憾的。
“行了!行了!就這么定了!你只要聽我指揮就OK啦!”何溪醉開始野心勃勃地暢想她的“偷渡”計劃。剛才提到的“參觀男生寢室”是假,其實她的真實目的是當面告訴邱烽那個“材料”的“審批結果”。
在這短短兩天時間里,何溪醉已經考慮好了答案。她知道,自己必須盡快將答案告訴邱烽,否則,說不定下一秒鐘,自己的內心就會變卦了。她不想給自己反悔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