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唐槿云緩緩地抽出了那把柳葉軍刀,飛紅雪也把劍氣凝得越濃,擴張得越大,讓唐槿云一直籠罩在劍氣范圍內,無法逃得開他接下來的任何突破一劍。
之所以遲遲沒有出手,他也只是按照江湖規矩,讓對方有所準備才正式攻擊,這樣子贏的話,就贏得公平,對方也輸得心服口服。
而當唐槿云抽出了軍刀,隨意一橫的時候,無意中,補上了本來的破綻,讓飛紅雪只好繼續凝神尋思著她的破綻缺口,以制定一道行云流水般的預定曲線一擊即中。
同樣,唐槿云也沒有想過先發制人,飛紅雪此時整個人都和劍氣混為一體,有如森嚴壁壘,無論選哪里下手,都好像雞蛋撞石頭般脆弱,簡直就是一堵無懈可擊的堅冰銅墻。
一時間,兩人都在彼此觀察著對方的破綻,但雙方的戰意卻越來越濃密,四周的草木也被瞬間凝止,風云匯聚,石破天驚。馬承宣也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地盯著,眼看著雙方就要出手火拼,可就在這時候,石階上緩緩走來兩個人,讓他們都不由怔了一怔。
石階上,走來的卻是楚問天和亙云庭,他們就像好朋友一般,并肩地走了上來,就像剛才從崖邊秋游回來的才子一般;只不過,楚問天悠然之中略帶關注,亙云庭輕松之余則隱現憂慮。
飛紅雪陡地看見楚問天,頓時懂了他的意思,陡地先行轍回了所有的劍氣和戰意,轉而朝他們微掀嘴角,溫和一笑。
而唐槿云則在他的劍氣和戰意收起之際,大惑不解,轉而隨他的眼神看去,這才發現了走上來的亙云庭,心中不由“咯噔”地愣了一下,轉而,便悲喜交集地狂沖上前。
上完了臺階,楚問天見她就要跑過來,不由“嗆”地一下子迅速抽出長刀,一把架在亙云庭的脖子上,沖她笑了笑,“不要急嘛,先把條件談攏了,再過來也不遲。”
看見那森冷的刀氣,映出那青龍白虎的刀氣,逼著唐槿云瞬間想起剛才在崖前遇上的四神之氣,也覺得自己脖子一涼,不由一下子煞停了身形,沖楚問天大聲怒喝,“你想怎么樣?”
楚問天還是輕松地笑了笑,不緊不慢地道出他的目的:“當然還是要你隨我們一道上京了。”
飛紅雪和馬承宣聽了,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氣。看樣子,楚問天已經俘虜了亙云庭作人質,有了他,就可以和唐槿云平等地談判,以達到兵不血刃的目的了。
被刀刃架在脖子上,嗖冷嗖冷的亙云庭,一聽‘上京’兩個字,也連忙沖唐槿云喊去,“小妹,你自個兒逃吧,甭管我了,一進了皇宮,你一輩子就這么完了。”
原來,在叫紅鸞吹走唐槿云后,他自己也懊喪連連,跌坐在原地,連楚問天什么時候來到他的身邊也不知道,然后,楚問天半笑半威脅地說,“走,我帶你去見你的小妹。”
他看見了楚問天,腦海中一晃而過剛才楚問天有份以敲山震虎發出凌厲的絕招,狂風亂絮地吹得他搖搖欲倒。這才知道,已經悄無聲息地淪為了他的人質;知道憑他的厲害不是跑開一兩步就可以逃得掉,便也只好默默地站了起來,朝小木屋這邊走來,而楚問天也沒有用刀挾逼著他,而是和他像老朋友一般并肩而行,一路悠然自得。
唐槿云聽了,用力地搖了搖頭,她要是不理他就逃的話,早在他夜送她走的時候,就不應該回來;那時候,她也很清楚,要是這么一回頭,很可能從此就踏入了一道血染地泥濘深淵,也許會任務失敗。可是,這么多年以來,她一個人可以逃,同伙被抓了可以逃,偏偏亙云庭不是同伙,而是一個老好人。
難道人家對她好,她就不能對人家好了嗎?別說私放秀女會擔當罪責,就那份不忍她泥足深陷的真心誠意,已經超越了一切。
此時,再遇亙云庭念念不忘對她的柔情叮囑,她更是心亂如麻,愧意頓生,舍不得一下子離開這么可愛的亙哥哥;亙云庭對她不僅有恩,還有情,還有大愛——在她現代三十多年,她也沒有遇上一個如此光明正大、正氣凜然的男子。
而她也知道,如果就這樣一走,亙云庭肯定又會身陷囹圄,也許很快秋后處斬——這樣生離的結果,就是死別,她又怎么忍心連死也不能見上亙哥哥一面呢。
楚問天卻在一旁笑著勸說亙云庭:“真是好男兒,連自己的命也可以不要。不過,你咋就不能往好方面想,也許她進宮后,就能夠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鳳凰呢?”
亙云庭凌眸銳光地盯了唐槿云好一會兒,半晌,忽然迸出一句令人震驚的話,“我了解她,她不是那些貪圖富貴的女子。”
唐槿云聽了一愕到底,頓覺四肢百骸真氣亂竄,心跳如狂,一股股的暖流不斷地往眼眶里涌,她強忍著把它們阻止在眼眶里打轉;她知道自己確實是這樣的人,她很感動,這數天以來,亙哥哥原來也有注意她。
“考慮的怎么樣?我手上可是有斬立決的生殺權!”飛紅雪這時卻冷哼一聲,緩緩地把劍收回劍鞘。光是看見亙云庭叫她逃,唐槿云還在猶豫再三考慮的神情,他就知道,接下來不用打了。
再者,他們這么一磨蹭,下面的官兵也撲滅了火苗,又圍了上來,白昭南也緩緩地從屋角里探個頭出來。他們的優勢又重新漲起,勝算又倒向了他們這一方。
唐槿云剛才只想著想救下亙云庭,卻又遭遇了楚問天那樣的高手要挾,讓她投鼠忌器,手足無措;念想著亙云庭的說話,她更是不忍心就此離去,這樣一來二往的,情況便對她越來越不利,她自己也不由在心里罵自己,還沒有擺脫眼前的困境,就先陷入情感的泥沼,真是失策的大笨蛋。
飛紅雪的說話讓她不得不當下作個決斷,眼下如果她不乖乖就范的話,以飛紅雪剛才對她恨之入骨的眼神來說,他說不定會這樣做,還會在她的眼前對亙哥哥施以極刑,這對于她來說,是一個多么殘酷的現實呀!
“怎么樣?不要灰心,我還有其他陷阱,可以替你們打開一條血路,你們逃吧。”這時,孫百惡也湊上來,低聲地詢問她的意見,這一次,可是連孫百惡也卷了進來。
她連忙搖了搖頭。這打開了血路又能怎么樣?亙云庭還沒有救下來,她一個人逃去天涯海角,活到一百幾十歲又能怎么樣?如果亙哥哥因此而被入獄了,被殺了,那她痛苦地活著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更何況,這樣做只會又把師父卷入這場是非,更深不能撥了。
“不是,你看錯了,我其實是個愛慕虛榮的人,”她忽然把心一橫,對亙云庭冷然地喊去,為了證明她有多貪心,她還從背囊里掏出了那包起來的珠寶手飾,“你瞧,月娘給我的金銀手飾我還藏在包里舍不得戴上呢。”
她心里終于有了決定。只要把亙云庭救下來,她去哪里也無所謂,只要他還活著,她就是怎樣聲名狼藉也無所謂,他的正直依然會一直在她的心里支撐著她在未來的日子中。
“不會的,你不是。”唐槿云手里的手飾依然閃耀著它們本來誘人的亮光,任何人見了它們也不能說它們是一捧糞土,包括唐槿云也不得不承認,它們是那么的可愛。但亙云庭還是不相信,滿臉愧意地盯著她,心中因為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而隱隱作痛。
唐槿云也不管他相不相信,故意貪婪而寶貝地收起了那些珠寶首飾,默然拒絕了師父的好意,轉過身去,在最后一道夕照的晚風中揭去了連衣皮帽,整理了一下滿頭烏黑發亮的秀發,那柔美寫意的樣子,讓其他人頓時看的瞠目結舌,一時也忘了疼痛。
半晌,她才冷然地對飛紅雪說:“要想我答應你們上京也可以,但是,一定要答應我三個條件,不然的話,我不僅可以逃走,還可以回來報復你們。”
她的語氣透著千年般的寒冰,一下子就能夠把人置身于冰凍千年的地窖中,飛紅雪聽了心里也不由“咯噔”了一下,“哪三個?”
唐槿云冷瞥了四周滿臉烏黑,像剛從煤坑里爬出來似的士兵,說:“第一,不要捆綁我……”
飛紅雪冷然地盯著她,沒有異議。
“第二,”唐槿云又一指自己的背后,“不能沒收我的工具。”
“那么第三呢?”飛紅雪仍然沒有異議,卻心急地問下去。
“最重要的就是第三條,”唐槿云陡地靈眸寒光一閃,朝他們凌厲地掃了一眼,大聲地宣布,“就是要保證亙哥哥完好無事,是我把他劫走的,不能定他的罪……”
唐槿云一溜口地為亙云庭爭取免去幾乎所有的責任,刻意為他恢復原貌。
不料,飛紅雪卻一掀嘴角,冷笑著阻止她,“這個不屬于我管,我目前只管秀女的數目和生死。”
說罷,望向地上的馬承宣,又說:“隆城的事都歸他管,他也許能夠答應你。”
唐槿云這才驚訝眼前那個老實巴交的捕快,竟然是隆城的總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