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之最風流

4 墻下相托

第二更。

補上五月二十號的。

昨天不該說兩更,碼字速度太慢,寫到現在,一宿沒睡。整天這么顛倒日夜的,身體有點受不了。今兒可能就不更了。

太守府大院深宅,峻宇雕墻,很闊氣,裝飾得也很華麗。

荀貞把程偃等人留在道邊,獨自步行上前。府門外有持戟的甲士站崗,門邊有側塾,塾中有書佐值班。荀貞進去,通報了姓名,將除書和遣書取出。書佐初倨傲不為禮,在他報完名后,連忙從席上起身,請他上座、奉湯,陪笑說道:“下吏早聞督郵名!請稍候,我這就前去府內通報。”

瞧著他打躬作揖地出去,荀貞頗是感嘆。

“昨天族父荀緄說:沒想到我會有今日。兩年前我自求為繁陽亭長時,又何曾想過會有今日!”前年他還只是一個亭長,縣中的吏員們對他雖然客氣,如秦干、劉儒,但卻絕無恭敬之說,而如今莫說縣吏,便連在太守府里的書佐對他也畢恭畢敬。人生際遇,真是奇妙。

他獨在塾內無趣,負手出來,觀望路上行人。暮色漸濃,行人漸少。附近的里坊中炊煙裊裊。晚風拂面,熏人欲醉。正看間,忽有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沒留意,唬了一跳,下意識地按刀閃開,轉首看去,身后兩人,鐘繇荀彧。拍他肩膀的是鐘繇。

“貞之,君號為乳虎,也這般膽小?”鐘繇笑吟吟地說道。荀彧立在鐘繇之側,微笑不語。他兩人皆穿官袍,佩戴印綬。鐘繇年長,氣度沉穩。荀彧年輕,清美俊雅。荀貞忙行禮:“鐘君,文若。”

“府君叫我們來迎你。跟我們走吧?”鐘繇拉住荀貞,不讓他把禮行下去,拍了拍他的手,說道,“潁陰到陽翟只五六十里,府君本以為你昨天就該到了。你倒好,非要等到今天。這是府君給你了五天期限,要是給你十天期限呢?你還能等到第十天頭上再來?”他語氣里透著親熱,看似埋怨,令人感到親近。

“因要和繼任的西鄉有秩薔夫辦交接,故此來晚了。”

適才通報的書佐跟在荀彧、鐘繇身后,不敢打擾他們說話,陪立邊兒上。鐘繇對他說道:“你回去吧,我帶督郵進去。”那書佐應諾,恭送他三人入府。荀貞、荀彧落后了半步,讓鐘繇走在前頭。一則他年長,二來,郡功曹的地位也比郡督郵和郡主薄高。鐘繇問道:“你一個人來的?”

“不是,隨行帶了一個婢女,幾個門客。”

“這就好。督郵舍怎么說也是前后兩進的院子,雖有幾個奴婢伺候,但若只有你一人,也未免太過冷清了。”督郵乃郡之極位,自有舍院居住,不必和普通的郡吏擠在宿舍里。

步入府內,當面一個高大的罘罳,上面繪了一副五彩畫。荀貞因陪著鐘繇說話,沒有細看。鐘繇引他倆繞過罘罳,笑問道:“貞之,我看你滿面春風,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荀貞微怔,看見見荀彧似知鐘繇之意,露出了會心一笑。他立時醒悟,心道:“鐘繇說的必是陳家提親之事了。也是,陳家找的媒介是他族父,他族父肯定會寫信告訴他的。我家知此事雖晚,但文若早就來了郡府,與鐘繇常見,鐘繇知道了他自然也就知道了。”答道,“鐘君所言,可是貞之婚事?”

“正是。阿群的女兄我見過,賢惠溫柔,不愧陳家女,足為荀家婦。”鐘繇又對荀彧笑道,“文若,你們家雙喜臨門啊。汝兄弟先是前后被府君辟除府中,位在朝右,繼又要接連成婚,得配良妻。羨煞旁人!”

荀貞、荀彧客氣謙虛。過了前院正堂,再走過幾個諸曹辦公的院落,即是后宅。

后宅很大,粉墻朱戶,從墻外就能看到宅中的青磚黛瓦,飛檐翹角,又有枝繁葉茂的大樹、青翠挺拔的綠竹亦高出墻上。門外亦有幾個持戟的衛士,他們都認識鐘繇、荀彧,恭謹行禮,放了他們進去。墻外看只見飛檐屋瓦,入得宅內,只見宅分數進,每一進都有月門隔開,循廊向內,沿途層臺累榭,曲水涼亭,樹木陰陰,姹紫嫣紅。整個太守府內芬芳馥郁。

荀貞也去過潁陰縣的縣令舍,與太守舍一比,小巫見大巫,不值一提。

宅內奴婢甚多,過了個兩進院子,已見了七八個侍女、小奴。

鐘繇介紹說道:“陰氏乃南陽巨姓,望門貴族,這些奴婢多是陰公從家里帶來的。”

荀貞心知,鐘繇這是在委婉地暗示他這宅內的奴婢并非都是官奴。他今為郡督郵,以后少不了會常來陰修宅中,而陰修宅中的侍女、小奴又多美麗、俊俏,如果一個把持不住,在這上邊犯下什么過錯,得不償失。鐘繇和他總共沒見過幾次面,不了解他的秉性,這個暗示也是好意。他送了一個感謝的眼神過去,說道:“也只有像陰公這樣的鐘鳴鼎食之家,才能養得起這些美婢嬌奴。”

鐘繇點到為止,見他明白,也就不再多說,當前引路,直入后院堂上。

雖未入夜,堂上已點起火燭,將堂內映得通亮如晝。鐘繇叫他先坐下,自與荀彧去請陰修。不多時,陰修到來,穿著家常便服,腰束革帶,足穿麻鞋,挺樸素。荀貞至堂門迎拜。

“快起來,快起來。”

陰修脫鞋登堂,將他扶起,因個子比荀貞低,不方便打量,退了幾步,上下觀瞧,拈須笑道:“粗服布幘,難掩英氣。”問他,“沒拿到印綬袍服么?”

“拿到了,和除書、遣書一塊兒拿到的。只是因尚未曾拜謁府君,故此不敢穿戴。”

“有什么敢不敢的?給你,你就穿嘛。……,坐,坐。”陰修入座,示意荀貞三人也入座,待他們坐下后,又問荀貞,“幾十里地說不遠不遠,說近不近,累了沒有?”

“本該早點來的,和繼任的鄉有秩辦交接辦得有點晚了。”

“我說怎么今天才來,我可是一直在算著日子等你呢。前北部督郵費暢,月初被朝廷拜為郡丞,到現在快一個月了,督郵系郡朝要職,不宜久懸。我引頸舉踵望卿能早至啊。”

荀貞誠惶誠恐地說道:“貞惶恐!貞予末小子,德薄能鮮,何德何能竟勞明府相望?明府不以貞卑鄙,除貞以郡朝右職,已令貞被寵若驚。不瞞明府,從拜領印綬至今,貞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陰修笑道:“卿有志邊關,威折強豪,‘荀家乳虎’之名,郡人盡知。乳虎還有睡不好覺的時候么?”他這句話與鐘繇在太守府門前/戲弄荀貞的那句如出一轍。

荀貞不以陰修的調笑為意,嚴肅莊重地答道:“貞德薄才疏,見識短淺。以貞之能,行督郵之事,正所謂‘綆短汲深’。明府以重任付貞,貞深恐有負明府所托,若因貞故,使郡縣譏明府所用非人,以致有損府君令名,貞罪大矣!每思及此,轉側難眠。”

陰修聽他為自己的名聲考慮,甚是歡喜,笑道:“卿自謙過甚。……,貞之,我知你好兵事,有勇略,原本是想除你為郡兵曹椽的。不過轉念一想,而今海內晏清,郡縣太平,郡兵曹只管些征集、輸送兵丁的雜事,把你放在這個位置上,未免大材小用。

“剛好朝廷下了詔書,拜費暢為郡丞。元常對我說:‘荀乳虎通曉法律,明察內敏,公廉果勇,行法不避豪強;又懷家學,質性淳良,愛民如子,行仁澤及童子。《詩》曰:不侮矜寡,不畏強御。這樣的人可稱至德。何不委以北部督郵’?我聽了后,深以為然,因將你請來郡中,接任此職。”

“明府厚愛,鐘君美譽。貞慚愧無地。”原來這個北部督郵是得自鐘繇的薦舉,荀貞謝過陰修,再又謝他。鐘繇含笑還禮。

陰修問道:“貞之,你且來給我說說,你打算怎么做這個北部督郵?”

督郵是要職。潁川郡共有兩部督郵,每部督郵都關系到半個郡的民生政治。陰修雖將此職授給了荀貞,但不可能就此袖手不管,臨他上任前詢問一二是題中應有之意。

荀貞對這個問題早有準備,答道:“貞常年在潁陰,對郡北諸縣都不熟悉,打算先微服間行,觀歷諸縣,采問風謠,問民疾苦,待將諸縣縣令長的品行、諸縣縣吏的好壞以及諸縣豪族是奉公守法還是驕奢不法都了解過后,再做下步打算。”

“嗯。這是老成之言。北部督郵干系半郡吏民,正該慎重行事。”陰修非常滿意,又問道,“你打算何時去觀歷諸縣?”

“今天拜謁過明府,明日就出城。”

“也不用這么急。先休息幾天,熟悉熟悉縣里的人物風土。我府中吏員不少,該認識的也認識一下,以后你們就要同朝為吏了,可千萬別見了面還不知道對方是誰啊。哈哈。”

荀貞不這么想,他說道:“貞竊以為,不必先見諸吏。”

“噢?為何?”

“正因與郡吏多不相識,才方便貞微服行縣。”

“言之有理。”陰修從善如流,“既如此,便按你所說。”

星月朦朧,夜色悄臨,夜風吹動院中樹葉,簌簌颯颯。風入堂上,溫香宜人。案幾上的蠟燭隨風曳動,滿堂搖紅。陰修瞇著眼往堂外瞧了言,說道:“只顧與卿說話,不覺夜色已至。……,貞之,餓了吧?便在我府里吃些酒食罷。”

荀貞應諾。

自有在堂外候著的侍女接命,吩咐廚中上飯。須臾,熱騰騰的酒飯端上。陰修為主,荀貞為客,鐘繇、荀彧兩人作陪,在絲竹歌舞的相伴下,一頓飯吃了兩個時辰。待荀貞告辭拜別時,夜已深沉。鐘繇、荀彧一個是郡功曹,一個郡主薄,也各自有舍,和他一起出了太守府。

府門外的街道上早無人蹤。鐘繇仰望夜色,說道:“快該宵禁了。……,貞之,我本有幾句話想明天再給你說,你說你明天要微服出城。這樣吧,我長話短說,咱們就在這太守府的墻下敘談幾句,如何?”

府門外很安靜,一個路人也沒有,只有幾個持戟的甲士。

荀貞應道:“是。”心中奇怪,想道,“他想要給我說什么?這么急,都等不到我行縣回來?”跟著鐘繇走到墻邊。荀彧也跟了過來。鐘繇立在墻下,放低聲音,說道:“你應知我已任本郡功曹多年。”

“是。”

“那你又知不知道費暢是何時任得北部督郵?”

“聽鄉人說是三四年前?”

“對。那你又是否知道費暢是張讓家的賓客?”

“知道。”荀貞聽到這里,約莫猜出了幾分鐘繇想要說什么,暗道,“莫非和費暢有關?”

鐘繇順著自己的話往下說:“張讓貴寵,天子常謂‘張常侍乃我公’,他的兄弟子侄布列州郡。費暢只是他家的一個賓客,性粗鄙,無所長,只不過因為能言善諛,諂媚奉承,為巴結主家不辭吮癰舔痔,從而得了張讓兄子的歡心,而就此一步登天,被當時的太守辟除為北部督郵。我那時已是郡中功曹了,極力勸諫而太守不聽。一年后,當時的太守被征入朝中,何公繼任,亦不斥黜費暢。前年,何公又被征入朝中,陰公接任。陰公賢明仁德,到任以旌賢擢俊為務,廣召諸姓子弟,查其優劣而用其賢才,因有文若被辟主薄,有你被除郡督郵。”

荀貞點了點頭,心道:“原來費暢能當上北部督郵,是因為張讓兄子。”想起來太守府前在街上碰見的那幾個騎士,又想道,“不知這個把費暢推到北部督郵位上的‘張讓兄子’是否就是那個我在街上遇見的‘張讓兄子’?”說道,“陰公賢明,是我郡人之福。”

“是也。我郡中已多年未有賢守,今得陰公,天降之福。……,我便找了個機會向陰公免冠請罪。”

荀貞問道:“免冠請罪?”心中了然,“必是以請罪為借口,勸諫府君罷黜費暢。”看來鐘繇成功了,至少費暢已不再擔任北部督郵,“……,只是,費暢卻怎么又被朝廷拜為了郡丞?”想到了一種可能,“莫不是因為張讓之力?”

他心思靈敏,又瞬間從這個可能推導出了一個不好的結果:“哎喲,郡丞雖是六百石,名義上為郡守副手,卻無實權,遠不及百石督郵。我本就納悶,費暢怎么會被遷為此職,如此說來,卻是因為陰修、鐘繇的緣故?這下子,他倆可算是和費暢結了仇,和費暢結仇就等同和張讓家結仇。我又在這個時候被除為北部督郵,接了費暢的任,說不好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費暢沒準兒連我也一起恨上了。”

鐘繇不知他在這一瞬間就想了這么多,接了他那一問,接著說道:“對,我向陰公免冠請罪。我說:‘昔年汝南太守宗資署范滂為郡功曹,范滂嚴整疾惡,郡吏中凡有行違孝悌不軌仁義者,皆掃跡斥逐,不與共朝,言:污穢小人,不宜污染朝廷。汝南為之一清,吏民稱頌,不是頌揚范滂能干,而是贊美宗資賢明。我今和范滂一樣,為郡功曹,卻不能為郡朝斥逐小人,為明府彰顯賢名,愧對先賢,慚對明府’。我請求府君把黜免。”

“府君必不會同意!”

“府君的確沒有答應我。他問我:‘朝中誰是小人’?我即舉了費暢之名。”

“府君便把他黜免了?”

鐘繇搖了搖頭:“府君行事謹重,雖有黜免費暢之意,卻猶豫難定。我因又建議說:‘本郡郡丞任滿將走。不如上奏朝廷,表費暢之功,就說他兢兢業業,明德慎罰,有功郡縣,可轉遷郡丞。郡丞六百石,乃是超遷,費暢必喜。如此,則能既解生民之苦,又不得罪當朝權宦,兩全其美’。”

荀貞心道:“所謂‘府君行事謹重’,顯然是虛詞美化,必是陰修憚畏張讓之威,所以才猶豫不決。……,原來費暢轉遷郡丞不是因張讓之力,而是賴鐘繇之謀。我剛才卻是猜錯了。”雖然猜錯,但他剛才推導出的那個不好的結果卻依然存在。固然,鐘繇所說不錯,從督郵到郡丞確實是超遷,費暢可能會為此高興,可從督郵到郡丞也的的確確是明升暗降,也不能因此就排除費暢會不會暗中記恨。他說道,“原來費暢離任轉遷全是鐘君之功!君為郡民除殘暴,無愧前賢。”

“費暢雖轉遷郡丞,但他在郡北卻留下了一個爛攤子。他任北部督郵長達數年之久,在任時貪婪成性,索求無度,郡北諸縣久受其苦,民怨滔天,又有一干縣吏、豪家與他交通貨賂,彼此勾結,橫行縣鄉,郡中幾乎不能治。”鐘繇話至此處,才算轉入正題,他盯著荀貞,問道,“貞之,你可知我為何向府君舉薦你為北部督郵么?”

“請賜教。”

“你在西鄉奮勇搏擊,誅滅豪強,果決勇敢,一鄉清平。如今的郡北諸縣正需要你這樣的人去監督啊!”

“除強誅暴,懲惡揚善,為生民立命,為圣天子開太平,正該吾輩所為!貞今已知君舉薦我的深意,請放心,我必竭力而為。”

鐘繇大喜,說道:“好,好!”又細細地叮囑說道,“卿有為生民立命、為圣天子開太平之志,真荀家子也!只是,卻也不可魯莽,不能操之過急,急則生亂。你此次微服行縣,記住只要看就行了。看完之后,在遍知諸縣誰奸誰良,在對郡北諸縣都了解了之后,正如你所說:再作打算不遲。子曰:‘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

“是。”

“貞之,吾家與汝家是數代之交,咱倆以前雖見面不多,但傾蓋如故。現在你、我和文若同朝為吏,當齊心合力,上為府君分憂,下為生民誅惡。”

“敬從教。”

荀貞轉臉,與荀彧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臉上的苦笑。

臨上任前,荀緄先后交代他倆:“要謹慎”,不要給宗族惹禍。誰知荀貞這才剛上任,鐘繇就在太守府外的墻下將澄清郡北的重任相托。該怎么辦?是聽荀緄的,還是聽鐘繇的?

1,督郵乃郡之極位,自有舍院居住,不必和普通的郡吏擠在宿舍里。

《后漢書•郅壽傳》:郅壽在冀州刺史任上時,“又徙督郵舍王宮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