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之最風流

77 北邊健將固何多 南野雄士亦足眾

呂布和孫堅的這一戰,從午時后直戰到日落。

當天晚上,荀貞接到了軍報。

攬軍報而讀之,雖時值夜深,帳外秋風蕭涼,荀貞卻覺熱血盈首,再三撫案,最后將軍報放在案上,自按劍起身,繞至帳前。

他掀開簾幕,眺望遠近刁斗森嚴的軍營兵帳,仰頭看了眼豎立在帥帳前的軍旗颯颯,復遠顧太谷關方向,如墨的夜色下,他此時離太谷關尚有數十里,自是望不到關卡的,但卻在一陣陣迎面襲來、帶著遠方泥土氣息的涼風中,似乎聞到了那太谷關下濃濃不散的血腥之味,似乎聽到了下午時分那震動天地的敵我兵士吶喊和兵戈交擊、戰馬奔騰之聲。

荀攸、戲志才、郭嘉等人皆在座上。

戲志才起身過去,到荀貞案前,拿起了軍報,先是靜靜攬閱,不多時,忍不住輕輕讀誦出聲。

這道軍報應是由孫堅口述,由他帳中文士加以潤色,從而寫出來的,因為通篇都是以孫堅的第一視角在講述和呂布這一戰的經過。

“吾部列陣於晨,至午而成。吳景、黃蓋、孫賁由南、西夾擊太谷,以誘呂布;程普、韓當領萬眾布陣於關東南,以待布至;我自領騎二千匿於東南陣右之林中,候布之出。”

戲志才讀到這里,停頓了一下,荀攸插口評價說道:“孫侯雖不肯從君侯之勸,然幾乎是舉全軍以應呂布,亦可算慎重了。”

戲志才點評說道:“觀孫侯此戰,乃是欲以步陣先阻呂布,繼以騎沖斷之,步、騎合力,共擊呂布,以眾擊寡,雖無太谷關卡之利,但勝算也應是甚大的。”

荀攸頷首,以為然。

戲志才接著往下讀:“吾陣方成,呂布驟出,列隊於西北,側對吾步陣,先以一將徑沖我步陣,此將所統者不過七百余騎,雖對我萬人陣,而一往無前,此將后,又有二偏裨,各統百騎,遙為之應。吾於林中遠觀之,見此沖陣之將身先士卒,冒矢石,雖稍中箭矢而不退,志氣愈奮,其部眾亦皆吶喊呼叫,狀若死士,催騎疾奔,撞我步陣,兩沖,吾步陣為之動。”

荀攸驚訝說道:“數百騎兵,兩次沖擊,孫侯的步陣竟就因之動了?”

郭嘉也很驚訝,說道:“程普、韓當,我是知道的,這兩個人都是勇將,絕非弱者,有他二人坐鎮,堂堂萬人之陣,卻居然因為呂布軍中的此將之兩沖,就為之而動?此將誰人也?”

戲志才接著往下讀,讀道:“見我步陣動,我訝而指彼將而問之‘此呂奉先乎’?左右有識者答曰‘高順也’。”

郭嘉說道:“原來是高順!‘陷陣營’之名果不虛傳!”

呂布是董卓軍中的悍將,這次擊太谷,呂布又是極有可能會來馳援的,所以荀貞軍中的謀士們早就把呂布軍中上下的勇將都打探清楚了,高順是其中赫赫有名的一位,他的兵卒不多,常只有七八百人,可卻都是猛士,又鎧甲軍械精良,加上高順又治軍威嚴,軍紀嚴明,故此他們這支部隊凡擊敵,無有不破,故被人們號為“陷陣”。

戲志才接著往下讀:“見高順勇敢,吾知不可再等,遂提騎出林,欲側擊呂布。見我出林,呂布乃遣十余騎來戰,當先一騎,極為猛悍,連斬我前部數勇士,蔣廬、劉夏,卿所知也,皆為其所害。”

蔣廬、劉夏都是孫堅帳下有名的猛士,較之地位,差可與荀貞帳下的劉鄧、張飛相比。對這兩個人,荀攸、郭嘉等也是有耳聞的,聞得他兩人先后被斬於陣上,郭嘉到底是年輕人,頓時又大吃一驚,說道:“能將此二人連斬落馬的,非是世之虎將不可!難道呂布軍中來的此將便是呂布本人么?”

戲志才繼續往下讀:“我驚而問之‘殺我蔣、劉者,此呂奉先乎’?左右有識者答曰‘成廉也’。吾遂以祖茂領百余騎迎截成廉,自統主力進擊呂布。”

郭嘉說道:“是成廉啊!”

成廉是呂布帳下有數的猛士之一,常跟在從呂布的左右沖鋒陷陣,有時只靠呂布、他和別的幾十騎就能敵人打得潰敗,他的名字,郭嘉亦知。

戲志才接著往下讀:“吾領騎奔沖,遙見呂布陣中一人,遙指向我,旋即百余呂騎出陣,馳奔迎我,被我連斬,呂布主陣乃動,復分兵數百迎我,余者乃前與高順合,共擊我步陣。”

孫堅的這幾句軍報說得很簡單,這是因為他不是呂布那邊的人,不知道就在他這么“短短幾句話所描述的交戰過程”中,呂布這邊其實是經過了兩個轉折的。

第一個轉折是:孫堅看見呂布陣中有一人遙遙地指了一下他,這人指他的人正是呂布,當時呂布注意到了身披重鎧、沖在最前的孫堅,因而指了下他,問左右“這是孫堅么”?他左右有認識孫堅的,答道“是”。高順兩次沖擊,程普、韓當的步陣就為之而動,成廉的一次沖鋒,就斬殺了孫堅部的好幾個勇士,因此二故,呂布不屑親自出戰,便點了幾個勇將,命之統騎出迎,——這就是后來孫堅所描述的“旋即百余呂騎出陣,馳奔迎我”。

第二個轉折則是發生在孫堅把“馳奔迎他”的那幾個呂部勇將接連斬殺之后。

呂布本是通過之前的戰局,已經小看了孫堅的,卻沒想到孫堅竟是這么猛鷙,幾個照面就把他派去的勇將都給斬殺了,呂布頓時就因而改變了之前的態度,甚至把他之前就已設定好的戰術也因而給改掉了。

呂布本來設計的戰術是:他先帶騎兵沖垮孫堅的騎兵,然后再和高順合兵,共擊孫堅的步陣。

可在親眼見識到孫堅的勇武后,又注意到孫堅的步陣雖然之前因為高順的兩次沖擊而動了一動,可很快就在兩個孫軍將校的調整、督戰下,重又穩定了下來,——呂布不知道調整、督戰步陣的兩人正是程普、韓當,但他知道如果按這個形勢發展下去:孫堅的步陣穩定住了,孫堅后顧無憂,而孫堅本人又這么猛鷙,那么打下去的話,呂部沒準兒不但不會贏,還會輸。

畢竟,孫堅部曲多,步騎兩萬多,呂布只有兩三千騎,不能速勝,一旦陷入持久,那他就必敗無疑了。

所以,呂布臨機調整了戰術,改以魏續等人率數百騎去和成廉一道迎截孫堅,而他本人則親帶千余騎去與高順合,共擊孫堅布陣,以圖能改而先破孫堅布陣,再擊孫堅騎兵。

對這兩個轉折,孫堅是不知情的,他知道的只有己方的部署和他看到的呂布的應對。

郭嘉“啊呀”一聲,握住拳頭,說道:“呂布親去擊孫侯步陣了?……,這,這,孫侯的步陣能擋住么?”

其實郭嘉知道,孫堅肯定是擋住了,要不然,下午這一場仗,孫堅肯定就是個慘敗,也不可能有荀貞看完軍報之后從容鎮定,而戲志才還有閑暇在這里把軍報讀誦給諸人聽。

只不過是通過之前的那些軍報內容,郭嘉看到了呂布兵馬的善戰,所以即使在猜出了結果之后,也少不了會有點為孫堅擔憂,故而有此一說。

戲志才沒有再一字一句地細讀孫堅軍報,往下掃了兩眼,看了個大概,說道:“擋住了。”

“怎么擋住的?”

“軍報里說:程普負數創而不退,終屹將旗下,親擂鼓催戰,韓當引千余甲士、弓弩手繞出陣側,逆擊呂布,兩下合力,把呂布、高順擋在了陣外。”

郭嘉松了口氣,拍手說道:“如此說來,此戰之功臣當時程普、韓當。”

這也容易理解,程普、韓當本就是孫堅的股肱,特別程普,前天傍晚敗給過呂布一局,幾乎全軍覆沒,可謂奇恥大辱,這次再與呂布戰,他肯定是會死戰不退的。守陣的主將都死戰不退,底下的將士當然也得跟著死戰到底,所以,雖然呂布、高順兩部合兵,合計千余騎,卻是直戰到傍晚,終究還是沒有能擊破孫堅的這個萬人步陣。

郭嘉問道:“接下來呢?下邊怎么說的?”

荀攸雖沒問,也是一臉疑問,想知道戰事的結果。

戲志才答道:“軍報里接下來說:孫侯被呂布分遣出的騎兵纏住,屢擊而不能盡破之,戰至暮,孫侯終不能破成廉之陣,呂布亦不能破程普、韓當之陣,乃各退。”

卻是戰了一場平局。

郭嘉卻是還記得另一陣,問道:“吳景、黃蓋、孫賁那邊呢?”

“軍報里提了一句,說:孫侯與呂布開戰后,吳景諸人皆停下了攻勢,遠觀戰之。”

“太谷關中的董軍呢?可有出來配合呂布進戰?”

“太谷關中的董軍亦只是在關上屏息觀戰,未嘗有一人出關。”

郭嘉有點可惜,嘆道:“如太谷關守賊敢出,此戰雖不能滅呂布,趁機破關卻不是沒有可能。”

他們這邊從呂布、孫堅的這場鏖戰說到了太谷關,荀貞這時從帳門口轉回帳中,接過戲志才手中的軍報,回到案前坐下,說道:“奉孝,志才講讀至此,這軍報上的話卻還沒有講完。”

“還有話?說的什么?”

“文臺與呂布各撤兵時,呂布躍馬出陣,獨至文臺陣前,喚文臺來見。文臺亦獨騎往見之。他兩人對談了幾句話。”

“呂布獨至孫侯陣前,孫侯亦獨往見之?”

郭嘉設想了一下這個場面:經過半日鏖戰,戰事方息,紅日西沉,余輝灑落,遠處太谷關雄橫山水中,近處野地上人、馬尸橫,或還會有失主的戰馬在戰場上徘徊哀鳴,這時,呂布獨來相邀,孫堅獨赴往見,戰場兩邊的數萬敵我將士翹首望之,看他兩人在夕陽的余輝下對談。

念及此,郭嘉不覺心馳神往,情不自禁地問了一句:“也不知他兩人單獨對談了些什么?”

荀貞找到軍報上寫及此事的內容,又細細看了幾眼,隨之舉首,望向帳外的深秋夜色,悠然說道:“文臺沒說他倆到底談了什么,只說與呂布敘話畢,兩人各歸本軍,文臺與左右道:‘呂奉先固賣主無義,翻覆之徒,然豪氣縱橫,亦一時之兵杰也’。”

郭嘉聞而嘆之,慨嘆良久,乃道:“孫侯這般評價呂布,也不知呂布歸陣后,是怎樣評價的孫侯?”

這件事讓郭嘉記了很久,直到多年后,他才打聽了出來。

當時呂布歸陣后,他的左右問他:“和孫堅都說什么了?”呂布和孫堅一樣,沒有細說內容,而只是說道:“孫文臺真江東猛虎,今與一戰,可稱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