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在四阿哥的身后跨出了房門,訥敏目光微微一掃,做為蒙著蓋頭進來的新嫁娘,本是不應該知道新房以外的格局和景致的,但她這個重生而來的人,當然不在此列,眼前的景致對訥敏來說,可算是久違了,做鬼那些年她基本就沒怎么來過,但現在看起來,對它卻依然不覺得有多么陌生,這也不奇怪,畢竟上一世她在這個院落里一住就是十幾年的。
位于東六宮以北的乾東五所,和位于西六宮以北的乾西五所是互相對稱、合為“天干”之數的,并與合為“地支”之數的東西六宮相呼應,乾東五所自西向東分別稱為頭所、二所、三所、四所和五所,乾西五所則是由東向西分別稱為頭所、二所、三所、四所和五所,各所之間有矮墻相隔,讓彼此各自成為一個獨立的院落,而矮墻上開設的小門,又使得他們互相之間也能連通一體。
不管是在乾東,還是在乾西,每個所的整體格局都是一樣的,均是南北三進的院落,前院與中院是“一正兩廂”的三合院格局,后院的進深較淺,只有正殿,而與其他所不同的是,他們三所的墻是開有一座隨墻小門的,在訥敏的記憶里,大概應該是在西北隅處,這也是五所通向北橫街的唯一通道,昨兒晚上訥敏若是從那個門里出去,不需走多遠就可以到正擺著御賜婚宴的長房那兒見額涅了。
當然,這只是個玩笑話的假設而已,且不說這個小門平日里都是關閉著的,只在每月初四、十四、二十四日進行打掃或是有事的時候才會開啟,只說訥敏身為皇子福晉,也不可能隨便去走這么個小門跑到內廷之外,現時的訥敏更是連后院都不會進,要和四阿哥一同去行朝見禮,那是要往前走而不是往后去的,四阿哥和她的轎輿就停在前院。
四阿哥對自己福金的表現很滿意,剛才他就注意到了她對自己的、以后也是他們的居所很感興趣,與在新房內的羞澀之態不同的,她是大大方方的在看,也毫不掩飾的表明她對這里的喜歡,當然不是象沒見過世面似的驚奇贊嘆,而只是面色舒緩、嘴角微微上揚,大方得體的舉止,讓四阿哥不由得在心里暗自點頭:皇子福金當如是。
訥敏這時已經看到四阿哥和自己的轎輿了,在平常時候,四阿哥若需用轎,應是四人臺暖轎,訥敏也是四人抬儀輿,但今天是他們成婚后行朝見禮,儀式上自然要隆重些,所以四阿哥用的是蓋、轅、桿皆為鲀硃飾金的八人臺明轎,訥敏所用的翟輿也是八人抬的,直桿加了銅,所飾翟的首尾也是鲀金的。
前世連十六人臺的鳳輿都坐過的訥敏,面對著皇子福金定制的翟輿,自然是一點壓力也沒有,更沒有明明已經達到了頂峰卻又要再重新去努力的郁悶或是怨念,相反的,正因為能重來一回,她才有了挽回兒子弘暉的機會,現時的她只會覺得高興并充滿了期待,與四阿哥相視一笑,訥敏緊隨他的動作端莊而大方的上了輿。
雖然被金黃色的幔幃遮住了視線,但有隨行引導人員的介紹,再加上前世的記憶,訥敏對行程的進度還是能了解的,出了東三所,再越過千嬰門,就進入到東六宮的區域了。皇貴妃就是住在東六宮的承乾宮中,德妃所住的永和宮也在東六宮,但他們卻是要過其門而不入,因為行朝見禮的第一站是皇太后那兒。
皇太后所居的寧壽宮,是在紫禁城西北處,位于英華殿的南面,從乾東五所到那兒去,要往西跨越大半個紫禁城,其間經過東六宮區、坤寧宮、西六宮區、寶華殿等處,其實如果再晚幾個月的話,乾東五所到皇太后的宮中就不會有那么遠了,在紫禁城的東北部,康熙命人為皇太后重建的寧壽新宮即將完成,但即將完成并不等于已經完成,所以現時四阿哥和訥敏要給皇太后行朝見禮,還是要去這最西面的寧壽舊宮。
之前四阿哥給訥敏講了許多行朝見禮時的注意事項,其實訥敏最擔心的并不是該如何應對各色人等,畢竟即使四阿哥不介紹,她對要拜見的這些人也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更何況在這樣的場合,也不會有人閑得發慌沒事找事,那不是給四阿哥和訥敏沒臉,而是給康熙和皇貴妃沒臉,并透著他自己不懂事沒規矩呢。
訥敏更為擔心的,其實是行禮,在做鬼的這些年里,她可是沒行過禮的,日常的問候也就罷了,畢竟是前世做慣了的,稍一回想很容易就可以上手,可這朝見禮卻是大禮,姿勢上倒還好,自己也還記得,但要在一舉手一投足間,分分毫毫均不走樣,卻又要如行云流水一般的自然流暢,則就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了。
前世的訥敏為此可是沒少練習的,因為是提早成親并且還是進宮,本已經開始學的那些禮儀規矩就明顯的不夠了,各方面都需要加緊加多加重,每天的功課排得是滿滿當當,到了晚間躺在床上累得都直想哭,但就是這樣,最后的成績也僅只是較好而已,畢竟比起那些參加大選的秀女們,她可是差著五六年的功夫呢。
雖然進了宮之后,訥敏在背人的時候又堅持著勤練不輟了好一陣子,也慢慢的有了樣子,可做鬼的這幾年卻只怕又丟得差不多了,她不奢求會達到前世后來的那種純熟如本能的程度,卻擔心現下的自己連當年入宮時的樣子都沒有了,但事情已經到眼前了,再多想也是無用,只能是硬著頭皮去做,就算姿態上差點兒意思,神態上則是一定要穩得住的。
對著給自己打開幔幃的人微微一笑,訥敏端坐著不動,直到李嬤嬤過來相扶時,才將手搭過去,舒緩的起身,一步一步穩穩的從翟輿中走出來,又走到四阿哥的右側稍微偏后一點兒站住。
“奴才們給四爺、四福金請安。”外面守候的一群人,這時候也忙上前來見禮。
“起吧。”四阿哥叫起之后,又問著那里面打頭的一個太監道,“太后瑪瑪可起了?”
“起了,”那個太監笑瞇瞇的說道,“太后今兒個早早的就起了,就等著您二位過來了,又打發奴才等出來候著。”
“我們進去吧。”四阿哥轉頭對訥敏說道。
“好。”訥敏一點頭,寧壽宮里的一個宮女就馬上過來侍候著了。
訥敏看了李嬤嬤一眼,知道她自會在外面打點太中的這些人,也不多說什么,只將手搭在那個宮女的手上,隨四阿哥進去了。
皇太后見到四阿哥和訥敏進來了,一如前世一般的笑容滿面,“你們來了,”又對兩側坐的人說道,“看看他們,真是再般配也沒有了。”
“正是呢,”在太后左側下首而坐的、與太后年紀相仿的女子笑著說道,“這四福金可是經太后您看過的,自是與四阿哥再配也沒有了。”
“還得說是皇帝挑得好,”太后笑笑說道,“我那看,其實也就只是看而已,不過,我倒是真覺得烏喇那拉家的這個孩子不錯。”
“何止是不錯,”在太后右側下首而坐的、年紀顯得比太后還要大些的女子也邊打量著訥敏,邊笑著插進話來,“上回她進宮來的時候,正好我身子有所不豫沒見著,現在看來,太后和皇上的眼光真是好極了,這面相一看就透著那么有福氣,再看看這通身的氣派,也合該就是應進到咱們皇家里來的。”
“既然這四福金已經是咱們皇家的人了,”太后左側的那個女子又笑著說道,“以后有的是機會可以慢慢的端詳,現在還是先讓他們行禮吧。”
“你這提醒很好,”太后對那女子笑了笑,“我看到他們光顧著高興了,險些連正事都忘了,那就開始吧。”
對太后所行的朝見禮,和一會兒要見康熙時的一樣,四阿哥是三跪九叩,訥敏則是六肅三跪三拜,將雙手放在膝蓋上,緩緩地下蹲,這是“肅”禮;把朝冠脫下,先跪左膝,再跪右膝,將馬蹄袖放下,雙手著地,屈躬叩頭離地寸許,挺身目視太后的胸前,再起立平身,這是完成了一跪一拜,接下來還有兩跪兩拜。
六肅三跪三拜的行下來,訥敏雖然自己看不見自己的動作,但就感覺上來說,應該還不錯,這個身體本來的感覺還有一些,再加上她把前世養成的氣度放出了一些,兩下里結合起來,雖肯定是稱不上完美,但卻也不至于丟人了。
皇太后這時也正忙吩咐身邊的人道,“快扶起來。”又對四阿哥和訥敏說道,“坐下來歇一會兒。”
等到四阿哥和訥敏坐穩了,皇太后又端詳了訥敏一會兒,然后有些疑惑的對左右兩側坐著的女子說道,“我怎么瞅著這個孩子好象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