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是真急了,如果康熙在的話還好說,宮里課讀里的事兒,他是會經常過問的,對事情的了解比自己要快,有什么事兒,他也就直接處置了,并不需要自己多做什么,可是現下他不在,他去塞外了,如果在這個時候,那個立著讓世人知道朝廷恩德的克善出了事兒,有個好歹,她這個掌管宮務的人,可就真是有嘴也不太好說清了,雖然事實是擺在那兒的,可架不住外面眾口紛紜,一個弄不好,說不定什么莫名其妙的責任就落自己頭上了。
所以在克善過來之后,宜妃就趕緊將他叫到身邊,仔細打量著,果然頭臉上俱都有傷,手心手背上也有,雖不是特別嚴重,但看著也比較醒目,想起他這個樣子,在宮里宮外進進出出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經在胡猜了,宜妃就覺得頭疼,而正在這時,御醫被宣到了,宜妃忙讓人帶克善到旁邊的屋子去,以便御醫仔細檢查。
小佟佳氏也來了,她在路上已經看到了御醫急促過來的身影,所以在大家各就各位坐好之后,就問宜妃道,“我剛才好象見到御醫過來了,可是誰有什么不舒服嗎?”
宜妃嘆息一聲,又皺著眉頭把事兒跟佟佳氏說了一遍。
佟佳氏的臉色也鄭重了,她是掌管宮務的人之一,宜妃的擔心她也有,那個新月,也沒給她留下什么好印象,這會兒聽說她又鬧出這些事,觀感就更差極了,“這個格格,怎么會是這個樣子?”
“就說這事兒呢,也不知從小到大,她都學了些什么?”宜妃有些恨恨的說道,“這才進京多少時候,就弄出了這么多事兒,再要這樣下去,還不知道又會如何了。”
“自然是不能再讓她這么下去了,”小佟佳氏不管事時歸不管事,但到了需要她發表意見的時候,卻也不扭捏,當然她也不是直接拿主意做主,而是與宜妃商議著,“只是不管怎么說,她也是端親王的遺孤之一,雖說主要是世子,但格格也不好怠慢了,少不得這事兒還得讓太后出面。”
宜妃也早在想了,聽了小佟佳氏的話,知道她的意思應該跟自己差不多,就點了點頭,“我也是這么想的,請太后派幾個老實守禮的嬤嬤過去,就說端親王全家殉難,世子和格格身邊也沒剩多少人侍候,雖有內大臣家奉養,到底宮中也該有些表示,還有,格格年紀也不小了,出了孝就要馬上指婚,有些該知道的事兒,也得有人提前跟她說說才是。”
小佟佳氏和宜妃這邊相互商議得當,那邊克善也重新回到了這里。
“過來,”宜妃將克善召到自己和小佟佳氏的身邊坐著,又急著問御醫道,“怎么樣?世子的傷不要緊吧?”
“回宜主子話,”御醫彎腰答話,“世子身上的傷處雖多,但大多都并不很重,略重的那幾處,也并無大礙,前時應該已經上過藥了,現今奴才給他換了宮中御藥,也把藥給了世子,只要每天堅持涂擦,再過些時日傷痕應該就可以消去了。”
“如此我就放心了,”宜妃松了一口氣,想想又說道,“你再把藥留我這兒一份兒,”又問去將克善找來的那個太監張起用道,“御醫剛才跟世子所說的上藥之法,你可聽見了?”
張起用忙回答道,“回宜主子話,奴才聽見了。”
“那就行了,”宜妃拉過克善的手,對張起用吩咐道,“你把那藥接著,世子在學里時的上藥,就由你侍候了。”
“嗻。”張起用自是恭敬領命。
克善卻是出言了,“宜主子,不用了,我有莽古泰,他會給我上藥的。”
“莽古泰?”宜妃疑惑的問道,“他是誰啊?”
“他是我諳達,”克善回答道,“他早上會送我來宮里,等接我回去后,就教我功夫。”
“也就是說,他是進不得宮了,”宜妃與小佟佳氏對視一眼,又對克善說道,“可你在宮里要呆得時候很長,這期間要上藥怎么辦?所以,還是讓張起用侍候著你吧,你總不希望身上永遠會有這些印子吧?”
“會一直有印子嗎?”克善這下有些擔心了。
“只要你能堅持上藥就不會。”宜妃笑著說道。
訥敏當然知道宜妃這話不真,若她沒見到克善的傷也就罷了,現在見到了,就知道其實這傷真是不能算重,就即使不擦藥,估計過些時候自己也能好了,上藥只是會好得快一些,不過,她也明白宜妃為什么這么做,不外乎就是讓大家看到宮里對克善的悉心照料,而會用張起用這個有些聰明勁兒的太監,估計也是想借他的口,將克善身上所受之傷的緣由露出去,讓宮里宮外差不多能夠得上的人都先了解了真相再說,雖然端親王的格格行事不妥,對皇家宗室來說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兒,但也不能讓皇家來替她來背這個黑鍋。
小佟佳氏這時也開始出言問克善了,“你剛才說,你回去之后,還要學功夫?”
“是。”克善點了點頭。
“你不是在宮中學騎射嗎?”小佟佳氏又問道,“學這么多,不累嗎?”
“不累,”克善搖搖頭,又跟著說道,“累也要學,姐姐說,我將來要重振家園,就一定要多學東西,努力的學。”
小佟佳氏和宜妃又互相對視一眼,訥敏也垂下了眼睛。
“重振家園”,這端親王府的格格好大的志向,只是康熙已經把克善接到了京城,又怎么可能會輕易再放出去?只怕她這個心愿終于是難以達到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她既然有這個志向,也知道讓克善好生學東西,自己就別拖后腿啊,有個守孝不謹的姐姐,對要重振家園的克善來說,可不是什么助力的。
“克善,”宜妃又接著問克善道,“你跟我們說說,你姐姐為什么要打你?”
“姐姐是以為我偷懶逃學不讀書,又撒謊騙她,所以才打我的,”克善說道,又馬上加以解釋,“不過,后來她知道誤會我了,就跟我道歉了。”
“原來是誤會啊,”宜妃臉上展開了笑容,“就是說,你不是偷懶逃學了,那是你去干什么了?”
“我是去給我姐姐買生日禮物了,驥遠帶著我去的,他是努達海的兒子,”克善倒是有一句答一句,并不藏著掖著,“我們一起找了好久才找到的,是一條項鏈,上面有好多的月亮,大的小的都有,全是新月。”
話說到這兒,克善會挨打的緣由,在場的就都明白了,小佟佳氏卻又問了克善,當時她姐姐打他的時候,都說了什么,克善那時候又驚又怕,記得并不清楚,反正大概就是他不學好,就對不起阿瑪和額娘等等這樣的意思。再問下去,克善又說出了今天就是她姐姐的生日。
“好了,”覺得事情都問得差不多了,宜妃對克善笑了笑,“我們只是聽說你受傷了,擔心之下這才找你過來,知道你沒有大礙,我們就放心了。”
“你們不會怪我姐姐吧?”克善估計是在學里聽到過一些話,就有些擔心的問道,“她真的不是有意的。”
“她沒做錯事,我們為什么要怪她?”宜妃又笑笑,然后叫過張起用來說道,“你把世子送回學里吧,一路上好好侍候著,不得有疏忽。”
見克善被送走了,太子妃和訥敏覺得這里面已經沒有自己的事兒了,也起身告辭,宜妃因有事待辦,也沒出言挽留,等她們離開之后,就看向小佟佳氏,“今天就是那個端親王府格格的生日,你說,她會不會再生出什么事兒來?”
小佟佳氏想了想,然后搖搖頭,“說不好。”
“要不,”宜妃也沉吟了一會兒,然后說道,“咱們還是現在就去太后那兒吧。那端親王府的格格,不管是看著,還是聽著,怎么都不是一個妥當的,別真生出什么事兒來,咱們現補救,可未準能救得回來。”
另外還有一個擔心,宜妃沒說出來,那內大臣努達海,可是姓他塔喇的,之前聽說他張口要奉養親王世子的時候,兒媳婦就已經氣得臉都變色了,沒想到他奉養也罷了,居然還帶格格出去騎馬,這說起來也是在朝為官那么多年的人了,怎么就能昏聵成這個樣子?想攀附權貴沒問題,但自身行事也得差不多點兒啊,象他這樣沒規矩,又帶的宗室格格也跟著不成體統,哪里是一個想升官的人做的,明明就是找罷官呢。
康熙給五阿哥指了個六品小官的女兒做嫡福金,已經讓宜妃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了,雖然她早就知道這個兒子的福金身份不可能太高了,五阿哥是由皇太后撫養的,這就是一個明晃晃的金字招牌,如果他本人再有作為的話,那將來的前景會如何還真是不好說,只可惜五阿哥卻是讓皇太后給養廢了,等到其他阿哥們漢學、國語等樣樣都能提得起來的時候,五阿哥說得最好的卻是蒙文,國語只會最基本的,漢語則是一點兒不會。
宜妃見到大兒子的情況,就知道他這輩子當個王爺也就到頭兒,指個身份低點兒的福金,也省得她家族再借太后親自撫養為由生什么事,就象納喇家之于大阿哥那樣,可是卻沒想到,康熙指的身份居然如此之低,在所有娶親的或是訂親的皇子中,岳父官職最次的也是正二品,到了五阿哥這兒,卻一下子掉到正六品去了。
不管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事情都已經成了定局了,宜妃是個聰明人,自不會為不可能更改的事兒再去拉著臉,徒然惹康熙不痛快,對老五的福金,她也并不會去嫌棄冷落什么的,在她來孝敬的時候,也能欣然接受,一來二去,就覺得這個媳婦還是不錯的,除了到現在還沒能懷上身子之外,其他方面還都算是不錯的,結果就好巧不巧的碰上了這個努達海,真是的,怎么偏就和這個人同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