鸞鳳和鳴
木棉是在馬車出城以后,借口解手下了車,然后偷跑到西山來的。
碧落山在城北,西山在城西,她繞著岳京城整整跑了幾十公里,按照她的說法,雪華是一大早就被押上車送出城的,這會兒都已經是中午了。
阿棋拉住了她的衣袖,問道:“你就是一路這么跑過來的?”
木棉道:“奴婢倒不是怕累,是怕時間來不及,所以先雇了車到西山腳下,然后再上了山,張司簿驗明奴婢是靖王府的丫鬟,這才肯放奴婢進來。”
她額頭兩邊發絲凌亂,都被汗水打濕,一綹一綹地貼在腦門上,身上也是風塵仆仆,十分地凌亂。本來也是個清秀的姑娘,弄成這副狼狽的模樣,也是苦了她了。
“大小姐,奴婢實在是擔心二小姐有個萬一,求求你,隨奴婢去看看好不好,您有主意又會說話,一定能勸住我們二小姐,求求你了……”
木棉兩只眼睛紅紅的,眼眶里含著兩泡淚水,實在是凄楚可憐。
扶搖對青寧道:“以雪華那性子,出了這樣的大事,萬一鉆了牛角尖,只怕真要做傻事,咱們還是得去看看。”
青寧雖然不喜歡雪華,但怎么說也是親姐妹,出了這種事情,當然還是得去關心一下的,便點頭道:“咱們這就去吧。”
木棉登時大喜過望,從地上跳起來,道:“奴婢知道去妙翠庵的路,可以帶路。”
扶搖道:“你當然要跟我們一起去。”
她們說著便要出門。
阿棋忙道:“這天色只怕要下雨,奴婢去舀傘過來。”
與此同時,木棉已經先一步去推開了門,差點又跟門外的福祿撞在一起。
福祿忙道:“是小姐要用車嗎,奴才這就去辦。”
他剛才就一直站在門外,屋里頭幾人說話很大聲,就算隔著門板,他也聽了個差不離,知道是蘇家那位嫁入靖王府的二小姐出了事,扶搖和青寧要去看望,所以這里木棉一開門,他就已經很機靈地去做出行的準備事宜。
扶搖和青寧都知道事情緊急,也沒多帶什么,就是各自舀了一件披風,阿棋和阿韻舀了傘,然后就被木棉風風火火地拉了出去。
就在花萼樓下等了一小會兒,福祿就駕著馬車過來了,同時一起過來的還有冉冬夜和兩名羽林軍。
扶搖迎上去,驚訝道:“你怎么來了?”
冉冬夜道:“我今兒值班,碰上福祿要車,他說了你們要出城。今天這個天氣,只怕要下暴雨,你們幾個姑娘家出行不安全。所以我派兩個人過來給你帶著,保護你們的安全。”
扶搖看了他身后兩個羽林軍的軍士,都是孔武有力的漢子,看著十分沉穩可靠,感動于他這份細心,道了謝。
冉冬夜問:“你們這是要去哪里?”
扶搖也不隱瞞,道:“城北碧落山妙翠庵。”
冉冬夜點點頭,略一思忖,道:“碧落山離這里并不算太遠,妙翠庵那地兒我也知道,若是路上走得快一些,別耽誤時間,一個時辰也就能到,下午也就來得及趕回來了。”
于是,扶搖、青寧帶著阿棋、阿韻、木棉便上了車。有兩名羽林軍駕車,福祿就不必跟著了。
冉冬夜吩咐兩名軍士一定要仔細保護幾位姑娘的安全,他正經起來的時候,倒也氣勢逼人。
扶搖和青寧又跟他道了謝,將要關車門之際,一道白影,閃電一般地從兩扇車門尚未完全關閉的縫隙里鉆了進去。
“牛牛”
扶搖驚愕地抱住了沖進自己懷里的小白狗。
牛牛甩了一下尾巴,在她懷里拱了兩下,嗚嗚了兩聲,似乎是不滿她出行的時候把它忘記。
扶搖此時也顧不上訓它調皮,直接就吩咐駕車走人。
天空灰灰的,云層壓得低,本來就很悶熱,坐在車里就更加難受,阿棋、阿韻把兩邊車窗的簾子都拉開了,風灌進來,才有些松爽之意。
扶搖又問了木棉詳細情況。
雪華是真的惹惱了夏侯王妃了,若不是慕揚攔著,夏侯王妃說不定要動手。但是慕揚也并不是真心護著雪華,她的所作所為同樣讓慕揚心寒厭惡,所以才會在把雪華送往碧落山妙翠庵的時候,連細軟都不讓帶,
就只包了幾件衣服去。
雪華這就等于是被放逐了。
她那個性子,還真不知道會干出什么來。
木棉一路上著急,不停地催促駕車的軍士加快速度,但是馬車在道上能跑多快,急也急不來的。
好容易望見了碧落山那蒼翠的山影,可望山跑死馬,真要到跟前,還得費好些時間呢。
扶搖便又想起泄密的源頭來,問木棉道:“依你所說,王妃帶著大夫上門,那說明她早就已經察覺到雪華是假懷孕了,是你們誰露了破綻,還是有人告了密?”
木棉一愣,訥訥道:“奴婢也不知,按說知道這事兒的只有二小姐、荷香還有我……”
“那個小丫頭呢?那天你警告過的那小丫頭?”扶搖提醒著。
木棉蹙眉道:“那丫頭是二小姐陪嫁過來的,平日也極為忠心,奴婢瞧著……”她猶豫起來。
扶搖點點頭,平日忠心也不能代表什么,萬一那小丫頭有別的什么心思,也未必就能守口如瓶;況且這種年紀的小姑娘,最是把不住一張嘴,免不了要跟小姐妹分享秘密的。
她在思索的同時,木棉卻低著頭,眼神閃爍。
是那個嬤嬤吧……
“前頭的可是蘇小姐的車子?”
車外有急促的馬蹄聲,一人一騎從車窗邊掠過,奔到了車前,跟駕車的羽林軍軍士并排。
兩名軍士一聽到有人追上來,就已經起了警惕,將這人還來詢問,就愈發正色。
“你是何人?”
馬上的騎士朗聲道:“我家主人姓云,是兩位蘇小姐的好朋友。”
他從車窗邊掠過的時候,已經看清了車里的人,認出是扶搖和青寧。扶搖和青寧也認得他,是云子嵐身邊常帶的護衛之一。
扶搖命軍士將馬車停下。
很快,后面有一輛馬車追了上來。
云子嵐從車內跳下來,走到扶搖姐妹的車前,扶搖和青寧也已經推開了車門,雙方微笑著打招呼。
“你們這是要去哪里?”云子嵐笑問。
扶搖道:“二妹雪華約我們去碧落山妙翠庵一見。”
云子嵐道:“原來如此。”他沒有深入詢問原因。
扶搖反問道:“你又是去哪里?”
云子嵐便笑起來:“巧了,我也是去碧落山。家母前些年入京,路上染病,曾蒙一位師太救治,結下淵源。此番我入京,家母命我拜望師太。”
扶搖點頭道:“總不可能正巧也是妙翠庵的師太。”
云子嵐笑:“自然不是。”
這里其實離碧落山已經不遠了,放眼望去,就能看到碧落山山腳的一座茶寮。
云子嵐用手指著,道:“妙翠庵在碧落山北面,我要去的卻是南面,此時倒是可以同行,不過上山之后,便需分道了。”
扶搖和青寧均點頭。
大家都有事在身,不是游山玩水來的,打過招呼之后也就各自上車,一同前往碧落山。
不消一刻鐘,便到了山腳下。
碧落山下也是一條官道,只是交通不算繁華,山腳下有座茶寮,一對老夫婦經營著。云子嵐便將兩家的馬車都交給老夫婦看管,給了一些銀錢,又留下一名護衛。
碧落山在京城附近也算是小有名氣,山并不算陡峭,景色清幽,加上有幾間寺廟,香火不算旺,但都干凈正派,也有一些城內人家,或者附近村鎮的人,會來上香拜佛。
從山腳上去,有一條石階,蜿蜒向上,然后一分為二,向左右兩邊延伸出去。
云子嵐跟扶搖、青寧等一起上了山,到了分岔路口,便互相道別。
這種陰沉的天氣,自然是沒什么人會上山來進香的,扶搖和青寧是因為有事才來,云子嵐則只是圖個清靜,他這種相貌,若是在好天氣來,游人多的話就難免惹來一些不必要的關注。
扶搖、青寧、阿棋、阿韻、木棉,加上兩名羽林軍的軍士,一同七個人。
自從上了山,木棉就好像有點神思恍惚,總是東張西望的。
扶搖有點奇怪,問道:“木棉,你怎么了?在找什么東西嗎?”。
“啊?”木棉吃了一驚,道,“啊,奴婢,奴婢肚子有點疼……”
她捂著肚子,聲音低下去,似乎不太好意思:“大小姐,奴婢想告退一會兒。”
扶搖知道她這是要去解手,雖然覺得不太好,但人吃五谷,這種事情也沒法硬憋著,便揮揮手道:“去吧,我們就在前頭等你。”
她們需要木棉帶路,自然得等她。
木棉忙點頭道:“是,奴婢去去就來。”
她微微彎著腰,朝左右兩邊看了一下,抬腿往右邊的草叢中走去。
阿棋在她后面喊道:“要不要我陪你去?”
木棉抬手在腦后亂擺:“不必了不必了。”
說著,她的身影便已經沒入了高高的草叢灌木之中。
扶搖等人找了個平坦寬闊的臺階,阿棋和阿韻將鋪子鋪在地上,請她們姐妹坐了,小白狗牛牛就趴在扶搖膝蓋上,兩名軍士則守在旁邊。
微風颯颯,草木瑟瑟。
不遠處的一棵樹后面,露出一雙賊亮賊亮的眼睛。
啦啦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