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秾李夭桃
有了孩子,花廳熱鬧起來,月亭耐心和阿明拍著巴掌玩、取了繩子玩交繩,水桐目光溫和的看著阿明,臉上總算有了表情,范大娘子和孫大娘子圍在旁邊,說笑著看著月亭和阿明玩。
水蓮陪著玩了一會兒,悄悄退到李小幺身邊,輕輕拉了拉她,兩人出了花廳,沿著游廊進了旁邊一處極小的茶室,在榻上坐了,水蓮嘆了口氣:“五妹妹別怪我,請你到這別院來,就是想讓你看看桐姐這個樣子,你看看,這事都過去了,你看看她這樣子,我好話歹話說盡,要不是有阿明,她!”水蓮又是生氣又是焦慮,一個‘她’字堵在喉嚨口,說不下去了,李小幺抿著茶,沉默著沒有接話,水桐這是哀莫大于心死,這樣的哀法,她愛著陳忠良么?這沒什么好懷疑的,這個世間,不管什么樣的世間,有人,有男女,就有愛,她救了她,也殺了她,蘇萬方的那些話,赤裸裸的撕裂了水桐心底那層自欺欺人的掩面紗,也斬斷了她和陳忠良最后一絲聯接――那名義上的夫與妻。
李小幺輕輕打了個寒噤,這就是付出的代價,自己曾經為付出而付出了生命,李小幺閉了閉眼睛,同樣的錯誤,有一次就夠了,這一世,那份心念,到此為止,如果自己不愛自己,沒有人愛自己。
唉,她能有什么法子?她自己都救不了自己,這愛的傷,只有時光的流逝,也許能沖淡,也許不能,若是她要工作,要掙錢養自己養孩子,要打掃衛生接孩子做家務,要這個那個無數事情要做,這傷痛也就沒時候傷痛了,可她不用,她也不用,她是高貴的水家姑娘,除了悲風傷月,什么也不用做,每一個人都一臉小心翼翼的提醒著她的不幸和傷痛,有什么•••••嗯,也許這是個法子!
李小幺抬頭看著水蓮問道:“我聽說水家在城南門外設有一家養濟院?”
“嗯!專門收容老疾孤窮,有時候賓旅之人窮病,也送藥食。”水蓮怔了怔答道,她和她說水桐的事,她提這個做什么?
“水家是慈悲之族,前天我看到份慈幼局的折子,現今管著慈幼局的王先生病重,連折子也是兒子代寫的,這慈幼局雖是官設,卻不入官制,也沒有俸祿,全憑著一份慈悲心腸,要不,讓水桐先去管一管這慈幼局去?”李小幺笑著建議道,水蓮愕然看著李小幺,哭笑不得的說不出話來,這是什么話!她們水家姑娘,豈能拋頭露面去管那些孤兒?
“王先生之前,慈幼局是李太夫人管著的,這你也知道,李太夫人極慈悲的人,朝廷的旌表就不說了,聽說開平府好多人家家里都供著她的牌位呢,水桐現在這個樣子,心如死灰,讓她有點事做,一忙起來,也就不那么難過了,再說,做點事,心情也能開朗些,這是一,二來,伸手幫一幫這人世間的窮苦悲傷,做這樣的善事,也能積福贖罪,為子求福,為已求福。”李小幺看著水蓮勸道,水蓮遲疑不定的看著李小幺:“沒有這樣的先例,我們水家••••••”
“凡事都有第一回,你們水家有人去管慈幼局,對水家只有好處,這事不急,你先回去和水二爺,還有你父親他們商量商量,聽聽他們的意思。”李小幺打斷水蓮的話說道,水蓮擰眉想了想:“還是先問問桐姐,萬一二哥他們覺得好,桐姐不愿意,那就不好了。”
“水桐那里不用問,到時候你就和她說這是做善事以贖罪,替阿明積福,她必定愿意的。”李小幺傷感的低聲說道,水蓮呆怔了片刻,潸然淚下,哽咽著說道:“你說的是,桐姐心里,就覺得自己是個罪大惡極、罪不可恕的人,她說她死后肯定墜到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李小幺輕輕呼了口氣,她無從評判誰,她自己的那份道德和標準,只好也只能自己默默的守著。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閑話,小丫頭過來請了兩人,登上臺階,往另一處吃飯去了。
靖江侯府的管事跑得忙得恨不能生出翅膀來,總算趕在蘇子誠和水巖在云棧院門口下轎前一刻,把一切收拾妥當了。
蘇子誠看起來心情不錯,也不進云棧院,和水巖沿著山間小路直登到山頂,任山風吹動斗篷,極目遠眺,看了半晌,轉頭看著水巖,笑著說道:“上回咱們到這里,象是好幾年前的事了。”
“七年前,我記得清清楚楚,你站在這山頂上,叫囂著要踏平北寧,一年后果然踏平了,大爺封了寧王。”水巖攏了攏斗篷,笑著說道,蘇子誠臉上的笑容凝了下,轉眼間褪了個干凈,又回復了平常的陰冷,背著手看著遠方,水巖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頭,大爺、二爺都不愿意提平北寧的事,自己今天真是混了頭了!
水巖不敢再多話,蘇子誠也是一言不發,兩人在山頂上吹了半天風,一前一后下了山。蘇子誠在前,沿著云棧院旁的幽靜小路,一路走到翠微別莊門口,守門的內侍遠遠看到蘇子誠,一半急迎出來,一半疾奔進去叫別莊總管,沒等別莊總管奔出來,蘇子誠已經背著手又往來路轉回去了,水巖緊跟其后,這一天凈說錯話,他也不敢多開口了。
兩人吃了晚飯,水巖遣人知會了翠微別莊的管事,明天一早過去看寒蘭,諸事安排妥當,陪著蘇子誠喝著菊花茶說話,水巖看著蘇子誠,謹慎的試探著問道:“明天要不要請小五過來?小五倒是個真正的雅人。”
“真正的雅人?”蘇子誠放下手里的書,不知道想起什么,嘴角帶著絲笑意說道:“你若有機會領教,就知道她到底是雅還是俗了。”
“那她到底是雅還是俗?”水巖興致十足的追問道,蘇子誠凝神想了半晌,看著水巖一眼,端起書,慢吞吞的說道:“她那兒沒什么雅和俗,俗到她那兒也能雅,雅到她手上,也能俗不可耐,只看她的心情。”
水巖高挑著眉梢,驚訝的看著蘇子誠,想再問,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另外一句:“我讓人去接她,小五必定喜歡寒蘭。”蘇子誠專注的看著書,仿佛沒聽到水巖的話,水巖斜睇著他,帶著笑意挑了挑眉梢,悄悄站起來,到外間寫了個帖子,叫了挑云過來低聲吩咐道:“你去四爺別院,尋五爺的丫頭,把這個帖子送給五爺,得了回信再回來。”
挑云接了帖子,躬身退出去送信去了。
李小幺接了帖子,吩咐海棠去和水蓮說了一聲,第二天一早,李小幺打著呵欠起來,閉著眼睛洗漱完畢,由著淡月綰了頭發,海棠和流云舉著幾件衣服讓李小幺挑,李小幺轉頭盯著衣服出了一會兒神,擺擺手,示意再換幾件來,海棠驚訝的笑著想要說話,又咽了回去,李小幺看著她,笑著說道:“嫌我挑衣服了?”
“不是!是,五爺從前不大管這個的。”海棠被李小幺說破心思,有些不好意思的回道,李小幺指著那幾件衣服解釋道:“太艷了,我不喜歡顏色太過艷麗、或是花樣過于繁雜的衣服,這幾件,你看看,不是桃紅就是翠綠,又到處繡的都是花,看的人頭痛。”
“我知道了,五爺等著,我再去挑幾件來。”海棠愉快的答應著,轉身進去,很快又取了幾件衣裙過來,抖開給李小幺看,李小幺挑了條銀白底用銀色絲線繡著大大小小各式蝴蝶的寬幅裙,海棠笑著贊同道:“我也喜歡這件,多少雅致!這些個蝴蝶不動看不出來,一動就跟象從裙子上飛出來一樣!五爺看,配這件夾衣好不好?不穿棉衣了,棉衣到底厚,配這蝴蝶裙不夠輕靈,五爺外頭穿件厚些的斗篷就行。”李小幺看著海棠手里的淡妃色緊身齊腰寬袖夾衣,笑著點了點頭。
李小幺換了衣服,披了件海棠紅羽緞素面厚絨斗篷,帶著淡月,出了屋,一徑到了院門口,挑云和南寧早就候在門口,見李小幺出來,一時呆怔住了,南寧先反應過來,忙笑著長揖道:“差點不敢認五爺了。”李小幺笑著示意兩人引路,一行四人,穿過初冬的輕寒,幾步就轉到了靖江侯府別院門口的小徑,水巖和蘇子誠已經站在別院門口等候著了。
蘇子誠遠遠看著從初冬枯落的樹林間轉出來的一抹嬌艷的海棠紅,斗篷間,銀色的裙袂和蝴蝶隨風飄動,冬天里看到這樣的海棠紅,真是讓人心喜。
李小幺走到兩人面前,笑語顏顏的曲膝行著福禮,蘇子誠被她笑的心情如雨后初睛,抬了抬手,瞄著李小幺沾著枯草葉的裙角,笑著說道,:“不用多禮,過去還有幾步路,你坐轎子吧。”水巖急忙轉身吩咐垂手侍立的小廝:“快傳轎子!”
小廝躬身急步退下,片刻功夫,兩個婆子抬了頂青竹轎出來,李小幺也不客氣,上了轎,跟在蘇子誠和水巖身后,往翠微別莊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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