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明誠覺得女兒興奮的有些過了,整個人就像打了雞血一樣,把自己關在書房整整五天,不知疲倦的畫著,一張又一張,漫畫里的人物似乎傾注了她太多的心血,一個個靈動的就像要活過來一樣。他無奈的看著鋪了一地的廢棄的畫稿,其實每張在他看來都非常的美好,最起碼比之之前的要更為細膩更為唯美,感覺女兒的風格和畫工又有了一個質的突破,但卻還是被主人無情的給拋棄了。
“貝貝,好了,該吃飯了。”強行抽出了她手中的畫筆,迎上了茫茫然,完全不明所以的眼神。
“吃飯,不是才吃過嗎?”
“那是午飯,現在已經夜了,要吃晚飯了。”
顏汐這才回過神看向窗外的夜幕,星光點點,輝映著萬家燈火,一片的祥和安寧。“原來已經天黑了,我怎么感覺沒過一會兒呢?”
“貝貝,你不能再這樣了,你這個樣子,爸爸媽媽得多擔心啊。”看著這樣的女兒顏明誠氣也不是,罵也不是,只剩下濃濃的憂心。這幾天來要不是他們逼迫她吃飯睡覺,只怕她真的會因此而廢寢忘食了。
望著爸爸嚴重明顯的擔心,是她忽略了,顏汐難過的低下了頭:“爸爸,對不起,我以后再也不這樣了。”
摸摸女兒的頭,憐愛的說道:“乖,以后再不可讓我們擔心了。走,媽媽今天做了你喜歡的油燜大蝦,一會兒可要多吃點。”
顏汐關好門歡快的的和爸爸下樓了,她決定今晚不上來了,好好陪陪爸媽。吃過晚飯,一家人開開心心的看電視聊天,這個時候葛紅濤上門了。
“小葛老師來了,吃飯了嗎?”林婉清忙上前招呼,沏了茶,切了水果。
“吃過了。”葛紅濤笑著打了招呼,“貝貝,你可是幾天沒去師大了。”
“對不起,我明天就去,這幾天都在畫漫畫。”顏汐忙慚愧的表達歉意。
葛紅濤仍然樂呵呵的:“沒事,老師知道你在畫畫,功夫沒耽擱就好,心情不好的是你的師傅,他這幾天可沒少念叨你。”
顏汐更加慚愧了,心想一會兒還是上樓去寫幾幅字,明日好安撫安撫師傅。
“貝貝,老師今天是來找你幫忙的。”葛紅濤神色變得嚴肅了。
“老師只管說就是了。”
“下個月一號各大院校和省美術學院推出聯合畫展,但師大的實力不行,所以老師想讓你幫忙畫一幅畫,題目是‘煙雨江南’。”對于他這個弟子他可是完完全全的信任,這三年來她在繪畫上的天賦越來越顯著,不僅是素描,在工筆畫、油畫、國畫上也表現不俗,她現在可是師大美院所有老師的寶啊,實力別說是師大的學生了,只怕很多講師都不及她了。
“可以,以誰的名義呢?”顏汐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下來。
“當然是以你自己的名義了。”
“我又不是師大的學生,這樣于師大又有什么益處?”顏汐不解的望著他,不是要幫師大嗎?
葛紅濤狡黠一笑:“你是我全力培養的,而我又是師大的副教授,怎么會對師大沒有益處呢。”這可是師大名聲大噪的機會,對自己也有不可忽略的好處,再說,各大院校和省美院也會攜帶編外的作品參展。
送走老師顏汐陷入了深思,距離下個月一號不足半個月的時間,煙雨江南自古以來都是文人墨客喜愛的話題,多少的千古佳作流傳,可以說是最好畫又最不好入手的,因為意境大同小異,該表達的,偉大的前人已經表達盡了,想要突出就不得不費勁心思。顏汐苦惱的笑了笑,她的老師真會給她出難題。
窗明幾凈的辦公室內,一個漂亮精致的小人兒,手捧walkman,帶著耳塞,腦袋隨著節奏搖晃,時不時的跟著歡快的哼兩聲。辦公桌前的男子停下手中的工作,凝神聽了起來。
“《seasoninthesun》,很歡快的曲子。”
“嗯,這首歌我很喜歡,其實當初的創作并不歡快,這是一個癌癥病人臨死之前對父母,朋友,愛人的追思,應該是一首哀傷的歌曲,但反應并不是太好,經過二十幾年的流傳改編,如今才有了這樣歡快的曲調。我每次哼這首歌都會想那個頻死的病人當初的心情,有一種痛并快樂著的感覺。”
方海濤聞言只是笑笑,繼續埋首于他的工作中,對她這個外甥女是不是表露出的妙語如珠與言語間的成熟已經見怪不怪了。
一首歌畢,顏拓敲門進來了,為了保密,方海濤的辦公室成了顏拓與顏汐的談話地點,因為他們的關系與方海濤都非常近,時不時的就會來打擾方海濤,這樣外人也不會把顏汐往secret身上想。
“貝貝大人今天怎么想到召見小的,你可是久未露面啊。”最近一次見面還是兩個月前,讓他無限怨念。
“找你當然是有事了,沒事找你干嘛,你既不是天皇巨星也不是大帥哥,見你難道能多長幾斤肉嗎?”
顏拓怨念更重了,滿臉哀怨的望著她,像是被拋棄的小媳婦一樣,看得顏汐一陣好笑。
“好了,我今天找顏叔叔有正事。”拿出自己的漫畫稿,“你看看這個怎樣?”
顏拓低頭簡略的看了幾張:“又突破了,這畫面可唯美大氣多了,很不錯。”
“看看故事,覺得有沒有吸引力。”
顏拓認真的品讀了起來,看完了之后久久不能言語。“怎么說呢,很震撼!雖然才二十多集,但這其中表達的意思卻很明顯,世間的丑惡其實都是人心造成的,沒有那些丑陋的人類也就沒有魔物的滋生,你要表達的意思是魔由心生吧。”
顏汐點頭:“還有人與人之間最真的純美——情,我這篇漫畫親情愛情雖著筆不多,但影子處處可見,著墨最多的就是兩個少年始終如一的信念與堅定不移的友情,隨時有后背可以靠的感覺讓人很溫暖。”
“對,我也感受到了,當世間盡是腐朽,還能保有不被污染的絕對的純凈,所以說我很震撼。大賣,肯定大賣。”
顏拓激動的再次看向手中的畫稿,其實這幾年來他已經被震驚到麻木了,但這次不一樣,他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這次像顏汐的一次新生,一次蛻變。“咦,怎么署名是涅槃,secret不用了嗎?”
顏汐搖頭,笑容很淡:“過去永遠只是過去,secret已經再不需要了。”
“為什么再不需要了?”顏拓不是很明白。
“反正以后我就是涅槃了,secret已經成為歷史了。”
涅槃,鳳凰浴火而重生么?她要表達的是這個意思嗎?所以他也能感覺漫畫里的那種新生的意味。顏拓心想,既然作者都如是說了,他自然也從善如流了。
“那以前那些secret的漫畫,不連載了嗎?還有幾部都未完結。”
“我都已經畫好了,找個時間一次性給你了,你要慢慢出,因為我以后的重心可能不是漫畫了,我要學習了。”
顏拓點頭,她的情況他非常清楚,一直沒有上學,時間都是自由支配,最近聽說想入學了,六月份就要參加小升初的入學考試了,11歲的中學生,還從未曾上過小學,這讓別的辛辛苦苦學習的孩子情何以堪啊。
揚揚手中的畫稿:“這個打算怎么出?”
“我手上有五十多集,小故事也寫了一百二十集,畫起來應該挺快的,你看著出吧,每周不要超過四集就行。”
搞定了漫畫的事,接下來幾天除了每天必須要做的功課外,其余的時間就全心全意構思‘煙雨江南’的畫展了。她每天翻閱打量的詩詞歌賦尋找其中的意境,試圖尋找著靈感,但卻始終找不到入手點,感覺也越來越朦朧,像籠罩著一層紗一樣。
3月29日,顏汐坐在書桌前,看著窗臺上綠綠的盆栽,把最近看的詩詞與優美篇章都在腦海里過了一下,忽然好像一下打開靈竅一般,靈感如泉涌,讓她瞬間沉浸其中,只想畫下腦海中的美好。
三月的最后一天,顏汐終于把畫稿交到了老師的手上,讓葛紅濤著實松了口氣。
“老師,我畫了三幅,你擇其一吧。”
葛紅濤打開畫卷,就深深被畫作吸引,一種發自內心的想要融入畫作的沖動,他覺得贊嘆已經無法表達他的情緒,他有點失魂落魄了。
第一幅:傾頹的黑瓦白墻間一條深深的小巷,煙雨朦朦的時節,一個姑娘撐著油傘,靜立雨中,看著散落一地的丁香,低垂的眼簾下一張冷漠、凄清又惆悵的臉。意境取自《雨巷》,題字:丁香空結雨中愁。
第二幅:青石古道,蒙蒙細雨,薄薄云霧,長亭中,石桌旁,一襲白色的身影,愁思萬千的撫著古琴,霎那間,天地如天籟般的寂靜。題字:細雨沾衣愁弄琴。
第三幅:浩淼煙波,如煙細雨中,一艘畫舫獨立其中,遠處蘆葦青青,石橋靜立,天地間一片靜寧,只有醉臥畫舫的身影傾述著無限的愁怨。題字: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
三幅畫著墨均不多,有形的景是那么的抽象而又模糊,朦朧意象卻鋪天蓋地而來;然而無形的愁而又如實體一般沉沉的壓在心頭,讓人說不出道不明,只剩愁。
閉上眼睛做了個深呼吸:“不用擇其一,我現在就可以拍板,你的三幅畫都將作為我們師大的代表作。”
4月1日,畫展開始了,教育界非常重視,電視臺也做了特別報道。評出了許多佳作,其中一部分已經賣出,但其中最為吸引人的三幅的作者卻始終沒有出現,畫作沒署名,只在頁腳處畫了一直浴火的鳳凰,華美而瑰麗。畫展展了七天,無論大家如何旁敲側擊,軟磨硬泡,葛紅濤徑自諱莫如深,讓一干慕畫而來的人徒望著浴火鳳凰空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