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華嫡秀

第四十九章 淚滿春衫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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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清寒,沿路的戰場已經被打掃干凈,只有焦黑的土地與隱約留下的暗紅訴說著這場戰爭的殘酷。{shuKej}就去……書客)居

謝朝華盡量不讓自己去注意那些暗紅,可耳邊卻不時可以聽見燒焦的骨頭在馬蹄下咔嚓作響。心一點點又惶恐起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擔心。

硝煙過后的溪州還是否能夠人事如故?

何元吉感覺到身前的人微微顫抖著,左手輕輕握了握她的胳膊,安慰道:“畢竟這場戰爭是我們勝了。”

謝朝華笑了笑,可何元吉在她那努力表現出波瀾不驚的笑容中讀到了一抹悲傷。

他想對她說“一將功成萬骨枯”,只是這句話他時常用來安慰自己,卻不會給人已安慰,只會愈發平添幾許蒼涼。

遠處地平線上,漸漸出現一座黑灰色的屹立未倒的城,溪州到了。

何元吉跳下馬,謝朝華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我只能送姑娘到這里,一會兒姑娘自己騎馬進城去吧。”他說。

“軍爺不與我一同進城?”謝朝華不禁有些奇怪。

何元吉搖搖頭,“之前那樣趕路是非形勢所逼,如今就要進城,讓人看見我與姑娘同騎一馬,怕對姑娘名節有累。何況軍中的要務,我也不方便再與姑娘一起。”

謝朝華點頭,“既然軍爺如此說了,小女子也不好再添麻煩,敢問軍爺大名,以便與家人團聚后再另行答謝。”

何元吉笑著搖搖頭,“如此小事,不足掛齒。”他把韁繩遞給謝朝華,退后幾步,目光劃過謝朝華的臉,然后說:“姑娘,保重。”

謝朝華保重兩字還未說出口,何元吉已經轉身離去了。

進入溪州城中,夕陽已西斜,破敗瘡痍的城樓被涂染上一層淡金色,竟平添出了幾分華麗。

街上一片荒涼,到處是斷壁殘桓,而所入眼中,街上次序井然,人們臉上雖有悲切之色,卻也有劫后重生的喜悅。

華燈初上,謝朝華獨自走在街上,看著遠近房屋里映來的燈火,再看看自己胸口的傷,想起郗道函,心中突然覺得有些凄涼。

謝朝華自己也沒意識到,自踏入溪州城中,她一直在害怕些什么,又渴望著什么。

她去找了家浴池好好地洗了個澡,換了身干凈的衣服,想著是不是該去找家客棧休息一下,或者去飯館讓自己吃頓飽飯?

牽著馬,邊想邊走,這時候,突然聽見有人叫著她的名字。{Shukej}就去……書_客居!

抬頭,眼前的身影親切而熟悉,謝朝華喉嚨頓時有些哽澀,煥哥哥。

只見謝煥從人群中快步向謝朝華走來,雖然夜已黑,卻能從他燦若星斗的雙眸中感覺到驚喜。

謝朝華也顧不上馬了,也飛奔向謝煥跑去,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妹妹”

奔到跟前的那一刻,“煥哥哥……”淚水注滿了眼眶,聲音艱澀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一雙手用力握住謝朝華的肩頭,急急忙忙將謝朝華上下打量,看到她胸口裹著的繃帶,臉色一沉,聲音帶著些嘶啞:“你竟然真的被困溪州城了”他哽了一下,手上愈發用力,低低地說:“你若有不測,教我如何面對……面對……”他卡住,沒說下去,話語突然沒在喉間,尾音輕輕顫抖。

“煥哥哥……”心像被揪了一樣的疼,淚水模糊了視野。

當日謝煥得知謝朝華并未去新樂,之后便失去蹤跡,接著又傳來溪州城被圍的消息,不禁擔心謝朝華會不會是身陷溪州城中,而溪州城被樓南軍圍困,又無法得知具體的情況,越發憂心。此番溪州城一解圍,他實在不放心,就親自尋來了。

“朝華。”謝煥的目光往謝朝華身后看了看。

謝朝華隨著他的目光一起看去,毫無預感地就撞入一雙墨黑的雙瞳中,呼吸頓然停滯。

韓瑯文。

他的樣子消瘦許多,眼圈發黑且布滿血絲,目光溫和依舊,帶著驚訝與欣慰。他站在原地看了謝朝華許久,才微微一笑,說:“瑯文知道小姐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謝朝華點點頭,突然渾身有種放松之后的虛脫。

韓瑯文接著說:“溪州城守住了,樓南軍留下大將軍榮肅留守乾州。初冬將至,開春前是不可能再有戰事了……

謝朝華努力想聽清楚韓瑯文說得每一個字,可聲音在耳邊漸漸不清,視線也慢慢變得模糊,之前幾乎被她遺忘的傷口此刻卻一陣陣抽痛,提醒著謝朝華……

身體沉重的連一根手指都無法舉起,胸口有如火灼般的疼痛……眼皮好重,搖搖欲墜,耳邊似乎有人在呼喊,但她已聽不清楚,也看不清楚……

“啊……醒了醒了終于醒了菩薩保佑姑娘……你聽得見我嗎?你看看我,別又閉上眼睛……”是翠兒的聲音,叫到后來成了哽咽。

謝朝華睜開眼,“翠兒……”輕喘著,發覺說話有些累,她傷得有如此嚴重?可當時怎么竟不覺得呢?

翠兒握住謝朝華的手,“姑娘你已經昏迷了十天了。”她邊說眼睛又紅了起來,眼淚滴在謝朝華的手上,很熱。

謝朝華看著她,勉強笑了笑,說:“我不是醒過來了嗎?我大概只是有些累了,想多睡會兒。”

“姑娘可知道你的傷有多重”翠兒氣道,可說得好輕,像是怕驚嚇到謝朝華。

謝朝華眨眨有些干澀的眼,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問:“京都那里可有消息過來?”

“嗯,說是讓姑娘好好養傷。”翠兒壓低聲音,小聲說,“姑娘你不知道,中山王薨了。”

謝朝華一震,忙問,“什么時候的事情?”

“具體日子不知道,不過還是在圍城的時候,那時候消息不通,所以待在溪州城里也沒聽說。”

謝朝華突然問:“今兒什么日子?”

“九月初十了。”

九月初十了啊……

謝朝華這傷在溪州足足養了一個月,而謝煥因為公務的關系只得先回了建水。

朝廷下旨嘉賞溪州守城有功,只是太守殉國,當日守城的官兵也幾乎所剩無幾,這番論功行賞在謝朝華的眼里未免覺得有些可悲可笑。

而韓瑯文照說功勞最大,可不知何故,旨意中卻是只字未提,別說封官了,連分毫獎賞都沒得。

這一個月里,謝朝華雖然寄住在韓府,可卻未曾見到過韓瑯文,只知他忙著幫城中百姓重建及加固城墻。

而十八歲的肖睿世襲了中山王位。

傷口終于結了痂,然后蛻皮,又長出新嫩的皮膚來。謝朝華每每看見這個傷口,都會想,這道傷口可以恢復如初嗎?

看著窗外,謝朝華的手里卻緊緊拽著一張紙條,許久沒有動過一動……

韓瑯文無意識地在小徑上走著,想著修筑城墻的事情,回過神時卻發現自己走到了后院,眼前的景色有些陌生,此處他鮮少來。

十月的風吹在身上已帶著寒意,天色有些暗了,韓瑯文正待往回走,卻突然聞到一股青煙的味道,循著煙飄過來的方向看去,花草樹叢后隱約有個人影。

他走過去,腳下踩著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音,許是被那人聽見了,就見他匆忙彎腰拿了什么東西就要走人。韓瑯文一個箭步上去,嘴里道:“什么人?”

對方停下來,卻不說話,穿過樹叢依稀可辨那人身材窈窕,竟是個女子,心中一動,冷冷地開口道:“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就聽一聲輕嘆,“韓先生,是我。”那女子回過身,是謝朝華。

韓瑯文分開樹叢走過去,“小姐大病初愈,怎么獨自一人在此?”他一邊問,眼角卻看見地上有個香爐,里面插著三支香,正冒著裊裊的青煙。

他疑惑地看向謝朝華,只見她素服白衣,手里抱著一樣東西,仔細辨認竟像是一塊牌位,心中大驚,怔怔地看著謝朝華,不由自主伸手指著她懷里的東西,“這……這是……”他的聲音微微發顫。

謝朝華無語,將那牌位默默放在香爐之前,韓瑯文看過去“郗道函”讓他呆立當場。

過了許久,韓瑯文好像才回過神,臉上露出悲戚之色,緩緩走到近前,雙膝跪地,朝著牌位行大禮。

謝朝華默然地看著韓瑯文,看他的神色好像比自己還悲傷。

是啊,悲傷嗎?不,謝朝華現在好像都不覺得自己有多么傷心,人到底是太過渺小了,有些事情既然無法改變,那只能學會接受,而她也不過是再接受一次罷了。

謝朝華覺得胸口有些悶,傷口還沒好啊……

“心里難過的話,就哭出來。”一只溫暖的手輕輕搭在了謝朝華的肩上。

謝朝華緊抿著嘴唇,轉身背對著韓瑯文,看著牌位,不說話。

韓瑯文一反常態,竟然雙手握住謝朝華的肩膀,將她的身子轉過來面對著他。看著謝朝華的眼睛,“想哭就哭吧。”

謝朝華不知怎么,心里煩躁的火“蹭”地一下子就冒起來,一把揮開他的手,“你別自作聰明,你怎么知道我想哭,我根本就不想哭”她竟然沖著韓瑯文大喊,說完一手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韓瑯文目光黯然地掠過謝朝華的臉,然后雙手堅定而溫柔地不容拒絕地將謝朝華攬在懷里,他身上傳來的溫度,讓渾身冰涼的謝朝華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她掙扎了一下,抬頭盯著他看了一眼,卻又迅速將頭低了下去。

只因她發現自己的視線變得模糊起來,淚水在臉上濕了又干,干了又濕……

這一章足足寫了六個多小時啊

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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