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患了中風的人就像個癡兒一般,太子殿下是個極重孝道的人,對父親也是極為尊敬,理應這樣做。可爹爹為何不讓人通知她?甚至以死相逼。
難道三個月前的那一日發生了什么事嗎?
還有陸謙,既然他為爹爹辦了身后事,那就一定知道這其中的真相,可他為何要告訴告訴她,爹爹是得了心疼病?
一團團疑云將云中秀包圍,她覺得此事肯定和陸謙有關。
她還想著好好來照顧父親,她還想著再不讓父親生氣,她還想著能救父親......
如今看來,一切只不過是空想了。
看著父親此刻的模樣,云中秀越發地恨起自己。她以為那樣慘死已經夠悲哀的了,可更悲哀的是,她竟然連父親是怎樣死的都不知道。她竟然......
衣帶不解地照顧了半個月,終是改不了天命。
永歷三十六年,七月十九日這天,天空下著蒙蒙細雨,太傅府內一片哭聲。
云中秀跪在靈堂前不言也不語,只有腫脹如核桃般大小的雙眼,默默地訴說著她是怎樣地悲傷。
“小姐,姑爺子來了。”巧兒在云中秀耳邊輕語。
已經回來幾日了,從見到小姐的那一刻,她便一直坐在老爺的床榻前,直到今日。她好擔心小姐,可是卻無能為力,從不曾像此刻這般盼著姑爺子的出現。
云中秀呆滯的目光像是瞬間被注入了靈魂,她轉頭,眼睛似膠一般緊緊黏在陸謙的身上。只是里面再沒有那份炙熱,那份祈盼,只剩下森森地怨恨。
陸謙被她盯的心里發毛。半月不曾相見,這婦人竟瘦的這般憔悴。可想起她離家那日所做的一切,他按下心中那一絲絲憐憫,強擠出幾滴眼淚在靈堂前狠狠地磕了幾個頭。
隨后,他走向一直不曾從他身上移開目光的云中秀,在她身旁同跪了下來。
他動情地看著云中秀,似是想念,又是心痛。
這一番做作的姿態下來,陸謙這才開了口:“秀娘可知老師因何得了這場大病?”
云中秀冷眼看著他,依舊沒有任何聲響。
陸謙低下頭,語氣帶著一絲不忍:“正是秀娘你。”
笑意浮現在唇角,云中秀終于開了口,許是對著父親說了太多話,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哦?夫君何出此言?”
終于來了嗎?從前她說父親是太思念她,犯了心疼病,以至于她自責的當場一病不起。
如今,他又要如何算計她?
父親的死,對他來說是個向上爬的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豈會不把握?
不知是在心中盤算著該如何開口,還是不敢面對她,陸謙的眼睛一直看向別處,不曾對上云中秀的。
他輕咳,聲音低沉沙啞:“今早聽聞父親過世的消息,為夫便在家中痛哭了一場。忽而想來,才知道有一事可能和老師的死有關。”
一個父親,一個老師。
這稱呼用的如此巧妙,先是表達了對老太傅如父親般的敬愛,又是道明了他是老師的學生,接下來的話便不是站在她丈夫的角度說出口。
他的嘴巴一張一合的,云中秀只當是個笑話粗略地聽了一聽。
和前世的說辭差不了多少,只是這表情這語氣更加投入,更加激動。
“誰告訴你,爹爹是犯了心疼病?”驀地,云中秀開口打斷了他的滔滔不絕。
陸謙呆住,來不及多想什么,他連忙解釋道:“秀娘有所不知,太子殿下兩個月前就已經來探望過老師了,還向皇上起了奏折......”
云中秀再次打斷他的話,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看著陸謙,像是能洞悉一切事物一般。她聲音微提,反問道:“那你可曾親自來探望過父親?那你可曾早一點將朝中聽來的消息告知于我?”
此刻,陸謙已是滿頭大汗,他萬萬想不到,一向最容易哄騙的妻子,竟會這般咄咄逼人?
他以為只是告訴她這些,她就足以傷心的無以復加。他甚至不曾想過,這半個月來他的妻子一直都是守在自己父親身邊的。
他不再言語,只是不住地擦著額頭上的汗,一邊擦一邊輕聲咳嗽。
可云中秀卻不會這樣輕易放過他,她向前一步,越來越靠近他,用從未有過的語氣在他耳邊喝道:“父親最后一次上朝那天與你私下見了面吧?你都說過什么!做過什么!說!”
逃無可逃,陸謙隨著她的逼近向后退了一步,他吞了一口水,迭聲解釋道:“秀娘這是什么話?莫非你是在懷疑為夫?真真不可理喻!我敬老師如再生父母,何況他老人家還是你的父親,我的岳丈大人。你怎會變的這般無理取鬧?算了,我為何要與你這婦人一般計較,你且在這里照看著,我去通知其他幕僚。”
說完,又逃荒似的離開。與那日一樣,那般急切,那般匆忙,甚至更甚于那日。
云中秀冷眼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已經不用再去證實什么了。這人一緊張便咳嗽,一撒謊便話多,而且會不管不顧拂袖離去。
其實也不難猜到,能讓父親如此動氣的話一定是關于她的,也許父親是埋怨她,又或許是不想讓她難過,才隱瞞了病情。可是不管怎樣,父親終是離開了。
與從前不同的是,父親再不會喊怨而去,她也再不會郁郁而終。
可如今她已不是宰相千金,本來想著此番前來,父親定是健康的,就算不是健康的,也可以言語,也可以找個人庇佑她。如果幸運的話那個人或許會是太子。
可是她想的太好了,萬沒想到父親竟是這般光景。
她一個弱女子,一個不被夫君疼惜的弱女子,倘若沒有身份的庇佑,要如何在這亂世中生存下來?
云中秀又重新跪在靈堂前,開始細細想著夢中的情景。
父親死后,陸謙對她便再無所懼。他得到了太子的青睞,升官加爵。先是把府里的家丁丫鬟全部換掉,后又將曼如八抬大轎娶回府中,雖說身份是妾侍,可在府中的地位比她要高的許多。
再后來,他遇到了郡主。那個面善心惡地女子,那個陷害于她的殺人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