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呂恒到王府當差已經七天了。今天是發工資的日子。
三天的時候,家丁過來收了一次賬本,然后又送來了一大堆。這次的賬本比上次多了一些,或許是上次只是練手,而這次卻是正兒八經的開始工作了。
不過,即便是多了三四本賬本。呂恒也只是用了一下午的時間,就把賬本全部都整理歸置完畢。
然后,剩下的三天時間用來看書,練字,發呆。
今天的天氣有些陰,房間里的光線不足,呂恒看了一會就把那本破舊的論語扔到了一邊,然后從隨身攜帶的布袋子里,掏出了幾個番薯,丟進爐灶中,等著一會兒吃烤紅薯。
不一會兒,烤紅薯的香味就彌漫在了房間里。然后,又飄出了房間,彌漫在了院子里。
其他房間里的,正在拼命趕工的張房門,本就餓的饑腸轆轆,聞到這股香味后,更是餓的慌。抬起頭,深深的嗅了一下這甘甜的香味后,暗罵一句,此人缺德,然后又繼續埋頭工作。
院子正中的那件寬敞的房間里,方總管身形端正的坐在桌前,低聲指著桌子上翻開的賬本,說著上面的問題。
他的對面坐著一個年方二十的妙齡女子,此時,這個女子坐在桌前,兩只纖長白嫩的手,麻利的撥弄著面前的算盤。偶爾聽著方總管講著上面出現的問題或是紕漏,黛眉微皺一下,然后搖搖頭,讓方總管改過來,繼續算賬。
這個女子,便是王大人的千金,江寧有名的才女,王婷芝。在這個講究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時代里,王婷芝卻顯得尤為的不搭調。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過,如果讓她自己來說,她肯定會首選算學之術。說不謙虛的說,王府里使算盤使得最好的,便是這位王大小姐了。賬房們說起大小姐的算學之術,無比露出贊嘆佩服的神色。
噼里啪啦的一陣后,王婷芝抖了抖有些酸脹的手腕,微皺的眉頭終于舒展來開,輕輕的笑了笑道:“總算是對完一本了,今年新招的這幾個賬房,還是需要磨練的!”
方總管深以為然的點點頭,剛剛他就看了一遍,結果看得是頭大無比。有好幾個屋子傳出來的賬本,都記得亂七八糟的。有一本還是經過二審的。
方總管拿過最后一本賬本,翻看了一眼后,臉色微變,驚訝的咦了一聲:“這賬本……”
王小姐看到方總管那微皺的眉頭,還以為最后這一本最糟糕呢。恬靜的笑了笑,淡淡道:“怎么說這也是最后一本了,方叔叔不必煩惱了!”
方總管搖搖頭,將賬本遞過去道:“不是的,我是說這賬本真是,這記賬的方法,聞所未聞啊。不過,卻是一目了然!”
王小姐愣了一下,急忙接過賬本翻開一看。越往后翻,美眸中的光彩越是明亮。
這最后一個賬本,竟然采取了和其他人都不同的記賬方式。賬本上畫著一個個規整的方框,方框里一個個的小格子里,用俊秀的小楷一目了然的寫著各個布行一年來進貨,出售以及庫存的情況,而且在最后一欄的格子里,清晰的標注著各個布行的銀錢合計數目,而且在最后的幾頁中,又對前面幾十頁方框中的合計做了一個統計。在最后一頁的小筐子里,幾行小楷明確的寫明了,今年一年來兩廣一帶所有布行的所有進出和存貨的數量以及最后的盈余。
王小姐像是發現了至寶一樣,將這本薄薄的賬本翻看了好幾遍后,才一臉欣喜的問道:“這,是哪個賬房做的?”
方總管愣了一下,急忙道:“小姐稍等,待我叫搬賬本的李二問問便知!”
方總管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步三搖的走到門口,站在門口喊了一個家丁的名字:“李二,過來一下!”
不一會兒,一個黑黑瘦瘦的家丁,跟在方總管的身后走了進來。
見到大小姐后,急忙彎腰行禮道:“奴才見過大小姐!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王婷芝微微點頭,將手里的那本薄薄的賬本遞給方總管,淡淡的問道:“李二,好好看看,這個賬本是那個賬房做的?”
李二急忙從方總管手里接過賬本看了一眼后,將賬本還給方總管后,想也沒想,直接說道:“回答小姐的話,奴才記得這個賬本是四號房的先生做的!”
“四號房?你沒記錯?”方總管愣了一下,隨即一臉不可思議的問道、
貌似四號房那個家伙還沒來幾天呢?聽說以前是個書呆子,怎么會有如此本事?
李二點點頭,肯定的說:“回方總管的話,肯定是四號房的先生做的。當時奴才記得很清楚,其他房間的先生的賬本都是厚厚的一摞,唯有四號房的先生只有薄薄的一本。當時,屬下還在心里嘀咕,是不是這四號房的先生弄錯了!”
方總管復雜的臉色中帶著驚喜和錯愕,翻開賬本又重新看了一遍,眼中的喜色反而更濃了。等到李二連續叫了兩聲總管后,才反應過來。
擺擺手,從兜里取出了一兩銀子扔給李二后:“好了,李二這里沒你什么事兒了,你先出去吧。記住,好好干!”
李二連忙收了銀子,高興的說了一聲謝大小姐,謝方總管后,一路小跑著離開了房間。
王婷芝看著方總管那張胖臉上變化多端的臉色,輕聲疑惑道:“方叔叔,這個四號房間的賬房,到底是何人?他之前在是不是在那里做過賬房?”
說著,王婷芝又從方總管手里接過賬本,翻看了一遍,合上賬本后,嘆了一聲,滿是感嘆道:“正如方叔叔你說的,這等記賬手法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啊。不過,卻是一目了然清清楚楚!此人,還真是個人才啊!”
方總管呵呵笑了一聲,將自己打聽來的關于呂恒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后笑著說道:“屬下聽來的關于他的評價,基本上都是說這個人是個讀死書的書呆子,從三年前得了秀才功名后,學問上便再無長進!此人性格木訥,平時也不善與人溝通。而且這個呂恒似乎還有些清高,如果不是因為家中貧寒,他是絕對不肯出來做工的。”
方總管拿起賬本掂了掂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而且,這個賬房的差事,還是他的孀嫂給他求來的呢!”
王婷芝聽完這番話后,并沒有笑。她在心里想著,如此明了準確的賬本,會是一個書呆子寫出來的嗎?而且,都說人如其字。看這賬本上風格俊逸的小楷,它的主人怎么可能是一個死讀書的書呆子?
還有,他這些復雜的賬目,是如何算的如此精準的?竟然連一個數字都沒有出錯?自己研習了多年的算學之術,面對著如此復雜繁多的賬目都做不到這一點。他一個只讀四書五經的讀書人,怎么會如此精通算學之術?
王婷芝想了想后,轉過頭笑了一下:“方叔叔,下工后,你讓這個呂恒留下?我,想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