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地的事情進行的差不多,只等文從征回話,柳芙琢磨著應該要考慮重新租賃宅院供母女居住的事兒了。于是讓劉婆子叫來李墨,由其陪伴在天泉鎮緊鄰九華山腳下的地方,將附近的宅院都挨著看了個遍。
為了方便相看,柳芙特意裹了厚厚的披風坐到馬車外面的橫欄上,讓劉婆子和暖兒坐進了車廂,旁邊則由李墨和車夫陪著。
輪番看下來,柳芙才知道自己是太過天真了。
因為天泉鎮緊鄰京都,又風景秀美,所以大多數宅邸都是京中人家在此置辦的別院。特別是緊鄰九華山腳下,雖然九華山并沒有耕種價值,但密林茂盛,夏季時節清爽怡人,再加上龍興寺也離得不遠,所以早早就被圈占完全了。
這些人家非富即貴,哪里可能將自己的別院租賃出去,就算是空著,也有家仆下人清掃照看。
李墨見柳芙愁眉苦臉的樣子,有些小心翼翼的建議道:“柳小姐,在下倒是有個法子,就是不知小姐手頭放不方便。”
“你說。”柳芙見李墨欲言又止,干脆地點點頭。
“小姐也看到了,此處俱是京中富貴人家修建的別院山莊,要想租賃實在是不太可能。”李墨見柳芙點頭,便細細道來:“剛剛在下看到有一處兩進的院子門口倒掛了一束枯掉的楊柳枝,這是咱們圈兒內的行話,意思是宅子要作價賤賣。”
“哦!”柳芙立馬來了興趣:“李公子,你剛剛怎么不提,那個宅院,可是門前植了兩株桂樹的?”
“小姐好記性,的確是的。”李墨覺得有些奇怪,他領著柳芙一路逛過來,少說也經過了不下二三十個宅院。那個二進的院子位置在當中,并不十分顯眼,掛在門口的枯枝更是不會引起外行人的主意,怎么她就能一語中的呢!
柳芙沒看到李墨眼中的古怪,臉上露出了興奮之色:“那我們折回去,敲門問問賣價幾何。”
車夫聽了,面露難色:“小姐,剛剛咱們走了不下十條街,您給指指路,不然小人可沒法原路返回去。”
想了想,柳芙當即便道:“記得前頭那家燒餅店嗎?到了那兒往左轉,過了三個街口便是。”
“好嘞!”車夫聽了趕緊勒馬回頭。
“小姐,您一直都這么好記性嗎?”李墨側頭看著身邊端坐的小姑娘,晶瑩的肌膚在深秋薄日的照射下竟有淡淡光暈氤氳流轉,那濃密的睫羽撲閃著,將一雙晶亮的水眸襯托地愈發璀璨。
李墨這么一問,柳芙自己也覺得有些奇怪了。
重生之后,自己并未特別去感受身體上的變化,但從前的她一向沒心沒肺慣了,就算在皇家書院學戲那段時間,也要日日花大工夫才能把該學的規矩背熟。記憶力......好像從來并非自己的強項啊。
可為什么剛剛李墨一提到倒掛的楊柳枯枝,自己腦子里就立馬浮現出了那個宅院的畫面,甚至經過的路線也清晰畢現,準確無誤呢?
莫非是自己在路上發燒,把腦子給燒壞了?
可燒壞了應該越來越糊涂吧,怎么可能越來越聰明呢?
不想糾結于這些小事兒上,柳芙隨意一笑:“我是小孩子嘛,小孩子就是記性好。”
“對了,李公子,你剛剛說不知我手頭方不方便,難道你不知道這一帶的宅院賣價嗎?”柳芙岔開了話題,睜著大眼看向李墨。
點頭,李墨也不再多想,直言道:“小姐有所不知,這天泉鎮雖然是城郊,但興旺發達不輸京都半分。此地的宅院價格雖然不比京中那樣昂貴,但卻有個特點。”
“什么特點?”柳芙插嘴問道。
“嗯,就是此處并無一個平均價格,或者說并無市價。”李墨見柳芙不解,又仔細解釋道:“比如京中,東南西北各自有著不同的市價,按照宅院的大小、新舊程度,我們中人都能大概估出一個合理的價格。當然了,除非賣家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否則價格的上下浮動不會超過兩成。但此處就不一樣了。家家戶戶都是按照別院來修建的,有些外表看起來普通,內里卻別有洞天,描金鉤銀的絕不在少數。”
柳芙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京中大官兒們置辦宅院都循著莊重簡樸去的,誰會傻地顯露財富,引起御史注意彈劾。但別院就不一樣了,誰知到哪家是哪家的,有錢的官員們大可在此揮霍就是。”
聽了柳芙的分析,李墨更是覺得有些意外了:“柳小姐真是聰慧過人,一點就通,心思剔透的簡直不符您的年齡。”
或許李墨的表情實在有些怪異,柳芙這才意識到自己或許表現得太過顯眼了,趕緊故作天真地吐吐舌:“我和母親一路上京,住店的時候常聽人議論呢,說這天泉鎮是個藏龍臥虎的地方,好多京里頭的大官兒們在此花重金置辦別院。聽說那個什么吳大人的別院里頭就養了兩尾黑藍金魚,要三千多兩銀子呢,由此可見一斑......”
李墨笑著點點頭:“其實吳大人并不是個愛露財的,不過他的二公子娶了個江南財閥的千金,所以別院里常有些稀罕的東西送來,倒是值當許多銀子罷了。”
“話說回來,若是我想要買下那個院子,要準備多少錢才合適呢?”柳芙見李墨表情回復如常,趕緊繼續這個話題:“就算沒有個準價,但李公子你做這行有些時日,應該能估摸個八九成準確才是。”
李墨卻連連搖頭:“估不準,絕對估不準。要說從外面看,那二進的院子占地不算大,外墻和門宅也并不顯眼。但誰知到里頭是個什么樣子,萬一用金磚鋪地白玉做棟,豈不天價!”
“那如果咱們敲門進去看看,你能估出價來嗎?”柳芙眨眨眼,覺得李墨作為中人也太過老實了些,這個時候,應該給主顧下個套好接下來做生意才是正理。
李墨卻極為認真地想了想,好半天才以肯定的語氣道:“若是能讓我進去看看,應該能估摸個價格出來。”
“那就好,前頭就是了,咱們下去敲門吧!”
柳芙說著指了指不遠處兩株茂密顯眼的桂樹,在深秋,那一片濃綠實在讓人很難忽略。就沖著這兩株桂樹,柳芙已經暗暗下定了決心,一定要爭取把此處給買下來。
李墨將身上略皺的布袍理得順滑之后才上前敲開了宅門。
出來迎接的是個老嫗,一雙眼睛卻十分犀利,上下打量了李墨之后,開口道:“何人?何事?”
“在下李墨,受雇于賣主,想要問問此處宅院賣價幾何。”李墨言簡意賅地說明了來意,隨即讓開半身,露出背后俏立的柳芙。
上下打量了一下柳芙,老嫗見其年紀竟如此小,有些意外:“這位小姐,若是您閑來無事找樂子,恕老婆子不奉陪了。”看來這老嫗將柳芙當成了京中那些性子頑劣的千金小姐了。
見狀,柳芙趕緊上前,沖老嫗恭敬地福了福禮:“這位婆婆,我是真心想要問價的,請不要誤會。”說著,柳芙笑瞇瞇地瞧了一眼老嫗擋在身后的宅院,甜甜道:“來者是客,婆婆不如請我進屋去,咱們在這兒站著也成不了事兒。”
考慮了半晌,老嫗才將門拉開:“外頭風大,小姐請進吧。”
簡單的二進宅院,青磚灰瓦,陳設簡樸。但院子里的葡萄藤,藤下的麻繩秋千,還有屋角修剪地極平整的文竹叢......僅僅眼前這方小院,就讓柳芙有些心動了。
“這位小姐......”
“老婆婆,您稱呼我柳芙吧。”柳芙笑著打斷了老嫗的說話。
“原來是柳小姐。”老嫗只道:“奴婢只是守宅的下人罷了,不敢直呼小姐閨名。”
“你家主人可在?”柳芙提步如了正堂,環顧四周,家居擺件俱是大氣簡潔,愈發地滿意了幾分。
“我家主人因故遷居南邊,只留了老婆子一人留守賣宅。”老嫗跟著進屋,為柳芙和李墨各斟了一杯茶:“價格的事兒,您只和我說便是。”
“愿聞其詳。”柳芙接過杯盞,盯著老嫗。
老嫗語氣平淡地道:“主人留話,此宅雖不是華麗非常,但雅致清爽。二十年來,主人極為愛惜此處一草一木,本不愿舍棄。但舉家南遷,恐不會再回京城,所以才想著變賣,為宅院覓得新主,免得斷了此宅的生氣。”
趁著老嫗說話,柳芙和李墨交換了一個眼神,李墨悄悄在袖口里用手指比了個“三”,這是之前兩人定下的暗號。
心中有數,柳芙直接問道:“那敢問婆婆,此宅賣價幾何呢?”
“此宅無價,不賣。”老嫗卻是一口就否定了,讓柳芙和李墨都有些摸不著頭腦,只齊齊看向老嫗,等待她詳細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