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龍興寺回來之后,沈氏就有些不舒服。柳芙拜托馮媽介紹了個相熟的老大夫,卻看不出沈氏有什么病,只吩咐要好生休養,秋收冬藏,能不出門還是不要出去,免得吹了邪風沖撞身子,老病又犯出來。
柳芙有些緊張,整日的陪著沈氏,生怕她有個閃失。不過聽了大夫的說法,柳芙又覺得很奇怪,以她對母親的了解,多半并非是身子上不舒服,而是心里頭擱了事兒。
自己并非真正的八歲女童,雖然沈氏不會和自己傾訴分憂,但以她如今的心智,主動了解后想辦法幫忙總是可以的。于是讓劉媽教她熬了碗粥,柳芙親手端去正屋。
“芙兒,我沒什么,大夫都說了無礙的,你也別忙前忙后了。”沈氏笑著接過熱粥,抬手捋了一下額前的發絲,整個人除了看起來精神不太好的樣子,其余并無異色。
“娘,你是不是在龍興寺遇到什么心煩的事兒了?”柳芙小心翼翼地問了起來。
“都說了沒什么”臉上閃過一抹異樣的紅暈,沈氏咬咬牙,表情別扭的很,轉移了話題:“今天你不是要去文府做客嗎?東西記得帶好,見了文老先生要謹守晚輩之禮,別把自己真當文家孫女,反而顯得失了家教。”
“文爺爺專程讓文來管家帶了信,讓我去用晚飯,說是有個人要讓我見見。這個時候還早呢!”柳芙看出了沈氏的不妥,很是擔心,話又繞了回來:“娘,我是你的女兒呢,有什么話不能告訴我的嗎?你若是不說,自個兒放在心里頭,久而久之會憋出病來的。”
沈氏臉色乎紅乎白,似乎還帶了幾分氣憤的感覺:“其實也沒什么,就遇到了個登徒子。只是芙兒你還小,娘不想你接觸這些骯臟的事兒。”
“是誰!”柳芙心里那個氣啊,當場就漲紅了臉跳起來:“龍興寺乃是鎮國大寺,寺中戒備森嚴,香客也不敢隨意鬧事,怎么會有人敢做出那等違禮之舉!我這就去找他們理論去!”
“芙兒。”沈氏尷尬地擺擺手:“你別嚷嚷,大不了以后我們不去或者少去就行了。那人看起來氣派十足,定非普通香客。再說,他除了言語上有些失禮之外,倒并未真正做出什么過分之舉。只是為娘不喜他那等紈绔子弟的做派,心中厭惡罷了。再說,咱們人生地不熟,還是避開些的好,你又何必主動尋麻煩呢。”
柳芙忍不住眼淚花兒已經溢出來了,上前抱住了母親:“娘,芙兒發誓,以后絕對不會再讓你受那些委屈,絕不會!”
“好孩子,娘知道你孝順,只要你好好的,再大的委屈為娘都能受的。”沈氏揉了揉柳芙的腦袋,只覺得入京之后的女兒大不一樣了,以前在蜀中的時候雖然也乖巧的很,但卻不會像現在這樣,既懂事又貼心,讓人很是欣慰。
緊咬著唇瓣,柳芙可不愿意就此罷休,她蹙了蹙眉,已經有了決斷,遂掩住了心底的情緒,低聲道:“看著娘受委屈,芙兒會覺得心疼的。所以娘要答應芙兒,以后也不能讓自己受了任何委屈,不然芙兒可不依。”
沈氏原本抑郁的心情已經好了很多,輕輕拍著柳芙的后背:“乖孩子,娘有了你這個貼心的小棉襖,什么難關過不去,什么坎兒邁步過去呢。好了,你該去準備了,既然要見客人,那就打扮地隆重些,也別給你家文爺爺丟臉。”
“娘!不如我們一起去吧!”柳芙揚起頭,臉上有些興奮:“一起去散散心,也好過您一個人關在屋子里東想西想。文爺爺早就說過想見見您呢,這次機會正好,走吧走吧!”
“大夫都說了讓我不要多走動,怕吹了風呢。”
其實沈氏對這個文從征也有幾分好奇,況且他現在是柳芙的干爺爺,又送了那么重的一份厚禮給自己母女倆,于情于理都應該帶著禮物去正式拜訪的。只不過前些日子自己忙著繡五福屏風和張羅著擴建扶柳院的事兒,一直沒機會抽出時間來罷了。柳芙如今提議,又說文從征想見見自己,沈氏覺得倒不失為一個機會。畢竟對方是男子,總不好主動求見的。她去登門拜訪,既符合晚輩之禮,也顯得順理成章些。
見沈氏有些意動,柳芙抓緊機會,上前伸出小手將她拉了起來:“擇日不如撞日,咱們今日就去。讓芙兒好生為母親打扮一下,咱們娘倆都美美的出門!”
說著,柳芙已經興奮起來了,拉著沈氏到了衣櫥前面,看樣子是要為其挑衣服。
“好了好了,娘去還不成嗎!”沈氏被柳芙這一打鬧,龍興寺的不快之事都拋到了腦后,臉上洋溢著溫和的笑容,氣色也恢復了幾分紅潤:“娘這兒會自個兒收拾,倒是你,要換衣裳還得梳頭,再不快些可就來不及了。乖乖回屋去,讓暖兒幫著你穿那件蔥綠色夾襖,外頭記得再罩上件薄棉的披風,咱們去赴晚宴,回來已經夜里了,風大,冷的!”
柳芙見沈氏已經完全沒有了異色,也放心地點點頭:“那母親換好衣裳等我,我會快快的。”
說完,柳芙已經拉開門自顧跑回到隔壁屋子,身后跟著守在門邊的暖兒。眼看日頭都已經西斜,兩人慌了,趕緊開始梳頭更衣。
按照沈氏的吩咐,柳芙穿上扶柳揚花的蔥綠色夾襖,配鵝黃色的細水紋素裙,外罩一件領口鑲了碧竹刺繡的薄棉披風,便趕緊出了屋子。來到前頭的庭院,遠遠看到沈氏站在門口正在張羅著出門的馬車,一時愣在了當場。
沈氏著了件秋香色繡紫玉蘭花樣的錦繡幅裙,外罩月白色灰鼠毛邊兒的坎肩,整個人看起來膚色如玉,姿態如歌,宛若秋風中徐徐而來的仙子,溫暖中帶著一絲平和恬靜。
“娘,你好美!”
柳芙傻傻的看著沈氏,發覺記憶中的母親從未曾這樣精心地打扮過自己。重生前,母女倆被胡氏日夜折磨,哪里曾有過認真生活的時候,哪怕是穿得規整些都不可能。如今看著母親精神爽爽,神色嬌艷的樣子,不知怎么的,柳芙只覺得眼睛濕潤起來。
“娘今兒個去拜見文老先生,自然不能失禮的。”沈氏自然不會知道柳芙是感慨而有淚,以為風沙迷了女兒的眼,趕緊上前一把將她抱住:“快些上車,怕是迷了眼,要是紅了腫了可就不好看了。”
照例是暖兒劉媽陪同,老張頭駕車,馮媽留著守屋子。沈氏母女一行不過兩柱香的時間就到了文府的門口。
文來遣了個機靈的小廝在門口迎接,先是讓人安置了老張頭去喂馬,然后報給了文來,由他親自領了沈氏母女去往養心堂。
養心堂其實是文從征的書房,離得文府花園極近,所以文從征一般在此設宴招待至交好友。
一路走來,雖然沒幾個下人,但見了沈氏母女都恭敬地分來兩邊頷首福禮。沈氏也一手牽著柳芙,一邊含笑回禮。那模樣在文來看來,絕非一個普通山村農婦所能有的姿態。
按下心中疑惑,文來一路恭敬地問候了沈氏幾句話,等來到養心堂門口,福禮道:“夫人,孫小姐,老爺在里頭候著呢。”
“多謝管家。”沈氏對文來微微一笑,劉婆子適時的上前和文來一左一右撩開垂簾,沈氏便帶著柳芙進入了堂內。
“是你!”
剛進屋,沈氏就呆在了當場,臉色羞紅地看著眼前的男子,若非一旁柳芙和文從征都在場,恐怕當場就要掉頭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