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公子落難(七)
一個木頭
第六十九章,公子落難(七)
來弟回到家中,是有弟愀然的面色接著她:“姐,剛才二保哥又來找你。”來弟覺得自己要抓狂,根子柱子和什么保,姑娘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其實是很吃香。
成親光明正大地要聘禮,娶一個老婆回家需要不少錢,而且還不好娶。來弟對于自己的這種吃香是不放在心上,簡直是不喜歡。
“姐,你去哪里了?”有弟著看來弟打水凈面,在一旁問她。來弟想一想才告訴有弟:“去河邊兒了。”
有弟囁嚅地道:“是不是見隔壁的人?”來弟笑起來:“不是。”不僅見到他,還對著他兇了一大堆。想起來自己的話,來弟沉默下來,洗過和有弟上炕睡覺,看著油燈吹熄。黑暗中響起來來弟的悄悄話:“有弟,你睡著沒有?”
帶著睡意的有弟動一下身子:“還沒有。”有弟黑亮的眼睛在黑暗中也可以看到閃一下:“姐,你要說什么?”
來弟長長地嘆一口氣,對著有弟道:“不然,咱們換個地方住吧。”來弟沒有想過成親,心里就沒有人。這古代的男人,成親以后是什么樣,來弟心里沒有底。雖然她不是一個人就可以打得的,來弟想一想就不樂意。
就這樣挺好,帶著有弟長大,日子雖然辛苦卻有贏余。可是這想法被周圍的人打破,到年紀必須成親才行。來弟發現自己不能特立獨行的時候,身邊可以依靠的梁五也不在了。
就是梁五在,來弟也未必就嫁他。不過梁五時常來,也是有些好處。來弟伏在炕上聽著有弟驚奇:“為什么要走,新蓋的屋子,而且今年不是好過?”
來弟無聲地嘆口氣,我和有弟想的不一樣。有弟覺得挺好,而且有弟還會幫著梁五不時說一句話:“看看這些人都不如梁五哥。”
梁五雖走,影響猶在。來弟昏昏沉沉地睡去,覺得夢中無數只手圍著自己,“要成親,姑娘大了不成親是傷風敗俗”,來弟驟然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
日子悠悠地過,又是半個月過去,看著天上陰沉沉要飄雪花,一個上午過去,來了幾撥人,來弟苦中作樂,只能笑上一笑。
上午半天,應付一個叫根的人,兩個叫柱的人,來弟都不記得他們長的什么樣子,都是一樣的黑面龐,鐵柱一樣的身子。
有弟擔心地看著來弟:“姐,你怕要把全村的人都得罪光了。”來弟故作輕松:“不會,有些人家是沒有要成親的人。”有弟只能咧開嘴笑一笑,這個時候,家里唯一的男人有弟說話,就全然不起作用。全是來弟當家。
院門再叩響時,是一個半陌生的面孔,這是安家新來的家人叫安五,安三哪里去了,來弟也沒有過問。聽說安家走丟的家人很多,來弟想一想安公子,就有幾分興災樂禍,或許安三也走了。
“公子請來弟姑娘去一趟,”安五在這農家小院里,面對主人的客人,也是很恭敬。來弟站起來:“好。”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安公子喊自己,來弟不得不去。
一起來到安家,安五請來弟進去,自己守在門外。來弟進去后,有些嘆為觀止。一樣大小的院子,差不多大的屋子。這屋里書架書案小幾,高幾上擺著幾個瓷器,有一個五連枝的燭臺,是黃銅的發著光澤。這屋子外面看著一樣,里面卻是天壤之別。
安公子神采俊朗,看起來心情不錯。坐在一把原色的禪椅上,笑容吟吟:“坐。”來弟先回身看一下屋門是開著的,這才回身坐下來,離著安公子也有些距離。
開心笑著的安公子發出笑聲來,對著來弟抬抬手:“你手邊有茶,這里家人少,你自己倒吧。”來弟看著手邊雕花幾上一個綠岫茶壺和兩個繪茶花的茶盞。從農家勞作來到這樣似錦繡的屋中,來弟心情也陡然好起來,抿著嘴兒開句玩笑:“這是送客的茶還是迎客的茶?”
安公子又是一串笑聲出來,聽得外面的安五有些奇怪,難怪安三走時讓自己小心隔壁這姑娘,這姑娘竟然是狐媚子托成一樣。她一來公子就要笑。
來弟喝過一杯茶,安公子依然是笑著沒有說話,來弟再倒上第三杯,以為自己是來喝茶的時候,安公子閑閑的說起話來:“我有要緊話對你說,要關門不要?”
“公子請說,”來弟斬釘截鐵,再把第三杯茶喝下去。安公子也不勉強,聲音不高不低地道:“說你到成親的年紀了?”
來弟這就來火,來一個看笑話的。來弟站起來:“與你何干?”屋外的安五面皮不由自主地抽動一下,屋內的安公子卻不動怒:“坐吧,我們有話好好說。”
這樣溫和地態度感染來弟,正為這事情煩心的來弟雖然焦躁上來。安公子和藹平和的語氣卻能感染她,來弟坐下來面上已經是怒容。過一會兒,來弟才幽然低聲:“請公子不要見怪。”
“我不怪你,”安公子這就回答道,然后帶著微笑道:“這鄉野里,哪有你相得中的人。”這句話似對非對,來弟沒有仔細聽,只是安公子隨時都是笑容和氣,可以攀談的樣子。來弟需要與人說話與人多聊一聊,而且是這樣一個豐神俊朗的人,來弟覺得僵直的身子這就放松不少,如對多年好友一樣。
安公子把來弟心思看在眼里,更覺得自己對。這姑娘不是這周圍的人可以相配,難怪她時時覺得憂愁。
“我要對你說,你當嫁,我當娶,你意下如何?”安公子是頗為自得地說出來這句話,實實在在地把來弟嚇到。
受到驚嚇的來弟并沒有變臉色,直直轉過臉來對著安公子一張俊臉看一看,眼光是迷茫帶著迷惑:“你說什么?”
安公子含笑殷殷,來弟脫口而出:“你有毛病嗎?”苦笑的安公子看著來弟換上歉意的面容,安公子揉一揉自己鼻子:“我倒是沒有病。”
“那為什么?”來弟問出來話,就開始生氣:“就是上次我沖撞你,我今天道歉了,你是公子,是識文斷字的人,你再生氣就沒有理由才是。”
外面的安五只是抽著面皮,他比安三要話少,所以守到現在還沒有說過什么。房中的安公子對著屋門看一看,再對來弟道:“關上門。”
來弟姑娘也不再計較男女獨處一室,走過去關上門。轉身看著安公子的神色不似作假,來弟再次脫口而出:“有什么內情?”
安公子在心中苦笑,面上卻是含笑:“就是公子我覺得你可以抬舉。”安公子是有先見之明,這村里任何一個姑娘,聽到自己這樣說話都會失常,來弟的失常也在情理之中。
不用人讓自己坐下的來弟狐疑地對著安公子左看右看,突然展顏一笑:“你就實說吧,有什么要我幫你的地方?”
安公子忍俊不禁,要你幫的地方?那就是你說你和我訂親,一直到那田閹黨不再打我主意為止。安公子糾集學友,幾年前是一直為閹黨所懼,這事情來弟無從知道。
面前這姑娘疑惑再眩惑,而安公子是胸有成竹,決定花上幾個錢讓來弟姑娘幫自己擋這一災。誰叫這姑娘不管不顧把公子我得罪的很深,竟然對著公子發脾氣,安公子和氣地一笑:“我知道你最近在說親事,你覺得公子我不比別人好嗎?”
過去的公子是不是都這樣厚臉皮,來弟是不知道。不過來弟只覺得透著陰謀和詭計。來弟皺著眉對著安公子一通打量。
安公子不慌不忙:“你親事不成,要帶著有弟離開這里是不是?”來弟點點頭。安公子笑的和藹可親:“背井離鄉不好過,難道比和我訂親事更為難?”安公子慢慢地道:“你要多少聘禮可以開出來,凡我拿得出來,都會給你。”
“我要知道理由,”來弟的眼睛瞪的烏溜溜圓:“我不信你喜歡你,也不信你要和我成親?”安公子忍住笑,此時天色更冷,安公子手中沒有折扇,只有暖手的手爐一個。手拂在手爐上的安公子開始胡扯一通:“你雖然是小家碧玉之質,卻是蘭質慧心。。。。。。”
說完這一通,來弟只不錯眼睛看著安公子,象是要從他身上看出來什么,安公子正色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看在我對你一往情深的份上,你要是相中別人,我也可以為你作主。”
來弟身上一陣麻,對著安公子展開笑臉:“公子說話請客氣些。”安公子心底的笑意不時往面上涌,又拼命忍下來,還是一臉正色的面容:“你有別的心思,只管對我說,這城里城外,我若是不能為你作主,再沒有別人能為你作主。”
這倒是句實話,來弟再倒一杯熱茶在手里暖著手,心里不能確定自己可以相信他。一直看著來弟面色的安公子又徐徐開口:“你但說無妨?”
猶豫過后的來弟才說出來:“我只想把有弟帶大,給他成個家。”安公子很是爽快地道:“這對我不難。”
來弟再猶豫過后才說出來:“而且我,不想成親。”安公子心中大樂,我也不想隨便成親,這不是眼前沒有辦法。
“來弟,”安公子溫柔地一笑,可比明珠也可比春風,笑的來弟都發現他真是中看。安公子一笑得逞,還是溫柔地語調:“你一個姑娘家,帶著弟弟能走到哪里去。再說不成親,那是笑話,至少也要訂門親事吧。你說是不是?
心中是傷心涌上心頭的來弟,覺得什么事情都好解決,就是這親事太難解決。和安公子訂親事?來弟到此時才問出來:“和你訂親,有什么好處?”
穩穩不動聲色的安公子帶笑:“你要什么?”來弟又迷茫起來,我要什么呢?來弟道:“我要一個可以立足的地方,我要一個可以讓有弟安心長大的地方。”說著說著,漸漸清醒的來弟也看到安公子眼中的一抹笑意,總覺得他笑得那么怪。
清醒過來的來弟回魂了,一邊說一邊理好思緒:“公子你不開玩笑?”安公子寧靜的嗓音,象是他可以信賴:“我為何對你開這種玩笑?”
對著這讓人平和的目光和聲音,來弟眼中也多了一絲狡黠,這狡黠一閃而過,來弟清清嗓音:“那咱們來說說吧。”
手一抖的安公子還有些不適應,微笑并沒有走樣,嗓音也依然是溫柔:“請說。”來弟盤踞著座下木椅,這就開口:“你富我貧,公子一時興起,我不敢不從,也不能不從是不是?”
這樣的一句開場白,安公子也認真起來,微笑道:“你曉事。”來弟客套一下:“公子過獎。”安公子瞇起眼睛,此時我不是紈绔子弟,你也不是無知村姑,這姑娘要說什么?來弟再次開口,就是條件。
這條件只有一條:“婚約可以隨時撕毀,但是公子要立個契約給我,以后幫我把這里的屋子換到鄰縣去,賣也成,有人愿意換也成。”
安公子聽的失神一下:“就這樣?”來弟極其誠摯地點頭:“就這一條。”安公子斷然道:“不行。”
此時有心情周旋的倒是來弟,冬日無事,和安公子胡說一通也解悶。來弟笑意盈盈:“為什么不行?”語氣中多有逗弄的意思,來弟納悶,難道我要上多少聘禮才叫好?我只想帶著有弟走開,從這里走開。
“聘禮你可以開出來,我不會還一件,就是這婚約撕毀,也可以隨時,卻是隨我的意才行。”安公子聲音中帶著一絲冷意,也顯示著他才是能作主的人。
來弟沒有意見,只有一條:“你撕毀后,就得按我后面的話做,幫我和有弟換一個地方住,而且,”來弟笑靨似花:“我要做男人。”
“你要不要個梯子上天去?”安公子沒有笑,反而可以明白來弟的心思,而且突然之間明白的更多,試探著問一下:“有弟是女孩子?”
突然的發問,來弟找不到掩飾的心情,只能尷尬一下:“你別說出去。”一直微笑的安公子沉下臉來:“這真是胡鬧,等她大了,你怎么收場?”
來弟與安公子一拍即合:“對啊,我正為這件事情發愁呢。”似笑非笑的安公子聽著來弟對著自己附合,只是給她一記眼風,再答應下來:“你和我訂親,有弟的事情我也幫你。”
“出了什么事情,你這么著急要訂親事?”來弟順著話意就追問,安公子笑的云淡風輕:“公子我覺得你可以訂親。”
來弟忍了幾忍,還是沖口而出:“胡說八道。”對著房中安公子的笑聲,來弟靜下心來,把這事情重頭到尾再想一想,第二個條件又出來了:“都說你鄰縣也有鋪子,我會認字,也可以記帳,等你毀婚,給我在鄰縣找一個事情做,”來弟重申:“到那時候,我是男人。”
還沒有定親,就口口聲聲毀婚,安公子起了逗她的心,手在白銅手爐上摩挲一下:“如果我不毀婚,你就得和我成親。”
來弟沒好氣:“你睡地上。”安公子哈哈笑起來:“那就看你的能耐了。”屋內這樣的笑聲,屋外的安五又抽著面皮,只怪自己為什么不把耳朵堵起來。
“選個黃道吉日下定,要好看,聘禮按抬數送你們家去。不圖好看,要銀子還是銀票都可以。”安公子話音一落,來弟就接上來:“銀子,”
對著安公子了然的笑容,來弟再添上一句:“不要銀票。”銀子沉甸甸拿著更安心。安公子悠然,有錢就是好辦事:“下定禮不會太多,衣服首飾折成兩百兩銀子,你滿意嗎?”
來弟只是嗯一聲:“還有嗎?”安公子一樂道:“還有什么?”怎么說自己親事象是在賣東西還價錢?
“那我想一想,再回你話。”來弟這樣說過,安公子就沉下臉來:“你消遣我?”屋外的安五聽著安公子冷冷的聲音,覺得心中一凜。來弟卻不理會安公子的怒氣:“終身大事,不能草草,再說我也不知道公子為什么相中我?”
來弟不卑不亢:“我們家里沒有老人,為這個原因,公子才選中我是不是,不然這村里多少姑娘,怎么就輪到我?”來弟心底一點疑惑不明白,她心里不放心。
“我并沒有想過毀婚,”安公子怒氣稍稍緩解,對著來弟身上略一注目:“是你一直在說毀婚,我不得不陪你說下去。”
來弟捫心自問,不認為安公子誠心誠意要娶自己,對著安公子笑語殷殷,來弟不可遏止地想起來還在路上的梁五。要是梁五也能這樣坐下來好好說一回話,有什么話會說不明白,何至于弄到現在自己一想起來梁五就覺得內疚。
然后來弟驚奇,他提起來訂親我居然不反對,是他這儒雅風度還是談吐和氣讓我愿意陪著他坐下來說話,還是我最近被逼婚的人弄暈了頭。想起來逼婚的人,來弟可憐兮兮:“我幫你一把,你也得幫我離開這里才行?”
“去別處會是兩樣嗎?”安公子覺得來弟看起來有些象自己家里養的貓,有些偎人,可憐那貓火災后就再也沒看到。安公子好心地提醒一下:“你扮成男人,又能扮多久?”
來弟不無沮喪,象是天下之大,無處容身一樣。心情低落的來弟道:“那我還是要想一想,如果我最后還是要嫁人,我不能陪你訂婚。你毀了婚,我以后怎么辦?”
這沮喪讓安公子心里微微一疼,只覺得一個可憐弱女子無父無母,自己還要欺負她。看著來弟頹然地走出去,回身道:“我想一想會回你話。這村里人不少,你要是找了別人,也記得對我說一聲。”
安公子趕快答應一聲:“好”,知道自己是假訂親已經被來弟看穿。安公子苦笑一下,這村里姑娘是不少,城里要和我訂親的姑娘也很多,我只是想擋眼前災而已,找一個好毀婚的人。這樣一想,的確是在欺負她。
是不是錢出少了,沒有打動她?安公子這樣想一想,他是依著農家收入而算,兩百兩銀子足夠來弟姑娘掙上幾十年,應該可以打動她的心。再想來弟提的條件,安公子都可以做到。
安公子此時沒有主意,也不表示他就此放棄。過上幾天,再和來弟說一說便是。
回到家中的來弟不停地想這件事情,毀婚倒是不怕,就是怕他事后不認帳。要不然,讓他先把自己在鄰縣的地方安置好,這對安公子應該是不難。
“有弟,”到晚上的時候,來弟再問有弟:“咱們換個地方住怎么樣,姐等有弟成家才安心。”黑夜里,有弟嘻嘻地笑聲很清脆,和安公子的話是如出一轍:“去別處,也有人催你。”
來弟笑的象很歡快,就是吹過油燈,有弟看不到。“換個地方,姐當男人怎么樣?”來弟的聲音象是偷吃了什么東西一樣喜滋滋。
“有弟,去別處,依然是有屋子住,也有錢用,而且住在城里,你覺得怎么樣?”來弟一個人憧憬著說完,聽一聽有弟只有入睡的鼻息聲。
黑夜的來弟不知道安公子的提議,是自己的一個契機,還是一次災難。對著窗外幽幽冷月,身下是燒的溫暖的土炕,來弟翻個身子。又想起來兩百兩銀子?這算不算是拿自己換錢,來弟心中不無猶豫。
答應還是不答應,來弟一連想上好幾天。她本來思緒清楚,這些天被成親的事情折磨太狠,只覺得自己哪里還沒有想明白。看眼前,那就答應下來;要說看以后,來弟苦笑,眼前都過不去,還有什么以后?
又一次來到安家,這是幾天后安五特意來請。安公子在書案后,既沒有起身也沒有轉過臉兒來,只是淡淡一句:“你的回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