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狗子去踩雪窩子了,娘……我不冷。”鎖子又扭過頭朝穆婉秋吐吐舌頭,“阿秋姐的衣服剛才也這樣硬邦邦的,直挺挺地躺在路上,怎么叫也不睜眼,滿嘴都是血,嚇死我了”
鎖子娘使勁拍了他一下,讓他閉嘴。
摸摸咬爛了的唇,穆婉秋沖鎖子笑了笑,“姐姐已經沒事了,鎖子這么急著回來找娘什么事?”
“對了,娘……”想起回來的目的,鎖子一把抓住正給他脫鞋的娘親,“香行會來人了,去了林記,林東家傳信讓阿秋姐快點回去……”
“香行會?”穆婉秋猛抬起頭,“……什么事兒?”
不會是認定她得了風寒卻有意要進考棚害人,找上門來了吧,念頭閃過,穆婉秋臉色瞬間煞白。
“……是有人去告了狀,說林記虐待雜工,香行會下來人查。”鎖子嘻嘻地笑看著她。
虐待雜工?
好半天,穆婉秋才回過味來,鎖子嘴里的那個雜工就是她,只是,誰會這么好心,替她一個孤女鳴不平?
“嬸兒……”她滿眼疑惑地看著鎖子娘。
尋思了半天,鎖子娘撲哧一聲笑起來,“一定是有人見你昏在大街上,借由去告了劉師傅。”見穆婉秋懵懂,又解釋道,“……這條街上許多人家的雜工都曾在林記做過,跟她仇深著呢,指不定就是誰想報復她……”語氣格外的輕松,鎖子娘彎腰撿起穆婉秋的棉鞋,“你快穿了回去,這當會兒你不在,指不定她會怎么瞎編排。”
“那……”穆婉秋沒動,定定地看著鎖子娘。
即便如此,香行會能為她們這些孤苦無依的雜工撐腰嗎?
似乎明白她的顧慮,鎖子娘拽過穆婉秋,親自給她穿鞋,“……沒事,你就放心地回去,香行會的規矩,任何作坊都不許虐待雜工,一經證實,東家除了要補償和罰款外,還會被香行會通報,這臭名一旦傳揚出去,以后再想招雜工就不容易了……”穿好鞋,笑呵呵地拉她下地,“你雖不是被待了才昏在大街上,但驚了香行會,以后她們只會對你好,不敢說其他的……”
“……真的?”目光閃閃,穆婉秋臉上也有了喜意,“香行會怎么會有這么好的規矩?”
香行會的規矩林立,就屬這條最好了
她前世在春香樓里可是沒有的,沒成名前,她受盡了春香樓媽虐待,春香樓里的各種酷刑,她可算是都嘗了個遍兒。
“香行會哪有那好心,還不是被逼的……”鎖子娘嘴角一瞥,“以前的雜工和富人家的奴才差不多,東家非打即罵,為了省糧,不給飯吃的也是常有,凍餓至死的大有人在,時間久了,這里虐待雜工的惡名就傳開了,周圍十里八村的再沒人敢來找雜工活,加上有些苦主找上香行會大吵大鬧,才被迫訂了這個規矩……”拿了案上的藥塞給穆婉秋,推著她往外走,“快回去吧,這會兒有人給你撐腰了……”
“哎……”穆婉秋輕快地應著。
在林記門口遇到正點頭哈腰地和兩個青衣男人說話的林嫂和劉師傅,穆婉秋閃到了一邊。
“……我們真的沒有虐待她,每天好吃好喝地養著她,這是哪個喪盡天良的誣陷我們……聽說她被李老漢的媳婦抬回了家,官爺,您不信,我這就帶您去李老漢家,您就親自問問她,我們是不是虐待了她……”林嫂喋喋不休地解釋著,一抬頭,正瞧見穆婉秋拎著包藥立在一邊,像看到了救星,林嫂一把拽過她,“官爺,您瞧,就是她……”又轉向穆婉秋,“……你快跟官爺說說,我們可有打你,罵你,不給你飯吃?”
“……這倒是沒有,可每天冷嘲熱諷地變相虐待她卻是不斷的”在心里回了一句,穆婉秋看著兩個青衣男人,沒言語。
“……您就是那個昏倒在路邊的雜工?”兩人上下打量著穆婉秋,其中一人問道,“怎么暈倒的?”
穆婉秋抬頭看著劉師傅,沒言語。
樣子很像被師傅打怕了,不敢說話,兩個男人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扭頭直視著劉師傅。
目光冰一樣的寒。
“我……我……”劉師傅有些發傻。
她是沒打過,沒餓過她,可穆婉秋今天得了風寒昏倒在街頭卻實實是受了她的暗算
染個風寒也不過三兩天就好了,誰知這丫頭這么不經折騰,竟跑到了街頭上去挺尸,害的香行會來人查她。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過了三極,千萬別因為這個丫頭給通報了
此時,看著一向愚笨的穆婉秋就那么直直地盯著她,越看劉師傅心里越發毛,暗暗嘀咕,“……這孩子目光灼灼的,是又發傻呢,還是有意要陷害我?”扭了頭求救地看向林嫂。
林嫂一把拽下穆婉秋的手套,拿著她纖細的手腕給兩人看,“你看看她這細手腕……”又一把撈下她的頭巾,“你再看看她這黑瘦黑瘦的樣兒,您去打聽打聽,當初她可是應聘了一大圈,人家一見她這體質就搖頭,也就我心好收留了她,誰知好人沒好報,她竟是個一見風就倒的人……”又看著穆婉秋,“你當初是不是應聘了許多家,人家都不稀要……”
林嫂說的理直氣壯,她不怕穆婉秋不承認,穆婉秋當初處處碰壁,可是朔陽人都知道的。
這話說的不假,可林嫂收留她也不是什么好心
如果當初她端不動那羅香,怕是她也不會因為同情就收了自己。嘴唇動了動,穆婉秋想說什么,鼻子一陣奇癢,“啊嚏……”她猛地打了個噴嚏,臉正對著劉師傅。
劉師傅臉瞬間變的煞白煞白,像躲瘟神般,她連退了四五步,方才站穩了腳。
心一動,穆婉秋抬步就追了過去。
仿佛撞了鬼,見她過來,劉師傅二話不說,扭了頭就往屋里跑。
“……你染了風寒,離劉師傅遠些。”穆婉秋正要跟上去,沒提防被林嫂一把抓住,“你一個雜工不怕,這風寒可是調香師的天敵,她要是被染上了,我這小作坊就關門了,對了……”她忽然轉向青衣男人,“三極調香師今兒開考,我昨兒就給她假了,一早幾沒見影兒,她一定是去考試的路上暈倒的……”變相地告了穆婉秋一狀。
“你……你去考試了?”果然,兩個青衣男人瞬間變了臉色,“你染了風寒竟然要進考棚,你……你……”
你是何居心?
自己染了風寒不能參加考試,就想去傳染別人,這小姑娘顯然是居心不良青衣男人的聲音有些發顫,可對上穆婉秋那雙清澈的不含一絲雜質的大眼,質疑的話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穆婉秋身子一顫,她原是想追著劉師傅去傳染她,此時當著香行會人的面,再勉強去做,不知道她們之間的恩怨,這些人卻會以為連她早上想進考棚也是居心險惡了
“……師傅沒告訴我考棚里還有這么個規矩”心思電轉,穆婉秋狀似無知地說道,又抬腿要去追劉師傅,“我要去問問師傅,考棚里為什么會有這么個規矩?”
輕飄飄的一句話,加上她那無辜的眼神,穆婉秋成功地把兩個青衣人的視線轉移到了劉師傅身上,聯系起她剛剛的表現,兩人竟也以為是劉師傅明知她感染了風寒,卻鼓動她去考棚,結果碰了壁,穆婉秋才回來質疑她的。
這劉師傅的心胸狹隘刻薄尖酸在香行會也是出了名的,看向她背影的目光充滿了鄙棄,青衣男人張了張嘴,正要叫住劉師傅,林嫂一把拽回穆婉秋,“昨晚還好好的,你師傅也不知道你染了風寒,忘了提醒也是有的……”嘴里說穆婉秋,眼睛卻看著青衣人,“好在你也沒進去,沒造成影響,這事兒晚一晚再問也來得急,你先跟兩個官爺說說,我有沒有虐待你?”
“我……”語氣遲疑,穆婉秋卻不想這么輕松地就替林嫂解了圍。
林嫂的話雖承認了穆婉秋去考試源于劉師傅沒提醒,可也把話挑明了,穆婉秋今早的行為無論有意無意,是受誰指使,都沒有形成惡果,香行會是無權過問的。
看向劉師傅的目光充滿了鄙棄,兩個青衣人相互換了個眼色,也知林嫂說的不差,無憑無據的香行會也無法追究劉師傅的責任,無奈地搖搖頭,目光落回穆婉秋身上,“……你早上怎么暈倒的?”又指著遠遠地站在屋門口朝這面望的劉師傅,“……她可有打過你?”
看向穆婉秋的目光極為殷切,如果這小姑娘能證實劉師傅虐待了她,香行會也一樣能治劉師傅的罪。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不等穆婉秋說話,林嫂頭搖的像撥浪鼓,“這事我可以作證,官爺不信,您也可以派人查查她身上有沒有挨過打的痕跡……”面對木木的穆婉秋,林嫂是真急了,看這架勢,這兩人是盯上了劉師傅,一旦她被懲戒,自己這作坊可就癱瘓了。
恍若沒聽見林嫂的話,兩個青衣人只看著穆婉秋。
林嫂也明白過來,此時她說上一萬句,也不如穆婉秋一句話好使,看向她的目光充滿了哀求,林嫂就差跪下給她磕幾個頭,叫上幾聲祖奶奶,求她爽爽快快地說句完整話了……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