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水河畔,張說正陪著彭越巡視剛剛開墾出來的湖灘地。
對于張說這個新任國相,梁王彭越還是相當滿意的,沒說的,這是個能人,上任不到三個月,就讓梁國的治安情形大為好轉,張說很是抓捕了一大批人,使肆虐各郡、各縣的山賊盜匪基本上銷聲匿跡。
治安好了,百姓才能安居樂業。
從各郡守、縣令呈報上來的公文上看,原本各郡、各縣普通存在的逃亡現象,現在基本上已經沒有了,也就是說,梁國的人口流失現象已經基本遏止住了,現在,張說已經派出數百吏員深入各郡、各縣,正在統計人口戶數。
彭越不傻,他當然知道人口才是國之根本!
現在可不是剛從巨野澤起兵之時了,那時候,天下是大秦帝國的天下,他彭越不過是個反賊,大肆殺戮、大肆破壞也沒啥;現在也不是前些年楚漢爭霸的時候了,那時候,大半個梁國還是項羽的,燒殺擄掠也是為了打擊項羽。
可是現在,梁國是他彭越的,梁國百姓是他彭越的子民,再放任各路山賊盜匪在梁國橫行無忌,那不是絕自己的根本么?所以,當張說提出要整頓梁國治安時,彭越就給予了有力的支持,連上將軍劉寇來告狀都被他狠狠地訓了一頓。
為了保證張說的治安整頓能夠順理推行,彭越甚至把梁軍中最為驍勇善戰的小將申屠嘉都派到了張說麾下,擔任護軍校尉。
治安好轉之后,張說便開始組織百姓懇荒。
梁國地處河水中游,境內河道縱橫、沃野千里,幾乎是種什么收什么,而且只要避開河水的夏汛,幾乎年年都是大豐收,所以自古以來,這一帶都是中原最為富庶的區域,也是人煙最為密集的地區,幾乎可以說是中原文明的發祥地。
秦滅六國,中原地區基本上沒有遭到太大的破壞。
事實上,在秦掃滅魏國之后的十余年內,中原地區的人口還有了很大增長。
中原地區真正的災難始于陳勝、吳廣的暴亂,在后世的史書上,一直把這場暴亂標榜為起義,但事實上,這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暴民叛亂。
秦滅魏,有強大、嚴謹、有序的國家體系做后盾,因此能夠很好地接管魏地,使魏地迅速走上正規,可陳勝、吳廣這兩個暴徒在奪取了魏地之后,卻只是一味地破壞、破壞、再破壞,結果就把個繁華富庶的中原搞得烏煙瘴氣,民不聊生。
此后,楚漢相爭,主戰場又在魏地,前后八年混戰下來,整個中原的人口大量流失,田園大量荒蕪,原本人煙密集的中原,都快要變成無人區了。
所以,張說在初步整頓好治安之后,就馬上組織百姓懇荒,眼看就要入冬了,如果抓緊時間開懇出大片的荒地,則播下的小麥明年夏天就能收割,收了第一茬夏糧之后,梁國的饑荒就基本上能捱過去了,百姓也不用再挖野菜充饑了。
張說邊走邊對彭越說道:“大王你看,這一片河灘地少說也有上千頃之廣,雖說已經荒蕪了好幾年,不過每年夏汛之后都會被河水淹沒,因此肥力足夠,如果全都種上小麥,在明年夏汛到來之前,至少能收獲十萬石小麥!”
一千頃就是十萬畝,一石為120秦斤,約等于后世的60斤。
也就是說,秦漢時代小麥的畝產只有區區60斤,無疑是很低的。
不過彭越聽了卻非常的滿足,無比驚喜地道:“國相,你是說,只這一片河灘地,到明年夏天就能收獲十萬石糧食?”
張說道:“只要有足夠的麥種,問題不大。”
梁國地處中原,地勢平坦,土地肥沃,耕種面積極為廣闊,如果有足夠的勞力,別說上千頃,就是開墾十萬頃良田都不成問題,這也是張說敢于臨危受命的底氣所在,因為梁地物華天寶,稍加治理就能五谷豐登!
“麥種不是問題。”彭越擺了擺手,不無興冇奮地道,“齊王是個講信義的人,他說了會借我們五千斛麥種,就一定會借!”對于韓信的人品,彭越還是信得過的,就是這家伙收的利息也太重了,只借五千斛,卻要還兩萬斛,真他娘的黑。
君臣兩人正說得高興,護軍校尉申屠嘉忽然匆匆上前,雙手捧著一封書簡遞到了彭越面前,恭聲道:“大王,上將軍急報!”
彭越接過書簡,匆匆看完頓時變了臉色。
張說道:“大王,是不是白馬津那邊出什么變故了?”
彭越沒有說話,而是把書簡遞給了張說,張說看完書簡,也是難以置信地道:“至少兩萬騎兵?!趙國什么時候組建了這么龐大的騎軍?!”
“這不是趙軍。”彭越擺了擺手,沉聲道,“是楚軍!”
“啊,楚軍?!”張說蹙了蹙眉,低聲道,“流竄到九原的楚軍?”
彭越點了點頭,喟然道:“沒想到,真是沒想到啊,項莊小兒的楚軍余孽非但沒有被九原的胡人給擊滅,看樣子竟然還反過來吞并了九原的胡人,這才半年時間,竟然就拉扯起了這么龐大的一支騎軍!厲害,厲害哪!”
“大王,這可怎么辦好?”張說道。
早在幾個月前,漢王就曾譴使前來,說是一旦項莊的楚軍余孽南下中原,讓梁軍無論如何不能放他們過去,顯然,漢王早就知道項莊的楚軍殘部并沒有被胡人吞并,也知道楚軍遲早會離開九原南下江東,所以才會譴使前來。
如果漢王沒有譴使前來,梁王大可以裝聾作啞,任由楚軍過境。
可現在,漢王已經譴使前來,梁王如果放任不管,那就有些說不過去了,至少有不尊重漢王的嫌疑,現今天下,雖說各王并立,但誰都知道,漢王才是諸王之首,說到底,不管是齊王還是梁王,都還是漢王冊封的呢。
彭越沉吟片刻后道:“即刻譴飛騎向齊王求援!”
張說默默點頭,彭越此舉無疑是很明智的,單以威望而論,天下諸王,無人能出漢王之右,可以武力而論,卻以齊王最為善戰!所以,如果齊王出兵,則梁王不妨跟著出兵,如果齊王對此不聞不問,梁王也大可以置之不理。
次日,彭越派出的飛騎就長驅六百里趕到了臨淄,韓信得訊,當即召集上將軍曹參、國相王陵以及亞相婁敬前往齊王宮議事。
傳閱完梁王送來的求救信,韓信道:“諸位,都說說吧。”
上將軍曹參不假思索地道:“早在幾個月前,漢王就曾譴使前來,說一旦發現項莊小兒的楚軍殘部大舉南下,則大王無論如何也要出兵截擊,漢王乃諸王之首,大王理應遵其號令行事,因此,臣以為大王應該出兵。”
亞相婁敬幽幽地道:“可問題是,梁王的求援信里也說了,項莊的楚軍余孽在吞并九原胡人之后,已經變成了清一色的騎軍,而我大齊的軍隊卻多是步軍,兩條腿怎么也不可能跑過四條腿,又靠什么打敗楚軍呢?”
國相王陵道:“騎軍的機動力固然強,可我們也并不是非要打敗楚軍不可,只要我軍與梁軍聯手,以河水天險為屏障,將項莊小兒的楚軍余孽阻在河水北岸,令其不得南下江東與項佗、項冠的楚軍殘部匯合即可。”
婁敬道:“河水延綿上千里,攔,只怕是攔不住吧?”
“那也未必。”曹參道,“只要沿著河水南岸多筑烽火臺,一旦發現楚軍有渡河或者搭建浮橋的跡象,便即烽火示警,楚軍縱有數萬騎軍,又能如何?”
婁敬微微一笑,不再爭執了,他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曹參、王陵也同樣表明了自己的態度,至于最后,就看韓信怎么決斷了。
韓信沉吟片刻后道:“國相留下來輔佐太冇子監國,上將軍及亞相隨寡人兵發白馬,偕同梁王共擊楚軍!”說此一頓,韓信又道,“再譴使者前往邯鄲,敦促貫高、趙午從身后襲擊項莊的楚軍殘部,不得有誤!”
白馬津,也就是白馬渡口。
半個月前,楚軍大舉進入駐白馬津,便開始伐木造船,同時搭建浮橋。
雖然河水冬季會進入封凍期,但冰層太薄,行人在上面走尚且有墜入冰窟的危險,騎兵過河就更危險了,一旦出現大面積的冰層塌陷,后果將不堪想象。
值得慶幸的是,河水普遍不深,因此搭建浮橋難度不大,經過半個月的忙碌,浮橋已經延伸到了河水中冇央,再有十天左右,就能直抵河水南岸了!不過,現在的問題是,彭越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回復,放不放行還是個未知數。
如果彭越執意不肯放行,說不得就只能跟梁軍打一仗了。
畢竟,楚軍不可能在白馬津一直駐扎下去,雖說軍糧肉食還足夠支撐大半年,河水北岸也有大片大片的水草地,楚軍將近十萬匹戰馬、馱馬根本沒有草料匱乏之慮,但項莊還是希望能夠盡快地回到江東,盡早主持大楚的政局。
PS:說幾句題外話,發現有許多讀者老在糾纏一個問題,戰馬的后勤保障!有個觀點,也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流行的,都認為戰馬是很嬌貴的,除了吃精糧,就只能吃特定的牧草,否則就會拉稀……我的個天哪,真要是這樣,當年蒙古鐵騎拿什么從漠北打到大理,又拿什么從朝鮮打到埃及?難道整個歐亞大陸都種滿了牧草?或者說,蒙古大軍在出征時都隨軍帶著足夠一年用的幾十萬甚至上百萬大車的干草?顯然不可能嘛?
事實上,蒙古矮腳馬對環境的適應能力很強,就跟現在南方養的騾子一樣,野外隨便吃點什么草都能解決肚子問題,甚至,母馬還能反過來提供大量的馬奶,而充足的馬奶,也是蒙古騎兵能夠所向披靡的重要原因!
當然,蒙古馬適應能力再強,在經過長途跋涉或者高強度的戰斗之后,的確是要喂糧的,就像南方養的騾子,在背負四五百斤柴禾走了幾十里路之后,回來就得給它喝半斤黃酒補補,否則,它是吃不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