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阿,楚軍大營。
項沱正在幾十員部將的簇擁下巡視兵器坊。
上次廷議結束之后,項莊便親提兩萬精兵離開了吳中,抄小路直取番邑,項沱則帶著本部人馬前來曲阿扎下了大營,同時命令各郡、各縣募集壯丁,馳援曲阿大營,到現在,聚集在曲阿的楚軍已經超過了五萬人。
這五萬人里面,有兩萬是項沱的本部人馬,兩萬是項冠的殘兵,剩下一萬則是吳中郡剛剛募集的壯丁,至于丹陽郡、會稽郡所征發的壯丁,由于相隔稍遠,還需要至少半個月的時間才能陸續抵達。
兵器坊就座落在曲阿大營近旁的山谷里。
沿著山谷的小溪邊搭起了一溜上千間茅舍,上千名鐵匠袒胸露背,正在茅舍里丁丁當當地鍛造兵器,主要就是環首刀、三棱箭簇以及飛矛矛頭,在茅舍后面,沿著山體還建起了幾百座土高爐,上千名壯丁揮汗如雨,正在拼命鼓動風箱給土高爐鼓風。
高爐邊,則碼放著一堆堆的環刀粗胚,這些都是剛剛澆鑄出來,還沒來得及送進鐵匠鋪里進行鍛造,項沱從中撿起兩把粗胚狠狠互擊,只聽當的一聲炸響,兩把環首刀粗胚竟是完好無損,項沱不禁眼前一亮,贊道:“好鐵!”
旁邊隨行的公輸車道:“上將軍,這可是上好的精鐵!”
自從風箱出現了之后,冶鐵爐的爐溫已經有了很大的提高,爐溫的提高又促使鐵的品質有了本質的提高,以前從爐子里煉出來的是又脆又硬的生鐵,必須經過幾十次甚至上百次的回爐,才能鍛造,可是現在,從爐子里出來的直接就是精鐵,直接就能鍛造了。
項沱點了點頭,一轉頭忽然看到了一座奇怪的高爐,別的高爐都是依山而建,并且高出地表,可這座高爐卻是埋于地下,而且頂上也是敞開的,在高爐頂上還搭了架子,四名袒胸露背的壯丁站在架子上,正合力攪動一根長鐵棒。
“公輸先生,這又是什么爐子?”項沱好奇地道。
“這是炒鋼爐。
”公輸車頗為自得地道,“以前在魯國,老朽曾經見過一個當世著名的鐵匠宗師用這樣的炒鋼爐炒出了質地極為精良的精鋼,其硬度遠勝普通精鐵。”說此一頓,公輸車又有些遺憾地道,“不過,老朽暫時還未能炒出精鋼。”
項沱伸手拍了拍公輸車的肩背,說道:“公輸先生乃是墨家矩子,又是當世有名的工匠宗師,本將軍相信你終有一天會成功地炒出質地優良的精鋼,屆時,先生可一定要為本將軍打造一把削鐵如泥的精鋼橫刀!”
公輸車擺了擺手,道:“老朽盡力便是。”
說著,眾人又來了弓作坊前,只見弓作坊前的空地上已經碼放了一堆堆的老桑,仍有壯丁將一根根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生的老桑木扛來這里,弓作坊里,幾百名木匠正夜以繼日趕造單體長弓,雖然復合角弓性能更好,不過單體長弓工藝更簡單,適宜大量裝備。
項沱走進作坊,從一名工匠手里接過只把已經造好的長弓,試著挽了挽,挽力大約在一石左右,成年男丁都能輕易挽開,又取了一枝重箭試了試射程,以四十五度角拋射大約能射出一百多步遠,而且落下的重箭能輕易貫穿一重鐵甲。
可如果拿桑木長弓進行精確射擊就不行了,二十步外基本上就是十射九偏了。
這其實也在情理之中,這些桑木長弓其實就是剖開桑木條綁上麻繩這么簡單,其制弓弓藝根本沒有后世那么復雜,當然,這也與弓箭手的作戰方式有關,因為弓箭手的箭雨壓制從來都是靠數量取勝的,因此精度就不那么重要了。
項沱放回長弓,又回頭問隨行的武庫令道:“這樣的長弓,一個月能打造多少把?”
武庫令回答道:“附近桑木很多,貯麻也充足,如果人手足夠,這樣的長弓一個月至少可以制作五千把之多!”
項沱當即回頭喝道:“羊駝,再給弓作坊調八百壯丁!”
“喏!”跟在項沱身后的部將羊駝轟然應諾,當即領命去了。
項沱又道:“那么,環首刀、飛矛以及狼牙重箭,一個月又能打造多少?”
武庫令道:“狼牙重箭在澆鑄后只需要簡單開鋒,制作也容易,因此一個月制作十余萬枝都不在話下,不過環首刀和飛矛打造起來極為困難,除了手藝高明的鐵匠,一般鐵匠和尋常壯丁根本就插不上手,因此數量不多……少
項沱皺了皺眉,道:“數量不多又是多少?”
武庫令嘆口氣,道:“環首刀每個月五百把,飛矛兩千枝。”
“這么少?”項沱不禁皺緊了眉頭,每個月五百把環首刀,一年也才六千把,差不多需要十年時間才能裝備六萬人,看來,除了從各郡、各縣大量征召鐵匠前來曲阿外,還得大量制作竹刀木戟以應急,否則,楚軍就只能用拳頭去跟敵人肉博了。..............................
廣陵南郊,淮南軍大營。
早在半個多月以前,英布就親提三萬精兵趕到了廣陵,并在城郊扎下了大營,廣陵到烏江相距甚至不足一百里,只要船只足夠,淮南軍甚至可以在一晝夜之內南渡烏江,急行軍最多只需五天,淮南軍就能殺到吳中城下。
輕盈的腳步聲中,蒯徹施施然來到了英布的行轅外。
未及入內,一名風塵仆仆的淮南軍將領已經來到了近轅外,見到蒯徹,那名淮南軍將領趕緊拱手作揖,大禮參拜。
蒯徹回了禮,淡然道:“江左可有消息?”
將領不敢怠慢,答道:“回稟國相,大約十天前,楚王項莊親提五萬大軍進駐曲阿,而且還有更多的壯丁從江東各郡、各縣源源不斷地向曲阿集結,眼下曲阿大營正在大肆結爐煉鐵、打造兵器,看樣子,明顯是針對咱們淮南軍而來的。”
蒯徹點了點頭,道:“知道了,你還是趕緊回對岸去吧。”
“喏!”將領轟然應諾,轉身去了,對于他這個小小的斥候將軍來說,將消息稟報給大王或者國相知曉,并無什么分別。
目送斥候將軍的身影遠去,蒯徹嘴角忽然間綻起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項莊親提五萬大軍進駐曲阿?區區瞞天過海的雕蟲小技也想騙過他淮南大軍?還真欺我淮南國無人耶?不出意外的話,項莊早已親提大軍抄小路撲番邑去了,至于曲阿,最多只是項沱或者高初在那里虛張聲勢罷了。
正思忖間,身后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響,蒯徹回頭看時,只見英布已經從行轅大廳里大步走了出來,蒯徹趕緊作揖見禮。
英布擺了擺手,道:“國相,剛才好像是斥候將軍回來了?”
蒯徹點了點頭,道:“正是,斥候將軍還帶回來消息說,項莊已經親提五萬大軍進駐曲阿,并且還有更多的壯丁正從江東各郡、各縣源源不斷向曲阿集結,看這架勢,項莊明顯是把咱們淮南大軍當成頭號大敵了。”
英布聞言不禁搖頭苦笑,心下有些自得,又有些惱火。
能被項莊視為頭號大敵,這讓英布心下不無得意,可項莊親提大軍前出曲阿,他英布就很難再討得什么便宜了,這樣一來,豈不是白白便宜了周殷、靳欽、李左車、奴無諸、奴錐搖還有梅劍之流?
蒯徹目光閃爍,道:“大王,為今之計,還是靜觀其變吧。”
英布嘆子口氣,道:“如到如今,也只能這樣了,也罷,靜觀其變吧。
蒯徹微微一笑,道:“昔日義帝詔令,先入關中者王之,可先入關中的劉邦最終并未當上關中王,這一次,先下江東者也未必能當上江東王!”
英布聞言頓時兩眼一亮,蒯徹的意思已經說昨很清楚了,別人既便搶先攻下江東,也未必能夠當上江東王,因為讓誰當不讓誰當,還得拿實力說話,他英布就像當初的項羽,雖然是后入關中,可讓誰當關中王,還是項羽說了算。..............................
彩縣,兩萬楚軍精騎正沿著小路向西匆匆急進。
為了隱匿形蹤,達到瞞天過海的效果,楚軍并沒有走馳道,而是專挑偏僻小路行軍,從吳中到黟縣,七百多里山路竟走了足足十天,這對于騎兵來說,可以說是史無前例的行軍速度了,當然,是最慢的行軍速度。
必須得承認,江南的確不適合騎兵作戰。
在崇山峻嶺之中,騎兵甚至連找條適合行軍的道路都很困難,更別說進行大規模的集群沖鋒了,好在這次出征,項莊也沒打算使用騎兵作戰,征發的兩萬匹戰馬,也都是最劣等的矮腳馬,只是用來代步,以盡可能地節省將士們的體力罷了。
小路邊的大石頭上,擺開了一張行軍地圖,項莊以及高初、龐鈺、蕭開、田橫諸將正簇擁在地圖四周,百里賢指了指地圖,朗聲說道:“大王,從彩縣往西不到五十里便是廬江郡的地界了,再往西四百里便是番邑,步兵急行軍兩天便可抵達!”
項莊點點頭,又扭頭吩咐晉襄:“傳令,全軍棄馬步行!”(